包产到户那年,我家分到四亩田,种田是离不开牛的,我家和队上的四户人家一起分到了一头牛,爸爸把那条牛牵到我面前,说以后除了读书,就是看牛,他们照顾我们没有时间,就让我们星期天看牛,这样一来,我就找到了第二份工作。

  “哼,什么照顾,其实就是想办法留给我看。”看着面前这个家伙,我想想在外婆家里享福的妹妹,愁眉苦脸。

  第一天看牛,爸爸让我拜了一个师傅,就是隔壁的满姨,叫姨,其实只比我大四岁,辈分比我大,没办法啊!

  我远远地牵着牛绳,心里发虚,害怕那两只角,满姨就给我壮胆,说牛一般不会用角撞人,再加上我家的牛是个女的,温顺着呢,我才慢慢地接近它,我学着满姨的样子牵着牛到田埂路上吃草,草边就是青青的禾苗,牛总是忍不住偷吃,我轻轻地一提,她就很自觉地缩回来,有时候我也让她偷吃一两兜,她竟然知道适可而止,吃完看看我,好像感谢我的宽容,又低着头去吃青草。

  这样过了半天,我渐渐喜欢上这条温顺的小牛,爸爸说她还只有四岁,比我小得多,我心里就把她当妹妹了。

  一来二去,我和牛妹妹熟悉起来,平时看满姨骑着他们家的那条牯牛,威风十足的样子,我也寻思着要骑牛。满姨教我先找一个好的地形,因为我比较矮,还没有踩着牛角上背的本事,我们选中了一个渠道,让牛妹妹站在渠道里,我站在岸上,这样我就轻而易举地骑到牛背上了,也许牛妹妹是第一次被人骑,她也是小心翼翼地走着,好像一不小心就怕我跌下来,看到我坐稳了,慢慢就步子加快一点,我先是坐在上面猫着腰,然后大着胆子直起腰来,再后来就牵着牛绳叫着:“驾,驾……”我哪里是骑牛,我是在骑马呢,而牛妹妹竟然也撒开蹄子跑起来,原来她也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匹马,我在牛背上闭上眼,想象自己到了辽阔的草原,下次看到妹妹我得告诉她骑马的滋味了!正眉飞色舞着,忽然我感觉不对头,速度太快,我好像坐不稳了,我使劲地叫唤,满姨在旁边大声喊:“快扯住牛绳,用劲啦,快!”

  我把牛绳狠狠一拉,牛妹妹终于醒悟过来,收住了撒野的蹄子,满姨把惊魂不定的我从牛背上扶下来:“好险,你看这个渠道就到尽头了,差点儿就跑到田里去了。”

  天,我以为只有我是个疯丫头,没想到温顺的牛妹妹也是一个疯丫头。

  以后我骑牛,再也不敢在牛背上洋洋得意了,打了一百分,我也不敢太张扬,你敢保证下次也打一百吗?

  农忙时节,我是不骑牛的,尤其到了“双抢”时节,牛妹妹可累了,毒辣的太阳下牛妹妹驮着沉重的犁啊,耙啊,比我还累,我就割些嫩嫩的青草给她吃,等傍晚完了工,我会牵着牛妹妹去河边洗澡,她兴奋极了,不时地甩着耳朵,对着我来一声长长的“哞———”,我自己也顺便跑到河里洗一个冷水澡。

  过了“双抢”,放牛就可以偷懒了。那就是把牛赶到大堤上去吃草,大堤又长又宽,草虽然浅浅的,但数量多,牛慢慢悠悠地吃着,反正不要做事了,她整天的任务就是搞饱肚子,另外还可以和牛群一起玩耍,我们这些看牛的细伢子就不要牵着牛绳看牛了,偶尔望一望,看见自己家的牛在牛群里正和另一只牛说话儿,就放心地呼朋引伴,在大堤下的抽水机台边玩扑克,从“拖板车”到“五十K”,基本上都学会了。

  那一回,我们新学了一个“争上游”,和伙伴们打得热火朝天,在连连做了五次上游后,正高兴得忘乎所以,满姨跑过来对我说:“还不去看看,你家的牛不见了!”我丢下扑克跑出来一看,真的没有看见我家牛妹妹了。

  我在大堤上奔上奔下,一颗心在空中飘忽着,我不知道这回我闯了好大的祸,这时一个好心人告诉我,刚才有一群牛跑到大堤下面吃禾,你那头牛估计是吃了厉害角色许满娭的禾,被许满娭牵走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那个许满娭是邻队的,我看见过她和别人吵架,张牙舞爪的样子,我怎么搞得她赢?我邀了满姨一起磨磨蹭蹭地来到她家,老远就看见我家的牛系在她家的桃树下,我叫一声许娭毑,眼巴巴看着她,这个婆娘凶巴巴地说:“你家的牛一共吃了我家三十二兜禾,你要你爷老子赔二十斤谷来就牵牛回家。”然后她屁股一扭进了屋,把我们凉在一边。

  我垂头丧气地回了家,不知道怎么向爸爸开口,爸爸却用蛇皮袋装了一袋谷丢在我脚下:“去把牛牵回来。”我偷看爸爸,脸上很平静,好像不会打我,我松了一口气。

  许满娭接过我的蛇皮袋,放到秤上一称,秤尾巴高高翘起,许满娭用手一按,说:“这回就让你牵牛回去,下次不要再让我碰到。”

  我高高兴兴地牵着牛妹妹回家,爸爸沉着脸:“写一篇检讨书,说说今天犯的罪!”

  “什么罪啊?”平时,我都只知道自己犯了错,没想到这次竟然犯了罪。

  “什么罪?玩忽职守罪!不晓得就去问你妈妈,至少写两百个字!”

  天,爸爸怎么比许满娭还难对付!我愁眉苦脸地咬着笔,一抬头看见牛妹妹正悠闲地嚼着什么,心想:“哼,都是你给我闯的祸,这检讨书,你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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