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赵香艳自首
赵香艳被区纪委叫到办案中心谈话后，心中一阵一阵紧张，一阵一阵后怕。她开始后悔，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她回忆起那天晚上赵文盛醉酒之后，她真是鬼迷心窍了。想到赵文盛主任为自己背着黑锅，至今还被区纪委双规，她的心里隐隐地有些内疚。这缺德的事咋就一时糊涂干了呢？夜深人静时她把拿回来的两根金条从院子里的树根处挖出来，她的脑海里冒出了无数想法，却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怎么办？去自首，还是继续装傻。纪检干部那语重心长的话语在她的耳边不断地响起：“只要积极主动说清问题，就是一时糊涂，组织上会从宽处理。”那两根灿灿金条就像两片磨豆腐的石磨子沉重地压在自己的心头，胸闷气喘，心里难受极了。
赵香艳思来想去没有这个勇气。她回到家，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压在心头的这两片石磨是自己一时糊涂搬过来的，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想心情舒畅，只有把这两片石磨子卸掉，要卸掉这两片石磨子，别人帮不了这个忙，还得自己卸。
她晚上睡不着觉，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从抽屉里拿出那两根金条，心里乱极了，竟怨起手中的金条，顺手使劲地掷到地上，地板上砸出两个坑印。她无可奈何地在房间里转圈子，从地上捡起金条，金条沉甸甸的。这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离奇的金条梦。梦中丈夫见义勇为，政府奖了两根金条。想不到自己竟一时犯迷糊，偷了政府的金条，是巧合呢，还是冥冥之中我走上了一条丢面子的危险小道？
跟谁商量呢？这见不得人的事跟谁商量也开不了口。丈夫！她的眼前一亮。我偷这两根金条，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孩子将来能在常北市有个落脚之处。听听丈夫的，反正丈夫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她操起住宅电话，拨通了丈夫的手机。电话里传来她丈夫吃惊的问话：“怎么？深更半夜打电话，出大事了？”
“你咋知道的。”赵香艳听到丈夫关心的话语，一句话没有说完，在电话里号啕大哭起来。她哭着断断续续地把两根金条的事在电话里全说了。丈夫在电话里说了两句话：“你糊涂呀！我明早赶回来，陪你去纪委自首！”
赵香艳挂了电话，拿起毛巾擦了擦眼泪，心中似乎轻松了一些。
她躺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怎么也睡不着。村东头传来一两声公鸡的鸣叫，窗户开始发白。天麻麻亮时，她就起了床，把两根金条放进自己的包里。她和丈夫约好在香溪镇汽车站等。
丈夫乘常北市到香溪镇的早班车不到九点来到汽车站大门口。赵香艳早已等在这里。两人一见面，丈夫一把将赵香艳拽到僻静处：“你好糊涂呀！香艳，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赵香艳眼泪直流。她丈夫掏出手帕帮她擦擦说：“跌倒了不怕，关键是爬起来！走，自首去。”
两人来到风景区办公大院，直奔纪委办公室。知道赵香艳是来自首的，纪委书记亲自接待她，鼓励到办案中心把两根金条的事说清楚，争取组织宽大处理。
来到办案中心，赵香艳首先从包中取出两根大金条，满脸羞愧地交到纪检干部手中说：“我请求组织处理我！”
办案中心找赵香艳例行谈话，做笔录，这才知道两根金条失窃的来龙去脉。
大湾村赵继财大院挖出神秘的铁盒，神秘的铁盒里有个神秘的铜盒，铜盒里装的是十根大金条。这消息在大湾村，在香溪镇传疯了。开启那神秘的铁盒时，赵香艳就在大湾村村部现场。那金光灿灿的十根金条，村民谁见过呀！一根金条据说能抵得上一套房。看到的、听到的谁不羡慕。
十根金条的诱惑往往让人难以拒绝，尤其是人的欲望产生之后。这十根金条当时开启之后，金条的主人还没有明确。政府与赵继财达成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将十根金条用保险柜存放，保险柜就存放在大湾村村委会大院的值班室，村委干部轮流值班。
有一次，赵文盛的笔记本底页翻敞开在那里，赵香艳扫了一眼，发现后面还有六个阿拉伯数字。她是一个脑子活络的人，一下子就想到了保险柜的密码。她清楚，保险柜的钥匙在赵文盛的裤腰带上，这组数字一定是保险柜的密码，况且数字前面还有一个密字，肯定是密码。当时赵香艳并没有想到这组密码对她有什么用，只是扫了几眼后，无意识中竟然记住了这组数字。
接待台商龙脊街的准备工作村里交给了赵文盛和赵香艳。那天晚上轮到赵文盛值班，他约赵香艳吃过晚饭去值班室再商量一下。赵香艳按时去了后，赵文盛晚上吃酒席，酒喝高了。七点多钟摇摇晃晃地来到村委会大院门口。赵香艳把他扶进值班室。
赵文盛在值班室床上倒头就睡，呼噜声震天动地。赵香艳望着赵文盛那副醉态，正准备回去，赵文盛裤腰带上的一把钥匙吸引住了赵香艳。望着这把钥匙，赵香艳突然产生了好奇心。这把钥匙就是打开保险柜的钥匙，何不用这把钥匙试试。这么多金条远距离看过，现在有机会可以零距离接触，何不试试，欣赏欣赏过一过金条瘾。
赵香艳倒了一杯水，放到值班室的床头柜上，试探性叫了几声赵主任。赵文盛打着均匀的鼾声，一点反应也没有。
赵香艳用手摸摸赵文盛腰上的钥匙，顺手一拉，那把钥匙到了她的手上。
晚上村委会大院静静的。不远处的葫芦湖上，夜风吹起的波浪碰撞声值班室都能听得很清楚。
赵香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来到保险柜旁，把钥匙插进保险柜的锁眼，连扭几下，保险柜纹丝不动。这时她才想起。光有钥匙不行，还得输进密码。她脑子一转，眉头一皱，赵文盛小笔记本上的那组数字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试着把这组凭记忆看到的数字输进保险柜密码键盘上。钥匙一扭，保险柜门打开了。她屏住呼吸，把那个神秘的铁盒搬出来。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只精巧的铜盒，她在保险柜找到那把小铜钥匙。
铜盒打开后，灯光映照下，铜盒里的金条灿灿发光。赵香艳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轻轻地从铜盒里取出一根金条，反复地欣赏。
值班室床上的赵文盛仍然鼾声起伏，睡得十分踏实。这时的赵香艳脑子不知怎么糊涂起来。她想当然地认为，拿去两根，谁也不知道。这两根金条可是一大笔财富。小孩将来在常北市买套房肯定没问题。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值班室床前，连喊几声赵主任。赵主任酒喝大了，睡得很死很沉。
赵香艳从铜盒里拿出两根金条，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然后，从桌上的纸盒里抽出几张面纸巾。她在电视剧中看到过，公安破案会从指纹入手。她一一复原，每做一步，都用面纸巾仔细地擦擦。
她将钥匙重新挂到赵文盛的裤腰带上。这时的赵香艳松了一口气，心里还暗暗高兴。人犯糊涂时总会打小算盘，赵香艳认为，这十根金条存在村部保险柜，不知猴年马月才会有人来领，说不定永远都不会有人来领。十根金条，少了两根只有鬼才知道。再说，多少年之后，即使有人来领，发现少了两根，时过境迁，也无从查起。丢了两根金条，自己既不保管钥匙，又不知密码，谁也不会怀疑到她。
她回到家里后，用塑料纸将两根金条包裹好后，埋到院子一棵树根旁。
区纪委书记邰忠宽听了汇报后，松了一口气。他赶紧通知派出所，把赵香艳自首的情况和赵香艳一起移交给公安部门处理。同时，他电话分别给刘怀民、黄艳霞两位领导做了汇报。
大家都松了口气，邰忠宽书记并不轻松。他亲自赶到纪委办案中心，向赵文盛说明情况，并代表区纪委向赵文盛表示歉意。
听了邰书记的案情通报，赵文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办案中心虽然有吃有住，条件不比一般宾馆差，但那种心理上的压力不是一般常人能受得住的。赵文盛知道双规自己，组织上没有错，毕竟这钥匙也好，密码也好，都是我一个人掌握，不双规我双规谁。他向邰书记表示理解组织，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赵香艳竟然这么糊涂，竟然……他不忍心想下去。
区纪委派专车将赵文盛送到大湾村，并将情况向大湾村党支部做了通报。
大湾村注定要出新闻，而且会出大新闻。赵香艳委员偷金条的事刹那间传遍了大湾村的家家户户，也传遍了香溪镇。
75．发还大黄鱼
葫芦湖风景区成立了法律服务中心，许多信访诉求直接依法起诉。刘怀民特别提醒法院的同志，一定要依法受理，依法调解，依法判决。尤其是老百姓起诉政府的案件，只要合法，不要顾及政府的面子，都要受理，该政府领导出庭的，一定要出庭。
娄卫敏副书记是分管信访工作的领导，这些日子他感到轻松多了。许多棘手的信访难题，过去上访来上访去，协调来协调去，闹得不可开交，大家都受累就是不解决问题。现在有了法律服务中心，疑难的上访诉求到法律服务中心，中心会认真地给上访者分析，需要起诉的中心还会给予法律援助。赵双果厂长的企业强拆补偿起诉到法院，由第三方进行损失评估，目前进行得很顺利；赵金文的码头强拆已经起诉到法院，法院已经及时受理。当事人不需要浪费更多的精力，政府也不要整天救火似的到处去接访。大家都把精力腾出来，干好自己的事，社会稳定那是自然而然的事。
刘怀民这些日子感受最深。刚上任就碰到赵继财去京上访，在北京闹出个喝农药事件。这事一晃一年了，现在看来处理得很恰到好处，许仁华书记说的那个原则很管用，关键是对人民群众的感情，关键是有没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心换人心。我们对待上访人员是什么感情，上访人员对我们政府工作人员就是什么感情。不讲理的群众不是没有，但肯定这是少数，只要依法打击，不讲理就会慢慢讲理，不依法的也会逐渐依法。这个赵金文是最典型的一个，堵门堵路，依法追究，给他最好的法制教育，现在他的码头强拆补偿已经走上法律程序。
今天刘怀民接到区纪委书记邰忠宽的电话，两根金条的案子已经破了。十根金条一克不少，现在金条的主人也戏剧般地出现了。那把小铜钥匙到了赵继财的手里后，赵继财又交给了陆联集团的名誉董事长姚霞芳，这把小小的铜钥匙连接着一个大项目。龙脊街上充满了神奇，随着陆联集团龙脊街恢复改造项目的开工，今日的大湾村一定会旧貌变新颜。当然，这种新颜是恢复性新颜，就跟上了年纪的女人进行细致的化妆之后，必将青春焕发。龙脊街的繁华随着葫芦湖风景区的对外开放一定会更加繁荣。
政府讲诚信。当初赵继财为了那神秘的铁盒不断上访，刘怀民亲口说过，这神秘铁盒里的宝物一定会物归原主。现在这宝物十根金条的主人出现了，这本身就是一个特大新闻，发还十根金条会引起香溪镇乃至整个常北市更大的反响。
刘怀民想搞一个发放仪式，姚霞芳目前还住在江阳市的宾馆里，在她回台湾前把十根金条发还到她手里。
刘怀民拿起电话，把秘书夏敏杰叫到办公室。他让夏敏杰找娄卫敏副书记商量，把金条发还仪式准备好。
刘怀民只提了两点建议，地点选在大湾村赵继财四合院的原地，一期回迁房的大门口，二是要特邀全镇的老上访户一起参加。夏敏杰明白刘书记的用意。
他来到娄卫敏副书记的办公室，很快研究落实。
选了个好时间，也选了个好天。
早晨，夏天的太阳火球似的从峡谷中升起来，万丈光芒洒向香溪镇，洒向大湾村，洒向一望无边的葫芦湖。
赵继财拆迁的四合院原址已经盖起了一排排现代化的住宅，土红色的外墙漆，明晃晃的窗玻璃，淡灰色的琉璃瓦屋顶。这小区还有一个名称，三个红色的楷体字“大湾苑”在右手的墙上显得特别惹眼。
大湾苑大门外有一块不大的广场，广场中间是一个圆形花台，中间是一棵大槐树。这大槐树原来长在赵继财的四合院里，拆迁时，文保部门专门派来专家将这棵有几百年历史的古树移植到附近的山坡地上。大湾苑建成后，这棵大槐树又移植到这个圆形的花台里。也就是这棵大槐树，因为挖出了那神秘的铁盒而在远近有了更大的名气。
一大早，大湾村余支书派人在大湾苑门前的广场塔台。台子没大动干戈，只是因地制宜。聪明的大湾村人以花台的大槐树为背景，在花台上铺上了三合板。花台的南北各栽下一棵大毛竹，在南北两根大毛竹上端横了一根毛竹，用绳子系紧，成门形。上方挂上一条横幅，红底白字：金条发还仪式。
主席台只有一张学桌，学桌上铺了淡蓝色的桌布。没有椅子，没有席卡，也没有茶杯。主席台虽简陋，但挺像回事。
八点多钟，大湾村不少村民就陆陆续续地来到会场。主席台前空出几十个人的场地，这是刘怀民特意邀请的全区老上访人员。不少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大湾村的赵金文、赵双果，为包氏宗祠上访的一帮包氏老太太，还有采石场的王大林、王二林、刘仁。
九时整，刘怀民、娄卫敏陪同姚霞芳来到会场。
主席台上站着四个人。刘怀民、娄卫敏，两人的身旁分别站着姚霞芳、赵继财。桌子铺着蓝色的台布，台布上扎着红绸带的十根金条呈金字塔形堆放在那里，在早晨的阳光照射下发出灿灿的金光，大家的目光全盯着那十根金条。
娄卫敏副书记主持发放仪式。没有扩音设备，他的嗓门挺高：“乡亲们，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位来宾。”说着，娄副书记用手指着姚霞芳说：“这就是当年来我们大湾村躲避战乱的一位上海小姑娘。”
不少人都用惊奇的目光盯着她。姚霞芳显然有些激动，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停地朝台下挥手，不停地点头。
“我这里要说的是当年的小姑娘，如今的老太太，可是个名人。她就是我们龙脊街改造项目投资的台湾陆联集团的名誉董事长。今天还要向大家公布一条新闻，这位老太太就是赵继财的伯母，是赵继财失散近六十年的亲人。这位老太太就是这十根金条的主人。”娄卫敏朝金条指指，又挥挥手里的小铜钥匙说，“这把小铜钥匙可以做证！”
会场上响起了雷霆般的掌声。栖息在广场四周树上的鸟儿惊飞起来，也凑热闹似的发出一阵阵欢快的鸣叫。
“下面请葫芦湖风景区管委会书记刘怀民发还金条。”娄卫敏副书记嗓门提高八度，附近的山坡响起了回声。
刘怀民侧过身，握住姚霞芳的手说：“这十根金条完璧归赵，我代表政府恭喜你！”
“谢谢政府！谢谢刘书记。”姚霞芳激动地握住刘怀民的手。
刘怀民松开手，从桌子上捧起沉甸甸的扎着红绸带的十根金条递到姚霞芳手中。由于金条很重，刘怀民只是象征性递到姚霞芳手中，待记者拍照后，又放回桌上。
刘怀民拉住赵继财的手，向大家介绍说：“这就是赵继财！这里我要多说几句。这位赵继财在大家眼里是位老上访，但在我眼里是位真诚的老朋友。他为这神秘铁盒里的宝贝上访，其实不是想发财，而是为了诚信。为了一个承诺，赵继财没有将四合院分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而是老两口一直守着。拆迁后，他这次将产权证及补偿金全部交给了他的伯母姚霞芳。这里我还要说一句，当姚霞芳把证明这十根金条的小铜钥匙送给赵继财时，赵继财没有为眼前这十根金条动心，说什么也不肯接受。”
会场上响起了一阵一阵的掌声。
刘怀民讲完话，朝大家挥挥手说：“政府有不到的地方请赵继财谅解！也请在场所有上访人员理解！在这里，我保证，你们有想法，任何时候都可以通过合法正当途径向政府反映，我保证一定会依法有明确的答复！”
掌声一阵高过一阵，全场沸腾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娄卫敏请姚霞芳讲几句话。姚霞芳掏出手帕擦擦激动的泪水说：“这十根金条我已经和我的侄子赵继财商量，将它捐赠给香溪医院，改善医院的医疗条件。让香溪镇人民健康就是我的心愿！另外，回迁房及补偿款捐赠给大湾村。请余支书、赵文盛主任把回迁房变现，我再捐赠两百万元，建立大湾村教育基金，让大湾村的后代学更多的知识，服务社会！”
整个发放仪式虽简陋，内容也单调，但这棵大槐树下从头到尾就是掌声。
掌声不停地响起，这就是民意。刘怀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政府只是为人民做了一些该做的事情，人民就永远记在心里。
刘怀民往台下走，突然额头大汗淋漓，胸口剧烈的疼痛，走路摇摇晃晃。娄卫敏眼疾手快，赶紧扶着刘怀民问：“怎么啦？”
刘怀民手捂住胸口，说不出话来。娄卫敏心里明白，刘怀民书记的心脏病又犯了，娄卫敏和大家一起把刘怀民扶上车。
车子飞快地朝香溪医院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