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是哪里来的?”

  “你是我生的。”

  “怎么生啊,我是从哪里生出来的?”

  “你是从我腋窝下爬出来的。”

  “那隔壁的芳姑姑的毛毛为什么长在肚子里?”

  我不信,我刨根问底。

  问来问去,妈妈最后说我不是她的崽,我是捡来的。

  爸爸贼笑着说:“有一个叫花子生了你,养不活,我们就养了当做自己的崽。”

  “难怪你老是打我。”我作幡然醒悟状。

  “那别人都说我长得像你,你肯定是骗我的。”我想起别人都说我是爸爸脱的壳,觉得不对。

  “带着带着就像啦!”爸爸作沉思状,肯定是在想下次还打不打。

  “其实,你是河边那棵柳树的崽。”妈妈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说。

  “就是河边那棵大柳树吗?我怎么会是它的崽?”我大吃一惊。

  “你就是那棵柳树的崽,它救过你的命啊!”妈妈那么肯定的语气让我无容置疑。

  “她救过我的命?”我更奇怪了。

  妈妈就给我讲柳树妈妈的故事。

  原来妈妈刚刚来到团山湖,看到这光光的河岸没有树,一想不好,这小孩子不是随便就掉到河水里去了?总要搞些遮拦吧,于是就在河边插了一排柳树,柳树的根多,可以保护河床,而且只要有水,柳树就能活,果然这些柳树很随和地就长高了,其中在我们屋下的码头那儿的那棵树长得特别大,密密麻麻的根抱着河床,渐渐长成规模。

  三岁的那年冬天,妈妈在家里做腌白菜,我一个人玩,玩着玩着就玩到了河边,我们家的禾场下就是小河。

  忙碌的妈妈好一阵忘记了我,等想到我时,我已经掉到河里去了,妈妈屋前屋后的找一遍,没有!一想到可能是掉到河里了,脚就发软,跌跌撞撞地往河边跑,远远看见我的那件花棉袄浮在水面上,还没有被水冲走,妈妈才恢复些知觉,她“扑通”一下跑进河水里就捞起了我,一看,还会出气儿,只是嘴里流着血水。妈妈定了定神,抱着我上来,才发现,上不来,因为我的脚上的棉鞋带子牢牢地缠着河边的柳树,原来是柳树在关键的时候伸出她的手臂挽留了我,没有让我被河水冲走,把我留在浅水的地方,我只是呛了几口水而已,妈妈给我换好衣服,然后做了一大碗姜汤让我喝下,我又蹦蹦跳跳的了。

  后来,惊魂不定的妈妈竟然在柳树前鞠了一躬,拜了一拜。心里悄悄地对柳树说:我这个女儿就是您的崽啦,以后您多多照应着。

  我听了咯咯地笑:“那这个柳树是不是妖精呢。”

  妈妈说:“你别笑,她可通人性了,还真照应着你呢。”

  有一回,正是“双抢”,你大概四五岁,我和你爸爸都要挣“工分”,没有人带你,又不放心,怕你掉到河里去,就把你吊在台阶的窗户上,摆一些小人书给你看,等我们回来又不见你了,吊你的绳子也弄断了,心急得很,却发现你躺在柳树下睡得甜甜的,柳树的影子挡住了阳光,柳树的枝丫摇摇摆摆,好像给你扇风呢!

  我不笑了,心里想我还真是柳树的崽啊!

  我就跑到河边看那棵柳树,她粗粗的树干竟然是那么慈眉善目的,树干的中间有一个洞,洞两边分成两根大树干,无数的枝丫就从那两根树干上垂下了,多么亲切的树啊,我常常来看,越看越喜欢。我深信,我就是她的崽!

  “也许我就是从那个洞里钻出来的。”我痴痴地想,“瞧,那里也有一个我这样的肚脐眼呢!”

  微风吹来,柳树舞动千万条手臂,轻轻抚摸我的面颊,软软的枝丫,柔柔的柳叶,真像妈妈的手啊。我细细看着那些柳树叶,我发现我的眉毛听妈妈说过就叫“柳叶眉”的,我还和柳树长得好像啊!我这样想着,我笑了。

  于是,没事的时候,我就去看那棵柳树,她温柔敦厚的模样,好像总带着母性的宽容;她总是低垂的娇羞的枝丫,渐渐拨动我心里的那些温情。我常常就那么躺在她的身下,赶走了心里的那些野性。

  夏天在小河里洗冷水澡,游得累了,我就伸出手抓住柳树伸到水面的枝条,在水里自由地躺着休息,反正有柳树妈妈的手牵着我,我的心安安稳稳的。

  做柳树的崽,我竟然很满足,很惬意!

  做柳树那么温柔的人儿,可惜我还是没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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