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左右,莫雷提着一袋礼物来到油菜花家。

  油菜花正包扎着流血的伤口,刚才她切萝卜准备制作冬萝卜干的时候,不小心把食指的肉也切了一片下来,痛的钻心。她放上云南白药在上面,还是止不了那种痛,鲜红的血自布条缠绕的食指边沁出,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一瞬间,就在冬季的地上,凝结成暗红的血块了。油菜花的妈妈在一旁焦急的念叨,啥子事想不开,要这样作践自个儿,啥子事情想不开,要这样作践自个儿。

  进门的莫雷连忙帮油菜花包扎,油菜花的妈妈热情的招呼着莫雷,莫雷把礼物放在桌子上,说是随便买了一些东西,希望大婶喜欢。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油菜花和莫雷这对恋人,他们三年没见过了,三年啊,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古人有爱着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说法,那是比喻相思的度日如年。哦,油菜花啊,油菜花,你应该是深深体会这句话,知道这句话的味道的,可是你怎么,怎么在见了那日思夜想的恋人之后,却是拿背对着他,看也不看一眼。

  油菜花的妈妈便在一旁笑着打圆场,这孩子,莫雷哥哥好不容易回家一次,也不好好的大方的说说话,只知道拿屁股对着人家呢。

  莫雷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于是说起了自已这几年在外面的一些事情,说他先是帮姑妈跑点业务,后来有了一些渠道就开始自已做转售生意了。开始也挺难的,资金小,市场竞争大,周转时间长。幸亏一些朋友帮了他很多,解决了资金这个大问题,特别是莎莎,帮助了他很多(说到这里他的话小声了一点,望了望油菜花母女几眼)。又经过了一年的打拼,现在算是有点起色了,在莎莎爸爸关系的引见下,代理了几个厂家的产品,也开始慢慢的开拓业务渠道,不过资金还是不够周转,还在仰仗别人。

  油菜花和妈妈在莫雷的述说中感受到了一些什么。北风吹过石碾子村的竹林,传来竹叶沙沙作响和北风时断时歇忽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一曲漫长凄凉的交响乐,叫人心烦的演奏。这是寒冷的深夜,石碾子村一个寒冷的深夜。

  油菜花的妈妈端出两碗热腾腾的醪糟汤圆,碗里滚动着几粒翠绿的葱香,这是石碾子村相传了几百年的待客习俗。入冬以来,家家户户的家庭主妇都会把秋天收藏好的糯米拿出来,淘净,煮熟,用木制的甑子蒸成粘性很强的饭粒;然后把这些糯米饭放进一个广口的大瓦罐里,再在瓦罐中央放上一两粒曲药。一个星期后,揭开用麻布封了几层再盖上的盖子,那喷香醉人的糯米酒就出来了,合上那一粒一粒用芝麻做馅的汤圆,就是一碗香滑可口的醪糟汤圆。要是再加上几粒绿绿的葱花,保证是皇帝钦点冬季散寒又暖身的乡村小饮。村里人爱在寒冷的冬季有顿没顿的煮上一锅,消灭那身体不时感到的寒气。

  “莫雷,来。”油大婶递给莫雷一碗满满的汤圆。

  “来尝尝大婶家里的汤圆,在外面几年,肚子里一定想了吧!” 

  “想,不过在外面吃现在也容易,超市里啥都有,只要有钱买;只是还是感到家乡的汤圆亲切,梦里都想着家乡的感觉呢。”莫雷边吃边说。

  “那怎么头两年过年不回来,事情再忙也忙不到这份上吧!”

  “看大婶说的,还不就是为了那破资金的问题,莎莎不让回。” 

  “雷子啊,婶是看着油菜花和你长大的,现今邻村郭阉匠的儿子想给咱菜花提亲,你看合适不?” 

  “妈!”油菜花叫起来,看着她妈。

  “大婶。”莫雷嘴角裂开了一下,又连忙合上了,仿佛被汤圆不小心咽了一下。

  “只要大婶,大婶,愿意,妹子,妹子,喜欢,也没啥,不合适的吧。”莫雷吞吞吐吐的说。

  “哦,敢情你挺会理解人的。”油菜花的妈妈眼睛意味深长的瞟了瞟莫雷。

  莫雷低下头,把碗放在桌子上。

  油菜花站起来,看了莫雷一眼,莫雷刚刚抬起的脑袋就低下了。

  油菜花转身,说:“妈,我很累,想去睡觉。”

  莫雷听了抬起头,看着她。

  油菜花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

  莫雷的头低下了。

  油菜花走了两步,又转过身,看着他。

  莫雷把头转向了另外的地方。

  油菜花狠狠的转过身去,推开了里屋的门,那间她在莫雷临行前把鞋垫送到他手里的屋子,她心里忽然泛起三年前那种难舍的柔情,她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头依然低着,看着地面,地上,是一滴滴暗红的血散落成的小圈圈。

  油菜花的妈妈收拾好碗筷去了厨房。

  莫雷离去了。

  “妈,你怎么这么说?”油菜花问她妈。

  “孩子啊,你还不明白吗?现在的莫雷,不是当年的莫雷了。你看他一口一个资金的,一口一个生意的,仿佛谁有钱谁就是他爹娘。他要是心里有你,还会把你往外推吗?闺女啊,你是一定要到了黄河干了你才心死吗?妈是过来人,还不明白这些。这人事啊,啥都可以勉强,就是感情的事情不可以。妈是为你,为你死去的爹留张脸啊,争口气啊!”

  油菜花嘤嘤的抽泣起来。

  她妈妈拍着她的背,象小时候她哭泣的时候一样。

  “我不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孩子,不是你信不信,事儿在那里摆着。妈知道妈拖累了你,妈害着这个病,一年到头的,家里家外全靠你,拖着了你。要是当年你和他一起出去,兴许还有点盼头。这人哪,和另外一个人不一样,有的人换一个地头,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油菜花还在哭着,那低低的抽泣的背影,被昏黄的灯光映照着,耸动在低矮的小屋的墙壁上。

  饭桌上的两碗醪糟汤圆,在冷眼的看了这曲折的一幕之后,早已失望的没有了一点热气了。

  “他还知道来咱家,说明他心里还有当年你和他那档子事;他能答应你嫁到外村去,说明他已经想放下你们的事了。强扭的瓜不甜,咱认命吧!” 

  两行浑浊的眼泪从油菜花母亲的满是皱纹的脸颊上缓缓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