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像我的新主人这么好的一个人;他是如此的善良而温和,办事的可靠程度几乎可与约翰.曼利比美;他的秉性持重而快乐,几乎没有人可以跟他发生口角。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自编自唱歌曲小调,以自娱自乐。其中他最喜欢的是下面这首:
快来,父亲和母亲,
还有姐妹和兄弟,
快来,你们都来,互助,
相帮,大家每个人。
而他们就是这么做的;哈里作为一个马厩管理者就像一个老玩童那么聪明而快乐,总是下功夫做到自己所能够做的事情。而波莉和多莉两个也经常在清晨的时候过来帮助收拾打扫出租马车——刷扫拍打车垫子,擦净窗玻璃,杰里则在庭院中给我们做全身清洁工作,而哈里在一边刷擦挽具等。他们之间经常大声笑闹、互相开着玩笑,这就使得上校和我总能保持上好的精神状态,而不是听着斥骂和指责声而神情沮丧起来。他们总是在早晨起得很早,因为杰里会这么说:
要是你在清晨里
抛弃珍贵寸光阴,
光阴失去难再得
一天之中自沉沦,
一日一日虚忙碌
彷徨等待更伤心
时日失去不回头
不回头也不回头。
他坚决容忍不了任何人游荡闲逛,不肯虚费时光;最令他痛恨而忍不住发怒的事情,就是看到有些人由于自身的原因迟晚了,却要求车夫狠命地催促拉车的马匹,以弥补自己拖拖拉拉造成的迟延。
一天,两个面相凶狠的年轻人从站台附近的一家酒店里走了出来,召唤着杰里。
“过来,出租车夫!看好了,我们已经太晚了;拿出点儿劲头儿来,说你哪,把我们送到维多利亚火车站去,赶上一点钟的火车行不?你会另外得到一个先令的小费。”
“我会按正常的速度把你们送过去,绅士们;先令不先令的并不代表可以拿出所谓的什么劲头儿来。”
拉里的出租马车就停在我们的旁边。他猛地把车门敞开,说道,“我就是你们要的人,绅士们!坐我的车吧,我的马会把你们按时送到的,”当他在这几个人身后关上车门时,冲着杰里的方向眨了眨眼睛,说道,“他的良心里面只允许四平八稳地赶车走路。”说完抽打了一下他那匹疲惫已极的老马,就舍了命一般狂奔而去。杰里拍了拍我的脖颈子。“不,杰克,一个先令是不值得那么做的,值得吗,老小伙子?”
尽管说杰里竭力反对逞能驾驶以取悦于没有心肝的那些人们,他却总是以相当快捷的步伐赶路,而且也不反对可以拿出点劲头儿来,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要他能了解这么做的理由的话。
我清楚地记得,一天早上,我们在出租车站上等待顾客,一个年轻人身扛一只沉重的衣帽大箱,不小心踩在了一块人行道上的桔子皮上,重重地跌了一跤。
杰里第一个冲了过去、把他扶起来。他好像已经跌得都失去知觉了,当大家七手八脚扶他走进一间店铺时,他似乎忍着巨大的痛苦迈步走路。杰里当然已经回到了车站上,可是过了大约十分钟一个店员出来喊他,因此我们就把车拉到了人行道边。
“你能把我送到东南铁路那儿吗?”年轻人说道:“这一下跌得我不轻,恐怕我已经晚了;但是事情太重要了,我不能错过十二点的火车。我会非常感谢你,要是你能及时把我送到那儿的话,我非常愿意另外付给你小费。”
“我尽力而为好了,”杰里诚心说道,“要是你认为这样好一些的话,先生,”因为他看起来脸色惨白、极其痛苦的样子。
“我必须赶过去,”他急切地说道,“请把车门打开,咱们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不一会儿杰里就坐上了驾驶座;对着我一阵吱吱喳喳的欢声叫喊,接着一拉缰绳,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那么,现在,杰克,我的小伙儿,”他对我说,“动起来吧,我们要给他们看看咱们是如何卷地而前的,只要是咱们知道为了什么的话。”
在日中的时候在这座城市里,要想驾车疾驰总是很困难的,这个时候街道上全是拥挤的车流,可是我们做到了尽力而为;在一个好的驭手和一匹好马之间,只要他们能达到互相领会,他们就会只有一个共同的心思,他们的所作所为就简直太神妙了。我有一张非常优秀的嘴巴——就是说,我可以领会缰索上最轻微的一下指引,这在伦敦这样的地方可是一件非凡的事情,这里到处都是大型马车,公共汽车,轻便马车,小马车,货车,卡车,出租车,以及四轮运货大马车,都拥挤在一起蠕动着艰难向前运行;一些朝一个方向运行,另一些朝另一个方向运行,一些走得异常缓慢,一些想要超越它们,公共汽车随时停下来搭载乘客,迫使后面赶上来的马匹也不得不跟着停住,或者绕路而行,从旁边赶超过去:可能你力图要超越过去,可恰在此时正好又有别的车辆一头扎进了狭窄的插空当中,你又不得不停在了公共汽车的后面;一会儿你觉得你看准了一个时机,又努力想要赶到前面去,可是两边车轮互相之间接近得只差一毫半寸的、稍有疏忽就会发生刮擦事件。好了,你好不容易前进了一点,可是不久就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长长的一列大马车小马车间杂的行阵之中,都在被迫缓步向前;也可能你来到了一个通常都会壅塞嵖死的路口,不得不在那里一停就是数十分钟,直到有些车辆等不及了拐入侧街腾出一点地方来,或者是等到警察出来干预了:你必须随时准备寻找任何的时机——只要一有空档就奋身向前,要像狗鼠一般行动敏捷、必要见缝插针寻找余地、不失时机奋力夺路,以免你自己的车轮被别人嵖住,或者被刮擦损坏,更可甚者要避免别人的车辕车杠一不小心插入你的胸膛、撞断你的手臂。所有的这一切都要你时刻睁大了眼睛防患于未然。要是你想在日中之时快一些通过伦敦的街衢,那就必须要有大量的实践经验作为行动保障。
杰里和我已经习惯了这些,没有人能够在我们夺路向前之时胜过我们。我的行路步履迅捷而大胆,并且充分信任于我的驭手;杰里的动作果断而敏捷,同时又非常具有耐心,同样地信任于他的马匹,这可是一件不容易做到的事情。他基本上很少使用马鞭;我懂得他的口令,他只要嘴里发出嗒嗒嗒声,我就明白他是要走快一些,通过缰绳我可以领会他要到哪里去;因此也就根本用不着鞭子;可是我必须回来讲我的故事了。
那天街道上满满地全都是车辆,我们一路滚滚而来一直到达了切普森街角,在那里拥堵了有三四分钟的时间。那个年轻人把脑袋伸出车窗外、焦急地说道,“我觉得我最好是下车去步行,要是继续这么堵下去的话,我就到不了那里了。”
“我会尽力而为的,先生,”杰里说道,“我想我们是会及时赶到的;这儿的拥堵时间不会太长,况且你的行李箱搬起来是很重的,先生。”
说话间我们前头的二轮马车已经开始移动了,我们随之往前行进了一段路程。走走停停——走走停停,就这么走着,我尽到了一匹马类所能尽到的机敏,真是奇迹,在我们达到伦敦桥的时候,竟然还有很长一段充裕的时间,因为这儿有一长列的出租马车跟大马车,都在向着我们行进的方向一路奔进着——可能是都要去赶同一列火车;不管别的,我们旋风一般驶进了火车站,同行的还有别的一些马车,恰好赶在大钟的指针指向差八分十二点的时候。
“感谢上帝!我们及时赶到了,”那个年轻人说,“还要谢谢你,我的朋友,以及你的这匹好马;你给我省下了比金钱所能买到的更珍贵的东西;拿去这两个半先令硬币的小费吧。”
“不,先生,不,同样要感谢你;没有耽搁时间太令人高兴了,先生,可是不用再拖延了,先生,铃声已经响起来了。这里,脚夫!拿上这位绅士的行李箱——多佛尔专线——十二点整的火车——不用多耽搁了,”再也没有多说话,杰里就带着我转弯走开,给后来的车辆让出道路来,它们随即及时赶上前去,我们停住在道路的一侧,直到所有的车辆都急冲冲地过去。
“太令人高兴了!”他说道,“太令人高兴了!可怜的年轻小伙儿!我猜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焦急!”
杰里经常地自言自语,声音还挺大,连我都听得清楚,在我们没有赶路的时候。
在杰里返回到等待的马车行列以后,人们都笑着跟他打趣开玩笑,说他急着赶车去火车站是为了那额外的小费,他们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鄙薄一下他所谓的原则;另外人们也想要知道他为此究竟揣起来多少钱。
“比起我平常的所得来可要多得多了,”他说道,一边诡秘地朝人点着脑袋;“他给这次我的钱可以让我手头宽松一些日子了。”
“腌猪腿!”一个说道。
“他是个汉堡包,”另一个说道,“还跟我们布道,一转眼自己就去做同样的事儿。”
“看这儿,伙计们,”杰里说,“这个绅士额外给了我两个半先令硬币的小费,可是我并没有拿取;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满意了,能够看着他高高兴兴地赶上这趟火车;而要是说杰克跟我偶尔愿意快跑这么一回的话,让我们自己觉着高兴,这可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你们大家管不着的。”
“好了,”拉里说道,“你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富人。”
“很可能是这样的,”杰里说道,“但是对此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高兴。我多少次听到人们阅读十条圣诫,我还从来没有听到哪一条里边说,‘你将要成为富人’;而在新约当中有关富人,有着许多非常令人怪异的讲述,因此我心里觉得,要是自己成为他们之中一员的话,是会让我感到不舒服的。”
“要是你可以成为富人,”总督葛兰特说道,隔着车顶扭头伸长了脖子看着这边,“那是你应该得的,杰里,你不会因你的财富而得到切责的。至于说你,拉里,你是会穷死的。你把钱都花在鞭绳上了。”
“好了,”拉里说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呢,要是你的马匹不用鞭子赶着就不走的话?”
“你从来就没有下点工夫,费心看一下他怎样不用鞭打就可以走路;你的鞭子总是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就好像圣维塔斯附在你胳膊上老甩不掉似的;要是你总这么甩不觉得累的话,你的马匹可就累坏了;你看看你总是把马匹换来换去的,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你从来不让他们安静,从来不耐心鼓励他们。”
“好了,我从来就没有过好运,”拉里说,“我知道根由就在这上面。”
“你永远也不会有好运,”总督发话说。“好运女神总是特别关照那些同她一起驾车的人,最最照顾那些有关照意识、好心肠的人们;至少来说这是我自己的经验体会。”
葛里总督说完又转回身去看他的报纸去了,别的人也都纷纷回到了他们各自的出租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