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百丈崖,还真是尽头岩的一景。原本是一字长蛇延伸过来的山脊,到了这里突然耸立起一座雄峰,峰顶象一个细长的锥形直刺苍穹。与山脊相连的那一面,峰腰以下是六七十度的陡坡,靠尽头岩这一面,象鬼斧神工劈下来的一般,如壁如屏。峰顶距尽头岩台地高达百余丈,顾名思义百丈崖。冬季,百丈崖圆锥形峰顶大多数时间都被浓雾包裹,天气特别晴朗时,才能一睹真颜。那时,尽头岩台地显得格外空旷,碧天如洗,沐浴在阳光里的百丈崖仙女般亭亭玉立,雾气时而象乳白色的飘带缠绕在峰腰,时而化作彩色的云朵飘荡在峰顶。更神奇的是峰顶有时还能看到佛光。陈继武仰视着百丈崖的峰顶问老排长:“如此神奇的景观一定有它自然的成因。山峰的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宝贝?有没有人去过山那边?”

    老排长说:“又高又险,又没长翅膀,谁去得了?”

    陈继武自忖,佛光必是水汽受到阳光的照射形成的,但那来的水汽呢?尤其是冬天,即使这山上有水也被冻住了,除非是温泉。如果山上有温泉,哨所的条件就要彻底改观了。他为自己的猜想激动得一夜不眠,他决意要攀百丈崖,揭开佛光的神秘面纱。

    他向连长、指导员报告了自己的想法。两位连队主官肯定了他的想法,但担心安全问题,如果攀爬时坠落,摔伤致残(摔死到了他们嘴边没有说出口),还不一票把连队辛辛苦苦干了几年的工作否定了,言下之意,他们的前途也随之葬送了。陈继武深知两位主官的苦衷,讲了自己的安全措施,保证绝对不会有什么风险。连长指导员看他考虑很周全,勉强同意他试试。周末,他向连队干部请了两天假,说是要去看望县城武警中队的同学。找到在县城武警中队任副中队长的同学,那位同学了解了百丈崖的地形、高度,肯定地说:“没问题,只要想办法把抓钩抛到崖上,就像爬墙壁一样向上攀就得了。”他向同学借了抓钩、绳子回到哨所,

    陈继武对攀登作了周密准备。他选择了峰腰一处明显凹陷的地方作为攀登点,那个点目测的高度200米左右。他用望远镜从下至上选择每一个手抓、脚蹬的支撑点,并标绘在图上,然后根据支撑点的分布找出一条攀登的相对捷径,并把这条线路以及经过的每一个点、每一处手抓、脚蹬的位置熟记在心里。他把攀登路线按照40至60米不等划分成若干段,每一段终点找一个可以拴绳子或挂抓钩的支点,这样,逐段推进,减少了体力的消耗,登顶就能做到万无一失。攀登路线的崖底,他准备把全排的棕垫、棉垫、被子全部铺上,即使不慎掉下来,也可以保证生命无忧。他还研究了哨所所在地区的天气预报,选择连续四、五天都是晴天的一段时间完成攀登任务。

    终于等来了实施计划的日子,全连都来为他鼓劲、加油,为他的安全保驾。铺好垫子、被子,腰间系好绳子、抓钩,几个战士连托带推把他送上用桌凳搭好的五、六米高的架子,然后他才从架子上开始攀登。第一天上午,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攀到了60多米高的位置。在这里找到一处合适的岩石,取下腰间的绳子拴牢,仔细观察好下一段路线,他就顺着绳子滑了下来。下午,他用侦察兵的熟练动作,抓住绳子,嗖!嗖!嗖!几下就攀到了上午的位置。沿着事先选择好的路线继续往上攀,攀到了第二段的顶点,大约100米的高度。这里没有拴绳子的地方,他取下拴好绳子的抓钩,找一个有岩缝的的位置挂好抓钩,结束了第一天的攀登。

    第二天,他如法炮制,下午终于登顶,拴好绳子,看看天色已晚,他回到地面。第三天,他带上面包和灌满水的水壶,登顶后翻过一个小山坡,前行数十米,眼前豁然一亮,久违的绿色居然出现在这海拔5000多米的高山上。那是一片不大的洼地,地形上象是山脊与百丈崖的结合部,生长着矮小的树丛、荆棘、胡须一般细细茸茸的牛毛毡草,还有分币大小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陈继武不顾攀登的疲劳和缺氧,蹦跳着冲向洼地,眼前的绿色证明了他的猜想,但水源在哪里呢?他顺着洼地边缘寻找,在靠山脊的一侧发现了一条两三米宽的河沟,涓涓细流从河沟流向洼地,在洼地另一侧的岩缝消失。他洗了洗手,水竟然是温的。他沿着河沟继续踏寻,走了数百米,河沟的尽头是一条一米左右宽、几十米高的岩缝,顶上似合似开,岩缝出口,丝丝缕缕的水汽不断往外冒,里面黑咕隆咚的,也不知有多深。试一试岩缝里流出的水,水还有些烫手,温度明显比洼地高了许多。陈继武脱掉鞋子,扶着岩壁小心翼翼试探着往里走了一段,水越来越烫,热气蒸腾,就像关在桑拿室一样,他赶紧退了出来。这是一处罕见的高山温泉已确定无疑,他取下水壶,倒掉里面的水,再装满温泉水,赶紧下山向连队首长报告他的惊人发现。

    百丈崖后山发现温泉使尽头岩哨所象炸开了锅,从连队干部到每个士兵都在憧憬着有了温泉水的哨所美好未来。陈继武没有时间和大家憧憬未来,向连长、指导员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带着那壶温泉水就日夜兼程赶到拉萨,请有关单位化验水的成分。拿到化验结果那一刻,他比发现温泉还要惊喜、激动。专家告诉他,他带来的温泉水富含多种有益的矿物质,泡这种温泉,对治疗关节炎、骨质增生、皮肤病、失眠等固疾顽症,以及美肤美容具有奇效。接下来,他在拉萨跑建材市场了解输水管材,参观考察蔬菜大棚,到温泉疗养院体验温泉泡澡,到旅游部门了解旅游发展规划。在广泛深入考察的基础上,他回到哨所拟出了《林东县三角地百丈崖温泉军地双方共同开发富民兴边项目协议书》——尽头岩属林东县管辖的地域。协议双方为:林东县政府、边防A团一连。一连出让百丈崖温泉水资源和防区部分山地(因水源由尽头岩哨所发现,虽然过去没有划出军事用地的区域,但水源地毕竟在该哨所防区内。),林东县政府出资,协议书介绍了百丈崖温泉的特殊功效,分析了温泉开发对地方经济发展的拉动作用,对巩固尽头岩边防的重要性。项目内容包括:温泉引水、温泉度假疗养山庄、国道至尽头岩15公里二级旅游公路,乡政府至尽头岩输电线路,卫星电视接收基站等。

    协议书提交连队支委会讨论时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大家对陈继武踏勘水源、考察并提出水源开发的创意给予了充分肯定。但对协议书中只字未提连队的利益发表了不同的意见。

    分管后勤的“炮筒子”副连长首先发言:“既然协议是军地双方共同开发,那么利益就应该双方共享。我怎么看这个协议有点象割地丧权的不平等条约。”

    连长的发言比副连长委婉得多:“小陈下来没多久就发现温泉,给连队建设带来了福音,功不可没。但协议对我方只提义务,不提权利欠妥,项目开发理所当然应考虑住防连队的利益,协议书必须包括尽头岩哨所营区改造项目及部队与地方共享温泉开发利益等内容。”

    就在大家对协议横加指责的时候,指导员顺着大家的思路提出的问题使得与会人员从另外的视角从新审视了协议:

    “刚才大家的发言高度关注了连队的利益,说明大家任何时候心里都装着连队、哨所,知道屁股应坐在那里?但是,我想问问大家,按照你们的意思,干脆不要搞什么军地共同开发,我们自己干算毬了,肥水不落外人田嘛,把地方扯进来干啥。”指导员把目光转向副连长:“你说呢?你是管后勤的,你来打报告向上级要钱。”

    副连长的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连说:“不成不成!我哪有这能耐。上头那些龟孙连正常的开支都经常拖欠,要他们掏钱为连队搞计划外的建设,那不是自讨没趣?”

    指导员又把目光转向连长:“老伙计肯定有办法。”

    “你不要调侃我了,山下的训练场地破破烂烂的,要几包水泥都批不下来。现在是忍耐时期。”

    指导员这才书归正传:“诸位想连队之所想很好,但不要忘了现在的大环境。协议书一字不改、一条内容不加。在陈继武这些新兵蛋子面前,我感到很惭愧。我们这些老边防干了十几年,可是守的还是个烂摊子。今天,我从小陈拟的协议书上看到了连队、哨所的美好未来。这就是咱们小陈的能耐、智慧。协议书从头至尾都在为地方发展着想,不言我而我就在其中,这就是你赚钱我发展,你得利我受惠的思路。如果项目开发成功,哨所享受到的最大好处是通路、通电、通水的诸多生活上的便利。而要实现这几通,要投入多少资金呢?没有几千万怕是拿不下来的吧。如果让部队单干,只有总部才有这个底气。但中国的陆疆边防有多长?又有多少个尽头岩这样的边防哨所?总部会因为这里有个温泉慷慨解囊掏银子吗,做梦去吧。”

    一通话点醒了大家。一直没有发言的老排长接过指导员的话说:

    “要我说,项目开发给我们带来的最大实惠,就是彻底改变哨所孤悬高山之巅的封闭环境,官兵有了同外界沟通交流的机会,精神的空虚寂寞将得到有效的改善,这些都是难以用金钱来衡量的。”老排长似乎陷入往事的回忆,他想说小翟当初就是耐不住寂寞自杀的,如果现在他还活着,知道过不了多久,汽车将开到尽头岩,哨所的黑夜将被电灯照亮,精彩的电视节目也将陪伴哨所驻防干战度过漫长寒冬,他会多么高兴,他一定不会轻率地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话到嘴边他赶紧咽了回去。

    协议书经支委会一致通过并报给了上级。上面关心的是要不要他们掏钱,一不出钱,二不涉及军事机密,既支持了地方建设,对边防建设还有促进作用,何乐而不为?协议书很快批了下来,连队责成陈继武具体承办。陈继武带着协议到了林东县,县委刘书记和县长听了汇报,乐得象天上掉下来个大元宝。二位父母官换届新上任不久,兄弟县市思想大解放,资源大开发,经济大发展的消息不断传来,牵动着二位的神经,正愁找不到好项目出点政绩。邻县早就有温泉开发的成功范例,哪里前几年发现了能治十余种病的温泉,县政府利用温泉招商引资,搞活县域经济,旅游、餐饮、畜牧、医药等产业快速发展。现在林东也有了温泉,陈继武带来的资料显示,百丈崖温泉的开发价值还要高于邻县,林东发展终于有了突破口,一、二把手怎能不喜出望外呢?县领导对部队大力支持地方建设、无私贡献防区资源的行为深受感动,书记、县长当即拍板,县财政拨款,先期启动百丈崖到尽头岩哨所引水工程,并为哨所建一个温泉泡池。书记对陈继武说:“小陈,你再想想,看看连队还需要我们帮助什么,你们巴心巴肺的为地方作想,你们有情,我们也要有义。”陈继武赶紧说:“感谢县领导,你们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我们连的干部战士要是知道县里这样设身处地为我们着想,不知道会高兴得啥样呢。”刘书记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是你们团转业下来的,在团里当组织股长时去过你们哨所,尽头岩的艰苦我是了解的,冬天室内象冰窖,晚上睡觉两三个人伙在一起,好不容易捂热被子,尿胀了憋着,放了屁也不敢掀开被子,怕跑了热气。冰雪封山,外面的东西进不去,几个月见不着一片青菜叶。”

    说起尽头岩的寒冷,刘书记脑子一激灵。

    “对了,哨所不是没暖气吗。把引温泉水的管子安进宿舍能不能当暖气管?”

    陈继武说:“一定行。我到达出水口附近时,脚下烫得受不了,估摸着水温至少也有六七十度。”

    “如果行,还可以搞个蔬菜大棚,热水管引到大棚里温度问题就解决了。这样,哨所冬季吃菜的问题就解决了。”

    陈继武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激动万分地说:“父母官连我们的冷暖、吃喝拉洒都考虑到了,我们全连官兵一定不辜负林东人民的关心厚爱,安心服役,刻苦训练,守好边防,为地方的建设发展保驾护航。今后林东人民只要需要,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在所不辞。”

    刘书记此时拿出了一把手一锤定音最后拍板的魄力,马上召集县政府有关部门开会,对百丈崖温泉开发进行部署。议定:立即组织人员在部队协议书的基础上起草百丈崖温泉开发报告,报送地区、自治区政府,争取上级财政对开发区道路、电等基础设施的支持。宣传部门做好对外宣传报道,突出宣传温泉疗疾治病的特殊神奇功效。抽调人员组成若干招商小组到内地招商引资。争取明年上半年项目正式启动。项目启动前,为尽头岩哨所引水、建洗浴泡池、安装热水管、建蔬菜大棚,作为项目前期工程先期启动,10月中旬入冬前全部竣工,保证哨所在这个冬天用上温泉水。

    陈继武带回来的好消息让全连欢呼雀跃,陈继武被战士们抬起来反复的抛向空中。林东县的施工队很快开进了尽头岩,引水、修泡池、安装热水管、建蔬菜大棚,各项工作全面铺开,齐头并进。陈继武稍事休息又开始筹备他的冬季驻守计划。经连首长同意,他又去了一趟林东县政府办,同他们协商百丈崖温泉开发人才培训、储备军地双方合作事宜。他的思路是:温泉开发项目明年启动,后年部分项目就可以开门迎客,到时,洗浴中心的按摩技师,食堂的厨师,开发区的保安、管理服务人员都要招聘。此外,开发区几十公里之外才有村庄,要保证蔬菜供应,还应该建一些蔬菜大棚,这也需要懂种植、懂管理的人员。如果连队根据开发区未来用工需求,有针对性的抓好军地两用人才培训,老兵退伍时,不愿回老家的就可以就地就业,既解决了开发区的用工,又解除了老兵的后顾之忧,促使战士安心服役。政府办的同志听了他的想法,高兴地说:“这个想法真正是超前谋划、利军惠民、固边兴业,完全同意,严重支持。”双方马上签了协议。为不影响连队正常的训练和战备执勤,按照协议,县政府义务为一连培训两用人才师资,正常培训则由连队自己组织实施。陈继武回去向连首长汇报了协商情况后,建议调整当年哨所驻守人员,即改变以往以当年新兵为主,老兵下山的做法。集中明年拟退伍的老兵驻守哨所,驻守期间,在完成巡逻勤务的同时,进行两用人才培训;新兵下山进行基础军事训练。连长指导员肯定了他的想法,但提醒他:“你可想好了,退伍老兵最后一年上进心都不强,作风较散漫,是各个连队管理的难点。连队一般都不给他们安排过多的工作任务。你敢挑重担,主动为连队分忧,应该表扬。但是,你刚从军校出来,在连队还没有完全树立起威信,那些老兵可是有几个油盐不进的刺头啊,你能摆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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