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真是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处处充满着奇巧之事和偶然性。
1971年的一天,华阳去一家工厂检查工作,在这家工厂门前的大街上邂逅了洪云雪,他们久别重逢,热烈地攀谈了起来,临分别时,她说她家就在这条街,并给他留下了她家的两个地址:一个是她居家的,也是她婆家的,因为他们与婆家生活在一起;一个是她娘家的,她娘家与婆家都住在这条街。她还热情地邀请华阳有时间到她家里来做客,并说他丈夫和她现在是分居两地,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目前,她丈夫已经去了外地工作。从她的眼睛里,华阳读出了她内心里有一种企盼——就像当年在校园里时的那种顾盼流连的目光一样,仿佛在她的心中有一种企望他们能够重修旧好,再“回到从前”的热望。因为这时,她已经知道华阳与美子已经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并且不久美子将离开中国回日本。
第二天黎明时分,正当华阳似睡非睡之际,他忽然看见洪云雪一身医生打扮来到他的身边,说是他偶感风寒了,似乎病得很重,已经昏迷在床,她是来为他医治疾病的。蒙蒙胧胧之间,她不仅为他治病、打针,还对他的全身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然后,她就坐在他的身边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过了一会儿,他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发现她坐在床边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浑身躁动起来,仿佛有种暗流在涌动……她看见了他此时的状态,便悄声地对他喃喃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男人,要情有情,要爱有爱,我真后悔当初不该与你分手,如果咱们现在生活在一起,我一定会幸福极了。哪会像现在这样,我丈夫一点儿也不知道疼爱人家,就知道一个劲儿地傻干,特没劲!”听到她如此说,他觉得自己浑身愈发燥动难当起来,于是情不自禁地从床上翻身起来,向她扑去……这时,只听见咕咚一声,就觉得自己浑身一阵剧痛,睁眼一看,自己已经掉在了地上——原来竟是一场梦。
华阳起床后,回想凌晨的梦境,不觉耳热心跳起来,情不自禁对洪云雪思念不已,觉得与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心里有种软软的感觉,有股甜甜的滋味……
华阳洗漱后吃过早餐便去上班。上午他处理完工作,看看没有其它事情,心中不由得思念起洪云雪来,他不断地回想凌晨所做的那个艳梦,他坐不住了,于是,收拾一下便走出办公室,按照洪云雪昨天给的地址去洪云雪的娘家,走到门前,他轻轻敲门,不大一会儿,就有人打开了房门,想不到来开门的竟是洪云雪,华阳不觉一愣,洪云雪也是一愣,华阳惊喜地说道:“哎呀,你也在这儿呢,太好了。”洪云雪喜盈盈地说:“你来了,真是太好了,请进!”
华阳走进房间,洪云雪向她母亲介绍了华阳。然后大家坐定。洪云雪说:“今天我在单位工作了一会儿后,就觉得应该到我母亲这儿来看看,就好像有什么事似的,于是,我急急忙忙赶来,刚刚进门不大一会儿你就来了,真是太奇巧了,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启示着我,可一时又说不清,真是太奇怪了。人们常说,‘人与人的巧遇都不是无缘无故的’真是不信不行。”
华阳也说:“我也是一样,在单位就是想来你家看看。”因为洪云雪的母亲在场他不好说的太直白,无法说“我想你了”或是“昨晚我梦见你了”等等,洪云雪的母亲看出点苗头,见他俩都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说:“你们先坐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办,我出去一会儿。”说罢,她老人家起身走了出去。
洪云雪的母亲走出去后,洪云雪冲着华阳一笑,说:“老人家这是为了让咱俩说话更方便。”华阳立即赞道:“是啊,真是头脑聪慧的好老人!”
洪云雪说:“是啊,有些话她老人家在场还真不好说,我想说的是,昨晚我梦见你了。”华阳立即回应:“真是太奇巧了,我昨晚也梦见你了。这说明咱俩还是缘分不浅,竟有了心灵感应,就是俗话所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呐!”这时,他俩不禁面露喜色,眼中都有了闪闪的光焰。接着,他俩开始了面对面的促膝交谈,他们忆往昔,谈当下,谈的最多的还是彼此的思念和苦闷,洪云雪说:“我想起,当年我和李果毕业分到佳西县,几年后调到县城不久,你去那儿出差时顺便去看望我们,你给孩子们买了不少玩具和食品。那些玩具特好玩,我们都喜欢,我的孩子们都天天玩,爱不释手,尤其是我那小儿子喜欢得不得了,连睡觉时都要搂着小象睡。后来,我们调回来搬家时都舍不得丢弃,带回了哈尔滨,直到现在还保存着呢!”
华阳说:“这么喜欢?还保存着呢,真是不容易。哪天我去你家看看他们。”
洪云雪:“可不是嘛,想起来还真是挺有趣的。欢迎你常来我家做客。”
华阳急切地说:“我一定会去的。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你与婆婆家在一起过得好不好?过得究竟随不随心呐?”
洪云雪一听此问,眼里立即泪花闪闪,说:“唉,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真的感同身受了,我真后悔当初不该嫁给李果,这些年,在他家整天是吃苦挨累不说,最可气的是李果还经常为一些小事就与我争吵。李果是他家的长子,又是个大孝子,结婚时,他非要与他父母一起过,他家又是个大家族,兄弟姊妹多,只我们与他父母一起过,其他兄弟姊妹结婚后都单过,只在节假日才回来,吃完喝完就走,一大家子的饭菜都是我一个人做。”
华阳插话问:“你小姑子及弟妹等人怎么不来帮帮你一起做呢?”
洪云雪说:“帮帮我,帮做饭?别提了,那几个人都猴奸猴奸的,都怕烟熏火燎和挨累,都不主动来帮帮厨,一个个又都嘴甜,她们一来就跟公婆凑在一起,有事没事的闲聊,都躲厨房远远的,而公婆又不说让她们来帮帮厨。等我把饭菜做好了就都过来大吃二喝,再者,我公公是个好吃好喝,又是个好摆谱、讲排场的人,每顿饭都要我做好几个像模像样的饭菜,他特别讲究饭菜的色、形、香、味,每次做饭,我都得事先计划一下菜谱,还得经他过目和首肯才行。特别是节假日,来人多,或者平日里来了客人,那就更加复杂和繁琐得很了,就像开宴席一般。那几个小姑子和弟妹们吃饱喝足之后,就擦擦嘴巴,拍拍屁股,说怕赶不上末班车一个个走人了。连收拾和洗涮都不伸手。更加累人的还是公公,他每顿饭都得吃上两个来小时,如果是晚饭就更长。待他吃完喝完,我都收拾利索了,就已经很晚了,有时,他还不去卧室,那时,我们就得陪他和婆婆唠嗑,我们都困得不行也得坚持着,什么时候他困了,去睡了,我们才能回自己的卧室休息。几乎是天天如此,简直累死个人。唉……”
华阳听完这一大通倾述,一大顿抱怨,十分气愤,很为她打抱不平,说:“真太过分了,李果也太不像话了,他怎么不设法为你摆脱一下?就这么熟视无睹?”
洪云雪气恼地说:“他呀,我根本指望不上!人家是大孝子嘛,根本就不知道心疼我,只顾及他要做孝子,拿我做垫背。”她抬眼见华阳已眼含泪花,便也热泪“哗哗”的纵流不止……
华阳知道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向人倾述了,如今找到了倾述对象,便向自己敞开了心扉,在尽情地倒苦水,泄怨气,觉得让她把抑郁已久的苦闷都发泄出来,对她有好处,她的心情会好一些。果然,她倾述完了之后,原来紧蹙的眉头舒展了许多,心情似乎轻松并畅快了不少。便安慰了她半天,又把话题岔开,引她又聊了一些其它的事,直至她的母亲回来。
华阳看看已近中午,便起身告辞,洪云雪和她母亲都一再挽留让他在她们家吃午饭。盛情难却,华阳只好答应留下。这时,洪云雪便起身进厨房去做午餐。
待到吃午饭时,华阳越吃越感觉那些饭菜十分好吃,竟然是色、香、味俱全,不仅色形诱人,而且香气袭人,滋味可人,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啊!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吃她做的饭菜,想不到洪云雪不仅聪颖智慧并多才多艺,竟然还是个厨艺高手,他对她的仰慕之意又增添了几分。华阳不禁夸赞道:“哎呀,想不到你做的饭菜这么好吃,美味极啦!”
洪云雪喜悦地说:“好吃吗?你若喜欢就常来,你喜欢吃啥我就给你做啥。”
华阳想,她真是太贴心了,便立即回应:“我真的很喜欢,那就有劳你了。”
从此,华阳与洪云雪的来往更加密切了。后来,有一天,洪云雪请求华阳为她婆家伸张正义,她说:“我婆家的院内有一处仓库被你那天去检查的那家工厂租用了,现在已经过期了,我们不打算让他们继续租用了,想收回装修一下办喜事用。可是,那家工厂的领导非要继续签约续租,不肯把库内的物品搬走。跟他们说过多次,他们一拖再拖,已经拖延一个多月了,就是不搬,真是气人。可否请你跟他们领导说说,让他们尽快搬走。行吗?”
华阳见她说得如此恳切又入情入理,便爽快地答应了。当天,他就去找了那家工厂的厂长说:“这是我大学时最要好的一位同学的家,是她婆婆家,既然合同已经过期了,房东要收回不想续租了,人家要办喜事用,你们就应该还给人家嘛,人家有房产所有权,人家到哪里去说或去告都占着理的,你们非要续租是不对的,我劝你还是同意解约,赶快把库里的物品搬走为好,千万别影响了人家办喜事。”
那位厂长见华阳亲自来主张这种事,就知道他与这位女同学关系肯定非同一般,他心领神会,同时也觉得自己确实理亏,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华阳这个面子,于是,他笑吟吟地说:“行了,看在你的面上,我索性帮你好人做到底,不再坚持续约了,明天就派人把仓库倒出来,还把过期那一个月的租金补偿给他们好了,权当给他们的喜事随个礼,博个彩头吧。这样,你和他们家总该满意了吧?我这可完全是为了成全你做好人呐!你放心吧,明天就搬,你先告诉他们做准备吧。”
华阳站起身双手搭成礼拜状,说:“好,厂长大人,我这厢有礼啦!”说罢,转身走出办公室,去洪云雪婆家报了喜讯。
这件事的促成确实是给洪云雪婆家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也为她排了忧,解了难。她的婆家人都是千恩万谢甚而感激涕零,她婆家要宴请和送礼,都被华阳婉拒了,因此,他们都觉得欠华阳很大的人情,不知如何报答。洪云雪也十分感激,从她心理层面上讲,每逢她面对华阳时,常常会联想到以前由于自己曾经对他的伤害,便觉得无限愧疚,甚而是无地自容,而华阳对她却是不计前嫌,一成不变,还那么情有独钟并多次是有求必应,对他的所作所为体现出的倾心倾情和真诚执著,每逢想起时她便痛悔并愧疚不已……她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补偿他……她也曾无数次当华阳的面追悔并道歉。她的丈夫李果回来听说了此事后,再见到华阳时不是作揖道谢就是频频示好。正是:
久别逢知己,
旧情添新谊。
患难情更深,
难忘真情意。
人与人能够长长久久的要诀,无非四个字:“以心换心”。从此以后,她们家与华阳的交往和联系就更加频繁和密切了,华阳与洪云雪虽然都是从心往外深爱着对方,但是,他们始终严守着道德底线,从未“越雷池一步”,就像华阳读过的柴可夫斯基的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我的音乐生活》中所讲述的柴翁与梅克夫人的爱情模式一样,《我的音乐生活》原著的大意是这样的——
当年,柴可夫斯基有一位“铁杆儿”追随者人称“梅克夫人”,她是一位男爵的遗孀,她被柴可夫斯基的才华所迷醉,竟至于柴可夫斯基的每场演出她都必定到场观摩,而且演出结束后,她都会根据自己观看演出的感受写信给柴翁,对作品的优劣得失进行善意的点评并提出意见以及建议,柴翁看了她的信十分赞赏,并总能从中汲取有益的建议,然后对作品进行修改和完善,柴翁对梅克夫人十分感激,俩人渐渐由相互欣赏到相互爱恋,梅克夫人的丈夫因病去世后,她守寡抚养一个女儿。她和柴翁虽有情爱又系知音知己,但却一直只是通过书信往来而从未相聚,更无肌肤之亲,她虽然深爱着柴翁,却不想破坏柴翁的家庭,他俩在一生中只是以书信、诗文和互寄照片的方式表达心迹。可以说,在柴翁的音乐作品中有许多创作元素以及宝贵建议来自梅克夫人。他们的爱情堪称稀世奇情!
多年来,华阳与洪云雪之间也像柴翁与梅克夫人的神交情节一样,彼此尊重,相敬如宾,一成不变,只以互联网的微信私聊或递送照片以及电话通话等方式表达情意。华阳的每一篇新作,无论是诗歌、散文还是小说,写成后首先都要发给洪云雪阅评,她不仅是他的第一读者而且她也对新作的优劣得失总会提出一些善意的点评和意见以及建议,华阳从中也获益匪浅。华阳与洪云雪的丈夫也保持着友好关系,彼此的家庭都相当稳定。即使是后来她的丈夫因病去世后,他俩依然如故,继续保持着这种神交的关系。正像华阳所写的一首中篇诗歌《离合半世悲欢歌》中的一句诗句那样:“只望不即效柴翁,红粉知己新梅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