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一连连长甘震深知独角戏很难唱。薜指导员走后,一个星期天的午夜,一声枪响,把甘震从睡梦中惊醒。穿好衣服,跑去问带班员:“高班长,刚才一声枪响怎么回事?”
“连长,枪声是从四号坑道口传来的,但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也搞不清。”高文忠班长说道。
“高班长,我们去看一下。”甘连长带上手枪和高班长一起去了四号坑道口。从连里到坑道口有一段距离,何况,山路不太好走,稍不注意,就会把脚崴了。
甘震走近岗哨,竟没人问口令,他的神经绷了起来。难道……
突然,他看到当兵不足半年的新兵宋小山,哆嗦的蹲在地上,正在抽泣。
甘连长问道:“小宋,刚才是你开的枪!”
“连长,我不是故意的。”宋小山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小宋,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连长!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宋小山把刚才发生的事还原:
我手持冲锋枪站在四号坑道口,双目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前方,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耳际除了海风的怒吼声,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突然,眼底影印出一个黑影,而且越来越大,我有些紧张,本能地发出:“站住,口令!”
黑影对我的问话没做任何反应,不予理睬。
“如果再不站住的话,我要开枪了!”我发出严重警告。
黑影继续向前靠近。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陷入高度紧张状态,难道有坏人?心里直扑腾,事情来得太突然,该怎么办啊?回去报警来不及了。我迅速卧倒匍匐前进,一步、两步……渐渐靠近了目标,发出最后通牒:“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黑影好像听到了警告声,转身向山里逃窜。
我拉开枪栓,果断的扣动扳机。“砰”的一声,黑影应声倒下,击中了!
甘连长和高班长打开手电筒,搜巡了老半天也没找着黑影。甘连长接着问:“小宋,你是不是睡着了,产生的幻觉。”
新战士小宋死话不承认:“没有,就是打中了。”
高班长问:“那一定是梦游了?”
“班长,我没有梦游,你不要冤枉好人。”
第二天上午,甘震立即将昨晚发生的枪走火的事上报给保卫科,保卫科长责令他进行调查,查明真相后,立即上报保卫科。
好事无人知,坏事传千里。新兵宋小山枪走火成了战士们笑谈,大家议论纷纷, 这个说:“小宋实弹谢击时,总是脱靶,说他击中目标,我才不信。”
那个讲:“小宋,是个胆小鬼,晚上站岗摆弄枪走的火。”
战友们的传言,让宋小山抬不起头来,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找到甘连长,痛哭流涕:“甘连长,这个兵我不想干了,你让我退伍吧!”
“小宋,你当兵还不到半年,就想退伍,为什么?”
“连长,我受不了周围的流言蜚语,时时刻刻身感压抑,压的我喘不过气了。”对宋小山的异常举动,甘震感到蹊跷,心里泛起嘀咕,宋小山究竟打中了什么?还是他的一种幻觉?
在没弄清楚事实之前,甘震只好先开导他:“小宋,不管怎么说,枪走火是实事,处分少不了。你要吸取教训,从哪跌倒从哪爬起来,让战友们重新认识你。好吗?”
宋小山听了甘连长的教诲,认识了自己的错误,暗下决心,不吃馒头也要争口气。
几天过后,哨兵跑到连部向甘连长报告:“我发现哪个被小宋打死的黑影了。”
甘震赶紧追问:“在哪?”
哨兵回答:“就在山后的岸边,是条流浪狗,被水泡涨了……”
“什么!”甘震听后,不知所措,呆呆的愣在原地,望着天花板,不知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怎么处理宋小山,怎么上报事故材料?
人倒霉时,喝凉水也塞牙。甘震因新战士开枪走火之事,又受到牵连,背上一次警告处分。
“甘连长,有点事早想跟你说,但看到你这么忙,一直没打扰你。”袁玉兰来连部找甘震连长。
“嫂子,你请坐,有什么事尽管说。”甘震不想把连里的愁事带给对方,影响对方的情绪。
袁玉兰见状,直接开口:“甘连长,你的年纪也大不小了,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我看西浩村的唐美华这姑娘就不错,论人品,论长像,都不错,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
甘震一听,嫂子是来说媒的。心想,连里的事都搅的不可开交,那有闲工夫想个人的私事,心里不痛快,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借故推辞:“嫂子,谢谢您的好意,我现在还不想谈情说爱。”
袁玉兰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只好离开连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排排长吕木林跑到连部,向甘连长汇报:“九班长高文忠昨天收到未婚妻来的信,信中告诉,两人关系吹灯拔蜡,到此为止,让他另选别的女人。现在,高文忠正躺在床上哭,连长,你说怎么办?”
甘震一听头更大了,还让不让人活了。他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记得高文忠曾跟自己讲过,他和女友已确定恋爱关系,双方家长喝了订婚喜酒。虽然,还没领结婚证,可在乡亲们眼里,两人应该有了婚约。他连夜给高文忠老家村支书写了一封长信,阐明了部队的态度,诚请支书了解一下真相。
书信发出后,过了一段时间,支书来信告之:高文忠处的对象,又看上外村一位年轻小伙子,两人正谈的火热,所以,一脚登了高文忠。
甘震立即写信给当地武装部,信中写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五十九条的规定,明知是现役军人的配偶而与之同居或者结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此外,与军人的未婚妻同居也会受到道德和社会的谴责。因此,任何破坏军婚的行为都会受到法律的严惩。所以,我个人认为,如果男方知道女方未婚夫是军人,这就是一起涉嫌破坏军婚行为。如果男方不知道的话另当别论。
时隔数日,女方来信主动认错,愿意恢复恋爱关系。为防止意外,甘震同意了高文忠当年退伍的请求。不久,高文忠回信,告诉大家他已同女方喜结良缘,明年就能抱大胖小子啦。
每年11月至12月是海带的最佳“播种”期,错过季节,海带会减产,季节不饶人。
西浩村男人们长年在外捕鱼作业,村里只有老人和女人们天天泡在海水养殖区,摆弄海带苗。
甘震看到这种状况后,立即派战士帮助西浩村村民种植海带。村民们趁着好天气,抓紧时间进行海带夹苗作业,看到村民熟练地旋转着绳子,将几股绳子掰开露出缝隙,随后,让绳索牢牢“咬”住二三十公分的海带苗根部,大约三四分钟便可完成一根尼龙绳上的海带夹苗,海带苗夹好之后,统一放置在储藏筐内,用海水喷洒浸透。甘震十分佩服村民的养殖技术,他和战友们边学边干,然后,将一根根尼龙绳抬到渔船上,运到海上的养殖区进行挂养,当他和战士们看着眼前一串一串有一定间隔的苗绳挂到养殖筏架上后,心里美滋滋的,期盼明年海带又是个丰收年。
一天下午,甘震和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连队时,通信员告诉他:“连长,唐乡长打来电话,感谢咱们连派人帮助西浩村种海带苗。”
甘震在守备一连经过几年锻炼,终于熬成婆。八十年代初期,他被选送到济南军区陆军学院深造,吴海星代理连长,负责全连工作。
甘震离开一连不久,一连奉命调到要塞区所属的昌北农场,由军事训练转为大生产。
初来乍到,官兵们都有想法,明明是当兵,为什么来这里种水稻。刚来半年的指导员崔永生,是从陆军学院指导员队毕业的,他的口才很好,他对官兵们说:“1942年底,党中央提出了“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方针,号召解放区军民自力更生,克服困难,开展大生产运动。毛泽东、朱德等中央领导人带头前往南泥湾参加生产劳动,经常利用休息时间开荒、种菜。周恩来、任弼时还参加中央直属机关纺线比赛,被评为'纺线能手’。大家说说,部队开展农业生产重不重要。”
崔指导员的一番话,解开了官兵们心里的疑惑。于是,官兵们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种水稻,种玉米,整地挖沟样样都要干,面朝黄土背朝天,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挖排碱沟,以确保水稻的生长。宽沟每人三米,窄沟每人十米,连里的干部带头干,早早完成任务。排长朱来柱干完自己的活,主动帮助体弱的战士挖沟,在他的带头下,二排的进度最快。每天干完活,官兵们唱着歌一起收工。说实在的累吗,不累是假的,但累字随着歌声跑走了。第一季度劳动竞赛流动红旗被二排夺走。
三排长吕木林见状,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上次菜地抢水打架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朱排长在同自己抢风头。自己是连里的老排长了,面子有些挂不住。。
接下来,各排开始挖沟造田,育秧种水稻,吕排长决心夺回劳动竞赛流动红旗。可他那知,育秧这活,论起来不累,可是要在早春育秧,这脚一踏进冰凉的水里,扎心的凉。
年初分来一些新兵,有三分之一是城市兵,他们从小没干过农活,何况要在冰凉的水中育秧。八班战士梁士勇,来自大城市,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就是不下水育苗,三排长吕木林急的团团转,拿他没办法。
崔指导员和代理连长吴海星商量后,由崔指导员主动找到新战士梁士勇促膝谈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了解到他为什么不下水,因为他上学时曾溺水过,差点要了小命,所以,他一见水就害怕。为此,崔指导员跟吕排长沟通,让这位战士往地头上运苗。
接下来是插秧,这种活对每个战士来说,都是第一次,三个排的官兵们赤脚站在水里,一字摆开,弯腰开始插秧,谁也不敢落后。南北三十米的稻田,插到头才能坐下歇歇,偷懒是不行的。只能快插秧,比比看谁快。一天下来,三排的插秧速度一直落后于二排。吕排长站在地头,陷入深思,为什么总比二排差一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抬头看去,绿油油的秧苗满地站立,觉得自己像农民了。
二排朱排长早就看出吕排长的心思,一天晚上,他找到正在水田畦上的吕排长谈心:“吕排长你对我有意见,请当面说出来。”
“没有啊。”吕排长将注意力从水稻田里转移到朱排长的脸上。
“老吕呀,论年龄,你是老大哥,在一连的资历也长。我有哪些做的不对的地方,靖你当面指出来,我也好改正。”朱排长诚心的征求意见。
吕排长见对方这么诚恳,收起过去对他的想法,开诚布公说:“朱排长,我有私心,害怕下次提职落在你后边。”
朱排长终于明白吕排长为什么总与自己争高低的原因:“老哥,原来你担心这个,我可没这种想法,提谁不提谁是组织的事,咱们考虑再多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不过,我真希望你能再进一步。”
吕排长继续直勾勾的与朱排长四目对视,似乎解除了自己心中的困惑。主动提出:“朱排长,回去喝两杯。”
晚风吹过营地,带来一凉意,却吹不散桌上浓烈的酒香。朱来柱和吕木林相对而坐,几瓶烧酒下肚,两人的话匣子彻底打开。吕木林又灌下一口酒,身子晃了晃,带着醉意拍了拍朱来柱的肩膀:“老弟!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你和韩凤英什么时候结婚?”
朱来柱的眼神有些迷离,他挠了挠头,半清醒半迷糊地回答:“等连里收完稻子再说吧!”说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像是想借着酒劲,把心中的纠结压下去,因为,他不想让战友说他是现实版的陈世美。
自从上次给韩凤英写了那封长信,朱来柱的心就分成了两半。韩凤英是他在家乡青梅竹马的恋人,那些一起在麦浪里奔跑,在老槐树下乘凉的日子,成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回忆。可自打军校毕业后,经人介绍,他的情感生活里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一位首长在医院当女护士的女儿。
一边是情深义重的家乡恋人,结婚意味着回到熟悉的土地,守着那份质朴的温暖;一边是志同道合的战友,和她结合或许能留在繁华的大城市,开启不一样的人生,朱来柱无数次在深夜里辗转反侧,难以抉择。
种水稻不容易,水稻开始生长,地里的杂草也开始泛滥,要一茬一茬开始拔草,稻田里的草不和陆地上的杂草一样,它喝足了水分把根结结实实的扎根在泥土里,真的一根草要用力才能拔出。为了斩草除根,官兵们只好徒手拔它,许多人手被水泡涨了,还有的磨出过水泡,但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的。
稻子熟啦,一连官兵望着眼前稻田,稻谷犹如一颗颗金色的珍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宛如大地的瑰宝。
随后,开始在打谷场上,用脱粒机梳理水稻,看到稻子入库,充满了丰收的喜悦,大半年的付出,终于有了成效,圆满完成了守备区交给的任务,让全区战友们吃上了大米饭。
晚饭后,官兵们在稻草堆上,望着漫天星星说啊,唱啊,还有的吹响口琴。那首《南泥湾》的歌声把寂静的夜晚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
学习那南泥湾
处处呀是江南 是江呀南
又战斗来又生产
三五九旅是模范
咱们走向前呀
鲜花送模范
此时此刻,一连官兵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派我们种水稻。
连里收完稻子,朱来柱请了探亲假回到家乡。韩凤英早已在村头等候,她穿着朴素的碎花棉袄,笑容灿烂:“来柱哥,你可算回来了!”
朱来柱看着她被太阳晒得微红的脸颊,心中一阵刺痛,便和韩凤英一起走进家门。体弱的娘告诉儿子:“一年来,家中里里外外的事,都是凤英跑前跑后,儿呀!多亏了凤英,这么好的姑娘,你上那里去找。”他听完娘说的话,再看韩凤英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心中深感内疚。
韩凤英走过来,轻轻拉住他的手:“来柱哥,咱们的事……”
朱来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旁的娘,急的直跺脚,举起拐杖,朝他的背狠狠打了过去,韩凤英赶紧拦住。
在朱来柱探亲的日子里,一连接到了回岛的命令,同时听到了裁军百万的消息。朱来柱探亲一过,直接回到岛上,等待他和战友们是重新选择人生之路。
一次去医院取药,他在走廊同那位女护士相遇,女护士关切地询问:“你是走还是留?“眼神中充满了温柔,朱来柱望着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晃。
然而,一场意外让朱来柱彻底清醒。在最后一次执行任务中,朱来柱因车祸受伤严重,在昏迷中,他梦到了家乡的麦田、韩凤英的笑容,还有那些最纯真的岁月。当他再次醒来,看到守在自己床边,为自己端屎端尿,满脸疲倦的韩凤英,他终于明白,真正能触动他心灵深处的,是那份最纯粹的感情。
伤好后,朱来柱见到那位女护士,真诚地向她表达了歉意。他告诉人家,自己找到了心中的答案。
不久后,朱来柱转业回到家乡。在金黄的麦浪中,他和韩凤英举行了一场简单而温馨的婚礼。当他为韩凤英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徘徊终于结束,未来的日子,无论平凡还是艰辛,他都将与身边的人携手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