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炮打开随行包裹,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出一个用雪白粗布包得严严的小包裹,塞进口袋里,快速来到机关食堂。
正在陪同吴有良遗属说话的群工科史科长,见赵副团长来了,起身向她介绍,这是你要找的赵营长,有什么事你当面跟他说吧!
吴有良的遗属梅花见到赵大炮扑通跪下,满脸泪水的说道:“赵营长,我可找到你了,你要为我娘俩做主呀!”她这一举动,让食堂吃饭的机关干部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眼瞪小眼,想看个明白。
赵大炮赶紧搀扶起她:“这位大嫂,快起来,你跪着也不是事,有事慢慢说,你叫什么名字?”
沂蒙大嫂站起身来,顾不上掸去裤子上的泥土,赶紧回答:“俺叫梅花,是吴有良的媳妇,俺和丈夫结婚不到一年,孩子没出生,他就随队伍上了朝鲜前线。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几年了,可俺家有良一直没有音信,村里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让俺和娃抬不起头来。”说到这儿,她已泣不成声。
赵大炮一听就急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让牺牲的烈士遗属受到不公平待遇,问题出在哪?他对群工科长说:“史科长,这件事也怪我粗心,所以,我有责任。这样吧,你立即派人去吴有良的家乡,找到当地民政部门,把事情搞清楚。”说完,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包,当着机关干部战士的面当众打开,指着一枚金光闪闪二级战斗英雄奖章说:“如果谁要证明,这是最好的证据。”
小包被打开,露出一张被烧去大半截子,没来的及寄出的信纸和被烧坏的布鞋,赵大炮交给了梅花,菊梅花一眼认出是丈夫有良出征前,自己熬了一个通宵为他赶制的那双布鞋,她把鞋紧紧捂在心口上,生怕再失去它。过了好一会儿,她把二级战斗英雄奖章、布鞋和信放在桌上,拉过一个五六岁的男娃并对他说:“蒙娃,这是你未见过面的爹,快给爹磕头!”
当、当、当,蒙娃当众磕了三个响头,脑瓜门子马上起了大包。在场的人十分心痛,情不自禁的停止了用餐,向抗美援朝的英雄鞠了三个躬。
吃过饭,赵大炮让群工科史科长领着梅花和蒙娃去了守备一连,让她见见孩子他爹的战友们。
顾排长和田班长伤愈回到连队,李连长命令他俩继续休息。顾排长那里闲得住,穿上施工服上了工地,田班长连忙说:“行吗,连长有交待,不能出去,乖乖躺在床上休息。”
顾排长灵机一动,来了个激将法:“田壮,你不想争先进吗?不想把大红喜报寄给父母吗?”
田班长一听,觉得排长说的在理,跟着排长上了工地。俩人因怕碰到连长,把帽沿压低,戴上大口罩,悄无声息的跑进洞内推了一辆翻斗车,清运起石渣。俩人推着翻斗车出了坑道口,一路下坡,俩人分立在车后两边,随车滑行。车速越来越快,轨道尽头是山崖,下面就是大海。眼看就要到山崖边。顾排长连忙提醒田壮:“踩刹车,快踩刹车!”说时迟,那时快,不知是刹车故障,还是田壮没有踩住刹车,翻斗车继续滑行,就在翻斗车将要坠落的瞬间,顾排长喊道:“田班长,快跳车!”俩人不约而同地跳下了车,随着一阵“轰隆隆”翻斗车冲出悬崖坠入大海。
顾排长和田班长相互做着鬼脸,两颗心也想到一块,这下可坏了,闯了大祸,别说立功喜报了,不受处分就是白捡的。
“李连长,翻车的事,都是我的责任,与田班长无关,你就处分我一个人吧!”顾排长在连部汇报刚才发生的事故。遭到李虎连长一顿臭骂:“看到坑道口张贴的《守备团关于坑道施工的暂行规定》了吗?”
“看到了!”
“背一遍吧,加深印象。”
“一、没有安全措施不准施工。二、没有抢险应急方案不准施工。三、不设安全员不准施工。四、个人未经允许不准进坑道,不戴安全帽不准进坑道,不佩戴防尘囗罩不准进坑道……”
李连长诙谐的对他说:“背的蛮熟,明知故犯!”
“连长,我错上加错,请求降职处分!”
“猪脑子,说你什么好呢?给你报功的申请刚报守备团政治部,你就来这么一下子,让我为难!”
“李虎连长,什么事让你为难,我能帮你吗?”
李虎看来人是政治部群工科长,马上把脸一变:“史科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了!”
“我说李连长,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我可不喜欢这一套。费话少说,我给你带来一位重要客人,让你认识一下。”史科长边说边把梅花叫了进来。
李虎连长上下打量眼前这位女人,中等身材,身穿暗花格对襟棉袄,下身穿一条灰色棉裤,黑里透红的脸上带着伤感,但无法掩盖她浓眉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她的个头和自己差不多,看上去她是一个既秀气又大方能干的农家大嫂。
史科长见状,马上说道:“李连长,你还记得吴有良吗?”
一提吴有良,李虎的脸立马乌云一片,失去战友的悲伤又涌上心头:“我的战友,能不熟悉。”
史科长不再打哑谜:“站在你眼前这位大嫂,正是吴有良的媳妇许梅花和她的孩子。”
李虎马上握住梅花的手,怀着悲痛心情歉意的说:“嫂子,真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没有及时派人增援吴有良坚守的高地,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他和一位战士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他是我们全连的光荣,不!全营的光荣。”梅花听到自己丈夫的事迹,也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因为李连长太用力了,攥的生疼。
一旁的顾小水也抑制不住自己思念牺牲战友的感情,悲痛万分:“嫂子!我和吴有良班长一起上的朝鲜战场,他一直像老大哥似的照顾我,他是最好的榜样!”
吴有良的遗属来连队的消息不胫而走,片刻,连部门前挤满了战士,有的对嫂子问寒问暖,有的抚摸小蒙娃。当听到牺牲后吴有良因种种原因,受到不公平待遇时,所有参战的战友纷纷表示出面作证,让梅花感动不已。
“嫂子!我来看看你!”唐海秀从海带养殖试验现场忙完后,马不停蹄的来到守备一连住地。
梅花礼貌地回了声:“这位妹子,您是?”
李虎连忙介绍:“这位是本乡唐海秀乡长,大忙人,她跟吴有良也很熟悉。”
“可不是吗,出国作战前,他经常带领全班战士帮助西浩村民盖房子,拖船,打扫庭院。是个勤快人,村民都记他的好哪。可惜……”唐海秀看出梅花情绪的变化,没敢往下说,怕引起她更多的伤感。
唐海秀真诚邀请:“嫂子!多住几日呗,抽空到我家坐坐。”
“不了,明天我就带着孩子回沂蒙山。”
第二天,梅花婉言谢绝战友们留她娘俩多住几日的好意,乘船离开守备一连。李虎连长代表全连战友到码头送她娘俩,分别前反复交待:“梅花嫂子!记住回去后来信啊。”
梅花上船后,挥手与他告别。船消失在茫茫大海深处,李虎还傻乎乎一动不动。
守备团医院一份《关于守备团患码肺战士的汇报》让赵大炮寝食难安。官兵患病者逐日增多,有失去劳动能力的,更有甚者,螳螂岛守备三营,一位27岁排长杨海因患矽肺病去世。
杨排长临终前,向组织提出唯一要求是把自己的身体“葬在海岛”,永远为祖国站岗放哨!在赵大炮看来,虽然算不上豪言壮语,但是一个守岛军人的真正军魂所在。多日来,这件事像重锤一直敲击赵大炮的胸膛,战场上没有牺牲的战友,却身患病痛的折磨,我这个主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从床上爬起来,向要塞区党委打了一份请求处分报告。
第二天下午,赵大炮在医院主持召开了预防矽肺病的座谈会,群策群力,大打减少矽肺急病发生的这场攻坚仗。会议期间,他接到薜干事打来电话,汇报河南南阳陶桂香和孩子的事。所以,会议一结束,他马上返回办公室。赵大炮回到办公室首先见到了甘震,连忙问薜干事:“陶桂香哪?”
“副团长,陶桂香死活不来,也不让孩子来,我绞尽脑汁,费劲口舌,她好不容易才答应让儿子过来。并留下话,假如甘震不适应这里的生活,马上给他打张车票,让他原路回去。”薜干事一古脑儿汇报完毕。
赵大炮明白陶桂香的心思,她不想做拖油瓶,影响自己的婚姻大事,他打心里敬重这位知书达理的女人,暗下决心把老战友儿子培养成栋梁之才。他蹲下身子将甘震搂在怀里,动情的说:“甘震,以后你就我的儿子,跟干爹在一起生活好吗?”
甘震被赵大炮这么一搂,感觉不自在,心里想,你又不是我的亲爹,为什么叫你干爹,产生了逆反心理。
甘震初上海岛,感到大海真大啊,还有那么多的渔船,赵大炮叔叔说得什么,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