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在东风少年中非常流行的一种游戏是“攻城”。


  顾名思义,这游戏是两拨人都要突破对方阻拦,然后攻入对方城池,再与防守者搏杀并且努力争取战而胜之。


  估计这类游戏在全国各地会有很多不同的玩法,而我们常玩的有两种。


  一是根据参加人数多少,然后在平地上画出一个见楞见角的s形营垒,两拨人分别盘踞在一线相隔的两个营垒内。游戏开始后,各方人马必须首先设法突破与对方营垒连接处由多名壮汉设防阻拦的那个一尺多宽的出口,是谓出营。出营勇士担负着攻取对方营垒的重要任务。依据规则,他们还必须从离开营门的一瞬抬起一条腿,单腿迅速地蹦向对方的营寨,冲进对方营寨后方可以双脚落地,再经过与守城人的推搡搏杀,最终,先踩到对方营寨尽里端的方砖者为赢方。


  游戏还规定,双方出营寨的人可以单腿跳着相互搏杀。谁被迫双脚落地谁被淘汰出局。因此双方在城外的这番搏斗不仅需要力量,更多时候是需要梁山好汉燕青打擂时的那种技巧。


  另一种攻城也是在地上画出城池,但它的式样远比第一种格式复杂并且好看。我当初头一回看到它就深深感到设计者匠心独具。


  这种攻城的规则也以最先踩到设在对手城池端点处的方砖为赢者。所不同的是,出城战士无须像瘸腿蛤蟆那样蹦,也不必在城外展开厮杀,由此一来,攻入对方城池以前的危险程度就大大降低,不过,这第二种游戏出城的路径却极为曲折漫长,很多担负攻城任务的战士,常常会在这条崎岖坎坷的出城路上壮烈牺牲!


  攻城游戏有点像日本的“相扑”,但更为复杂和艰难,因为两拨人马必须首先突破对方杀手在出营口处的阻截。通常情况下,双方的拦截手都是由一些膀大腰圆身强力壮的男生或女生担纲,几条“恶汉恶妇”横眉竖眼往那一站,伸出两只“利爪”作推搡状,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出寨的人稍不留神或是体力欠佳,便会被他们推的人仰马翻,再不,就有可能被他们拉扯过去。而一旦被对手推倒或是拉扯过去或是踩踏了营寨的连线,按规则便被取消了本次游戏资格。


  这绝对是力气活,是勇敢者的游戏,当然也需要灵巧和智慧。但通常情况下力量和勇气最重要。所以那时候身上有点肌肉块的型男最受青睐和欢迎。


  “攻城”游戏热闹非凡且具有极高的观赏价值。它不仅能让旁观的人大饱眼福,更令参与者激动不已,尤其在游戏中表现突出的“壮士”们,在夺取胜利后总会得到同伴的称赞。每每这时候,建功立业的功臣就会激动到不能自已,甚而至于上课铃响后,坐在课堂里依旧长时间无法平静,一些自制能力较差的学生往往还会激动好几天,以至连夜晚睡眠都受到极大影响。


  许多年后,一想起当年攻城,我老人家依然心潮澎湃难以自抑!我常想,这绝对属于那种既能健强体魄又能磨炼意志,同时还能培养勇敢精神的好游戏,它完全可以并且应该作为优秀体育项目加以推广普及。


  它跟美式橄榄球一样,玩者有激情,观者如痴如醉!我甚至认为应该把它介绍到国外并且列为奥运会比赛项目,最不济也该是奥运会的表演项目。


  不过,我同时认为攻城这类游戏英国人不能玩,他们骨子里就追求绅士风度,自然对这种打打杀杀有失身份的东西不感兴趣;而外,若论混合编队的攻城,浪漫的法国人也不能参与,试想对方守城的如果是女人,法国佬绝不会为占领城池去跟她们动粗的。


  所以说来说去最有资格玩这游戏的还是我们这些混不吝的少年。


  攻城游戏以其强大的吸引力刚一问世就同时受到东风男女少年的热烈欢迎。最开始男女授受不亲,攻城是按性别分开来玩;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有敢于突破封建礼教的勇士参与到异性的攻城游戏中。


  上三年级时女生个头普遍要比男生高。于是,混合战斗中一直都是穆桂英挂帅,差不多均由女生担当攻城的主力,而男同学大都也心悦诚服留守在自家城内;两年后,男孩们的发育工程终于启动,于是乎角色发生转换。男孩子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成为攻城掠地的主力。


  那时候一有时间,攻城游戏几乎遍地开花,紧张并且热烈地开展起来。短兵相接时战斗场面尤为生动,攻守双方扭成一团,刹那间乌烟瘴气人仰马翻。不久就有占领者踩住象征敌方司令部的那块方砖,振臂高呼胜利。于是,取胜一方人人趾高气扬;而失败的另一方就不免垂头丧气。
  
  不久前,跟几位儿童时代的发小说往事忆当年,不经意就提到了攻城,一位姓刘名蔚蓝的当年美少女恨恨连声,说起一段经历:那是一个夏日傍晚,戈壁滩上一轮夕阳仿佛留恋什么似的凝固在西边天宇某个位置上迟迟不肯往下落。校官楼东南角那段水泥路上,早就用粉笔画好的城池里站满刚刚放下饭碗就迫不及待走出家门的孩子们,双方均以大孩子为主,你要一个我要一个,你再要一个我也再要一个,如此这般挑选出各自的人马,这种方法差不多能保证两拨战斗人员旗鼓基本相当、实力大体对等。当然,游戏参加者是有大概年龄界限的:一般上小学的都可以加入,有时也酌情扩展到幼儿园大班,再小点的跟屁虫就基本没人要了,只能嘬着手指头站一边看热闹(那天东风子弟群里好些当年的小豆包也兴致勃勃跟我们一块回忆攻城,我看过他、她们小时候照片,一个个都跟小耗子似的站相机前傻笑,按年龄推算,他、她们那时候绝对是穿开裆裤兜着屁帘儿连路都走不稳的小鼻涕虫,就这,还都大言不惭吹嘘自个玩攻城时表现多英勇呢)。
  
  话绕远啦,接着说那个傍晚有刘蔚蓝参加的攻城。


  她那年上二年级,小脸蛋蛮漂亮,可身子骨单薄的像小瘦猴。顺便说一句,她家仨孩子,蔚蓝以外,还有个帅气俊朗的弟弟和一个上初中时就有好些毛头小子,皓月当空时站楼下为她唱小夜曲的美女妹子。那俩孩子小时候比他姐还苗条,跟倆小豆芽似的。


  像蔚蓝这样的小身板,攻城重任是绝对担负不起的,别怪俺扫她兴,她连城都出不去就得阵亡在半道上!这么说吧,那天傍晚她也就凑凑合合当个守城的,可没想到对方攻进城来的竟是一群虎狼之师,为首一个莽汉子却是娜娜她哥:光头!俺说过,光头是他家唯一的男孩,四个妹妹但凡有点好事都得让着他,你想,这么种人哪里晓得惜香怜玉,更何况那一时刻,这厮揣着满满一肚子建功立业的念头,装了整整一脑袋当英雄的欲望。


  蔚蓝向我们描述说,她眼见光头咬着牙切着齿,一脸杀气不管不顾地冲过来,小身板就不由一阵痉挛,本能地就想开溜,谁知此念甫歇,还没来得及转身,整个身子已被光头撞得横飞起来,随即重重的平摔在水泥地上,只这一下就彻底丧失了战斗力。单从表面看她就受了不轻的外伤,倆胳膊肘子全都蹭秃噜了皮,血呼啦看的让人心惊肉跳。她说自己是一瘸一拐走回家的,当晚好像没事,但到了第二天问题严重了,竟发起四十度以上的高烧!母亲赶紧背她去了医院,她在513住了半个月才缓过来,打那以后,别人玩攻城她再很少参加,只带领那些穿开裆裤的小跟屁虫站在一旁摇旗呐喊,当看客。
  
  攻城,对大多数孩子来讲输赢最重要,是第一位的事情。可对一些别有用心者而言,这男女混战游戏还具有另一番深意。


  我们小时候,男女生之间界限十分分明且十分严格,但男孩和女孩对异性却都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兴趣。只不过出于舆论威慑,谁都不敢多越雷池一步罢了。而一旦到了攻城游戏时,所有禁忌就不复存在,异性间身体可以毫无顾忌地接触,这就使那些朦胧的饥渴得到了某种朦胧的满足。


  人小心未必小,就我个人体验说开去,早在上幼儿园时就对同班女孩有过很多的留意。而我在东风少年中尚属循规蹈矩比较老实的那类人。那些一向无视俗礼老话的孩子其言其行就更加的可想而知。


  我们班有个傻乎乎的女孩对一男生垂羡已久,甚至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步。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处于多梦时节的这女孩有天晚上果然就做了一个特别让她不能释怀的好梦。梦里,她跟令她心仪的男生遇到一起。


  梦给人自由,那您就在梦里自由好了。可有人还就偏爱显摆偏爱嘚瑟,我们班这女孩就是爱显摆爱嘚瑟的人,她第二天上学走进教室第一件事就是向女生们宣讲了头天夜里的梦!


  她不仅讲,还把梦的情节讲得非常之详尽。到后来还洋洋得意地告诉闺蜜:她梦见坐在那男生的怀里了……


  闺蜜忍不住问她后来发生了什么?缺心眼女孩懊恼说,那时候她被一泡尿憋醒了,后面的事儿没见着!


  这闺阁中的闲话当即旋风般传播开来。缺心眼的丫头非但不恼甚至还多出几分得意,只苦了那位一向挺珍视个人操守和名节的男孩,在全班人面前尴尬了很长时间。


  不过,经反复认真观察,我最终发现那男孩暗地里也偷着乐了好几天。


  却说自打“攻城”游戏流行开来,尤其是出现男女混合操练后,就给那缺心眼女孩提供了极大便利。她积极性和热情程度都空前高涨,只要有那男生参加,她就会死乞白咧跻身于攻城游戏的伟大行列中,并且准保参加到跟那男生相对立的阵营里,且在游戏一开始,就玩命似的勇敢冲出城去。


  苍天保佑,她居然每每都能安全出城!


  随后,缺心眼女孩儿便一马当先勇不可当地闯进对方城池,且直眉瞪眼地朝那男生猛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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