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微服私访
下午一上班，刘怀民书记一个电话把秘书夏敏杰召到办公室，向他布置了一项保密任务，给他的准备时间是四天。
夏敏杰心领神会，走出刘怀民办公室，掐指一算，四天之后就是周六和周日，刘怀民这是要微服私访，这踩点的事可得既准确又要保密。
周六的香溪镇政府大院静悄悄的，夏敏杰八点半来到大院。他向同事借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加上自己的一辆永久牌，并排停放在院子东边粗壮的玉兰树下。秋天刚至，早晨已经能感觉一丝丝的凉爽。高大的玉兰树枝繁叶茂。早晨的太阳从东边的山坳中升起来，射出万丈光芒，把玉兰树那肥硕硕的叶片映出绿莹莹的红光。几只花白喜鹊在高大的玉兰树叶丛中跳过来蹦过去，叽叽喳喳的鸣叫声打破了院内的沉寂。夏敏杰一手扶着他的永久牌，一边目光不停地往大门口方向扫来扫去，
刘怀民戴着一顶麦秸秸编的草帽，穿着一双洗得有些发白的解放鞋在大门口出现了。不等夏敏杰喊，就径直地朝这边走过来。
两辆永久牌自行车出了镇政府大院，沿着环湖公路往大湾村方向骑去。
夏敏杰轻松地骑着自行车，一边时不时打两声响铃。他与刘书记并排时，向刘书记请示，第一站先到赵双果家。夏敏杰望着刘书记那顶草帽，想起了“文革”中最时髦的电影中的李向阳，忍不住嘿嘿嘿笑出了声。
刘怀民听到夏敏杰的笑声，打了个响铃问道：“什么喜事这么高兴？”
“你这么悄悄地进村，悄悄地了解访民情况，还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夏敏杰也调皮地打了个响铃：“老百姓的喜事呗！”
“净挑好听的说！”刘怀民使劲地蹬着自行车，提醒夏敏杰，“我们今天只用耳朵听，不记录，但要记在心里。”
到了大湾村口，刘怀民提议把自行车停放在路边的一棵大槐树下，步行进村。
刘怀民提议不走龙脊街，走小巷。两人从村口往西走到一块玉米地边的小田埂，沿着田埂往坡上走，一条小巷出现在眼前。小巷两边是典型的农家小院，青砖青瓦的五架梁、七架梁。小院子也不太规则，依着山坡顺着地形围成了农家院子，里面爬满了丝瓜藤和扁豆藤。黄艳艳的丝瓜花和红艳艳的扁豆花把小院点缀得分外艳丽，那肥硕硕的丝瓜吊在纵横交错茂密的花叶丛中。走过三四座农家小院，刘书记提议到一家看看。
左手一户人家，看来家境不错。七架梁的瓦房比周边的房子显得高大，虽然也是竹篾编成的院子围栏，但院门很不一般。砖头砌的两个高高的墩子，两扇钢筋焊成的门敞开着。从敞开的门往里看，院子比较宽敞。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口人工压水的井和井边旁那棵高大的香橼树，茂密的叶丛中挂满了发青发绿桔子似的香橼。人没有走进小院，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刘怀民朝小院指了指，夏敏杰紧走几步，跨进院门。
院子的香橼树下拴着一条大黄狗，见到夏敏杰和刘怀民跨进院子，“汪汪汪”地大叫起来，一边大叫一边踮起腿乱扑乱跳。
夏敏杰和刘怀民停住步子，大黄狗的叫声丝毫不减。狗犬声惊动了院子的主人。堂屋门开了，一位六十开外，穿着整齐的老头手里掂着一本书出现在门口。老头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院子里的两位不速之客，先是对大黄狗一声喝，待大黄狗安静下来，这才朝夏敏杰和刘怀民指了指问：“你们是……”
夏敏杰脑子转得快，见机而答：“老乡，我们是县里到乡下搞外调的，路过你家，想讨口水喝，不知方便否？”
“方便！方便！”老头走到院子，仔细地打量着来人，随后顺手朝香橼树下一张小竹桌一指说，“你们先坐一下，我到屋里拿水去。”说完，朝大黄狗瞪了一眼。那大黄狗很通人性，两腿一伸，就势一侧躺，只是轻声地喘着气。
小凳子倒挺别致，是纱厂里卷纱用的轴凳子，像个哑铃似的，一溜四五个。夏敏杰找个大的递给刘怀民说：“只能将就着点。”
刘怀民笑笑，接过哑铃似的线轴，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往屁股下一放，坐了上去。虽然不是太舒服，但总不能让老百姓给你搬两张沙发来吧！刘怀民心里明白，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不可能了解到真实的情况。
老头拎着草篾水瓶，给夏敏杰和刘怀民各倒上一杯水，挺客气地说：“茶叶不好，只能将就了。”
刘怀民掏出香烟，递给老头一支，亲自给他点上，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地对上了话：“老乡，今年多大了？”
“六十五了！”
“身体挺好呀！”
“托共产党的福！”
“小院子不错呀！”
“托共产党的福！”
“老乡，让我猜，你干什么工作的。”
“好呀！你猜！”
“教师？”
“不全对！”
“种地？”
“不全对！”
刘怀民挺纳闷，刚才在堂屋门口出现时手里拿着一本书，说明有一些文化，农村里上了年纪有文化的人不是乡村教师就是赤脚医生。眼前这位老乡应该是教师，但他说不全对。猜他是种地的，他又说不全对。刘怀民灵机一闪，一拍膝盖恍然大悟：“老乡，你是村里小学的民办教师！”
“对！好眼力！”老头吸了一口烟，朝刘怀民反复打量，自言自语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面熟呢？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见过？”刘怀民呷了一口茶，目光盯着老头反问道。
老头“呼”地站起来，突然醒悟地指着刘怀民：“电视上见过你！怪不得这么面熟呢！你是大干部，这么热的天，咋跑到我这乡下小院里来呢？”
老头又吸了一口烟，既感到惊喜，又感到有些纳闷。
夏敏杰接过老头的话，赶紧自我介绍，并向老乡说明来意。
刘怀民又掏出香烟，递给老头续上，语气和蔼地说：“刚调到风景区，两眼一抹黑。今天是星期六放假，到乡下转转，顺便听听大家对征地补偿标准的意见。”说到这里，刘怀民话锋一转：“老乡，你是文化人，我想听到真话。”
“刘书记，我是小村子上的老民办教师，村民家里走动得多一些，当民办教师常常要家访。退下来后，正赶上葫芦湖风景区大开发，熟识的村民多，他们在拆迁安置中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往往找我商量，情况了解一些。”老头拎起水瓶，眼疾手快的夏敏杰连忙抢过来续水。
老头眼睛里透出疑惑的目光，眼前坐在自家大院那线轴上的可是这葫芦湖风景区管委会的一把手。看这诚恳的态度，特别头上戴的这顶竹叶编成的草帽，像是来听真话的，但这几年大湾村不少信访户的遭遇，让这位老民办教师还是产生了不少犹豫。这位新来的书记真想听真话，真想静下心来为老百姓解决上访诉求？他心里没有底。当初拆迁有不少住户强拆。有些群众上访，政府就是许愿，但到头来往往兑不了现。有些事并不复杂，但几年下来就是解决不了。就像夏天身上长了疖子，越捂越红越大。村民的情绪越来越对立，矛盾越来越激化。老头犹豫的目光在夏敏杰和刘怀民的脸上扫来扫去，明显有一种说不出的顾虑。
刘怀民把草帽往桌子上一放，语气十分肯定：“老乡，我今天到乡下走走就是想听一些真话，就是想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如果连真话都听不到，这问题还怎么去解决，如果我们的老百姓老是往上面跑，如果老是让老百姓想不开去喝药水，我们这些干部还有脸见父老乡亲？我想，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们跟老百姓的矛盾没有根本利害冲突，希望老乡能说真话给我们听听！”
“好！说真话！不说真话对不起大热天来的大领导。”
想不到这老头还来了点幽默。幽默过后，倒是巷子里面扛木头——直来直去。他挺用劲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往爬满扁豆藤蔓的篱笆墙边一甩开了腔，句句带刺：“刘书记，我直说啦！”
“直说！”刘怀民微笑着点点头。
“征地拆迁补偿款费用低了些。拆迁是好事，建风景区更是香溪镇老百姓天大的好事，但好事要办好就不容易了。关键我们政府的干部心中要装着老百姓，政府任何时候都不能伤害老百姓的利益。说几件事你听听，不知道有没有道理？”老头说到这里语气缓了缓。
刘怀民朝老头挥挥手示意说下去。
见刘书记这么诚恳，老头打开话匣子：“拆迁对老百姓来说是件好事，应该说大家都支持，但拆迁不能让老百姓吃亏。国家征地集体征地都有规定，这是政策，不能随便变，但有些规定还是要实事求是的。腾仓过渡费，每平方米才2元，连租房的费用都不够，你说公平吗？！何况房子拆掉了，在外面过渡，这临时游荡生活的日子不好过，各种费用都无形中增加了，你说，可不可以提高一些腾仓过渡费？再则青苗费，也偏低。农民种地不容易，能缓征时，尽量让农民收获了庄稼再征，但我们在征地时往往一刀切，很多青苗铲除掉是个浪费。另外，每亩补偿300多元，也偏低一些。多一些补偿，让老百姓沾些光，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公开公正就行。还有一个问题要引起政府关注。”
“什么问题？”刘怀民有些迫不及待。
“整个香溪镇有不少乡镇企业，个体企业，这些企业的拆迁补偿也要规范。更重要的是不能一拆了之，而应该建立工业园，让这些企业在香溪镇这块土地上大发展。你看我们村的赵双果的东风电器厂拆了三年了，停了三年，补偿不到位，厂子又至今没有地方建。这对赵双果公平吗？你能怪他越级上访？还有那个赵继财，是村里有名的厚道人，不就是要看看那神秘的铁盒子嘛，硬搞得那么神秘。铁盒毕竟从他家院子里挖出来的，看一看都不行，硬闹到去北京上访喝药水。”老头不愧民办教师出身，有文化，说的话句句在谱。
刘怀民不停地点头。
离开小院时，刘怀民给老头留了手机号码，老头一直把刘怀民二人送出院门。两天的随机走访，让刘怀民心灵受到震动，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是听不到老百姓的真正心声的。周日的傍晚，刘怀民请夏敏杰到镇政府外边的小饭店吃了一顿饭，算是对夏敏杰秘书休息日加班的补偿。同时，也给夏敏杰交代了一项任务：给党工委起草一份加强干部队伍作风建设的文件。
34．大兴产业园
周六周日两天没休息，刘怀民书记走访了几十户农家。老百姓推心置腹的话，让刘怀民心里的底气更充足了，更坚定一个信念：要加快建成葫芦湖风景区，就必须有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要有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就必须认真地解决好群众上访的合理诉求。
晚上，刘怀民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脑海里像放电影。包氏大花园项目确定后，包氏老太上访问题解决了，真是一举两得。上午去了几个村的包家私访，看来包氏群众是真心真意地满意。包氏后代对政府建设包氏大花园兴趣很浓，纷纷出点子。有的还表示与海外的包氏大家族正在联系，让他们回乡投资，共同建设包氏大花园。赵继财的上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但细想想政府有责任呀！任何事情总有个灵活变通。现在换个思路，在公证处监督下打开，将铁盒保存在大湾村部，待赵继财伯伯家后人说清楚铁盒的来龙去脉后，完璧归赵。这矛盾的解决思路出来了，上级部门也支持，赵继财的上访矛盾很快就会化解。
温泉勘探工地阻工，说到底是征地补偿费问题。这个问题政策性很强，但不等于不能解决，关键是要好好地着手去解决。政策的修改允许有个时间段，但有些规定恐怕就不能拖，越拖矛盾越多，越拖矛盾越激化。腾仓费每平方米2元，是不是低了，只要一调查，马上就会清楚。群众把房子拆了，土地给了政府，这中间有几年租房过渡。在外租房过日子，这日子不好过。你给他的过渡费又低，你能怪老百姓发牢骚吗？青苗费也是一个道理。到工地阻工，其实是老百姓反映诉求的一种手段，目的是引起政府的关注，处理不好往往会激化矛盾。这些问题重视去调查，重视去解决，矛盾自然就会化解。还有那么多的私人企业拆除了，没有地方安置，那个民办教师说到的赵双果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假如搞个工业园区，让搬迁企业集中到园区，既发展了经济，解决了就业，又稳定了社会，何乐而不为呢！看来建立工业园区也要摆上议事日程，这也是化解大批信访矛盾的重要举措。早有工业园区，早点把赵双果的企业搬迁到工业园区去，既创造了税收，又增加了就业，赵双果也发了财。你让他去上访他也不会去。
第二天一上班，他就把黄艳霞找来办公室商量，建议尽快拿出一个提高租房过渡费、青苗补偿费的方案。他让黄艳霞书记牵头好好地去听听群众的反映，好好地去请有关部门算算账，待拿出具体方案后上会研究。至于征地拆迁的补偿标准梁志强负责调研并拿出方案，待党工委、管委会讨论通过后报上级审批。总之一条，多想想老百姓的利益。黄艳霞是香溪镇人，她对香溪镇老百姓心里想什么其实很明白，只是碍于上级领导面子，碍于政策规定，她只能机械地理解，机械地执行。现在新的一把手有新的思路，这个思路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便高兴地表态：“刘书记，我马上组织调研，提出一个合理的增幅。什么叫实事求是？为人民谋取公正的利益才是最大的实事求是。”
“处理信访问题站到为人民服务的高度，这就抓住了牛鼻子！”刘怀民对黄艳霞的表态十分赞赏。
黄艳霞转身正要离开，刘怀民想起了办工业园区的事，喊住黄艳霞：“黄书记，你等一下，我还有个情况商量一下。”
黄书记又转过身：“什么事？你说。”
“我们葫芦湖征地拆迁有三年了吧？”刘书记似乎有点明知故问。
黄书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应该是三年半吧！”
“噢！这三年半的时间里，我们共拆除大小企业多少家？”
“刘书记，这企业的标准是什么？比方说码头算不算？私人小作坊算不算？镇村企业、个体企业统计到什么规模？”黄艳霞对企业拆迁印象最深，处理过的信访矛盾也最多，她不知道刘书记问企业拆迁家数什么意思。
“都算上，不谈规模大小。”刘怀民说。
“一百多家吧！”黄艳霞伸出手指一边拨弄一边说，“江边码头拆除了近50家；有些私人小作坊、小店拆除了60多家，还有大大小小的有厂房的企业近30家。都算起来，全香溪镇拆除了近150家的企业。”
“拆除后重新开业的有多少家？”刘怀民紧盯着问。
“重新开业不到一半，而且都是江边码头这些小老板，全跑到山里采石去了。真正的企业都处在停产状态，也有些企业跑到江阳市里去了。”黄艳霞汇报到这里，突然感到问题有些严重，语气变得缓慢。
刘书记也拨拉着手指对黄书记说：“从这些数字就看出问题来了。这些企业拆除搬迁不到位，长期不能恢复生产，工人干什么？企业主干什么？税收哪里来？这些人脑子里怎么想？想什么？这恐怕也是香溪镇上访问题严重的一个原因。再说那些江边码头的小老板到山里开采石头不是长久之计呀！环境破坏了，一时是修复不了的。这些采石场迟早也得关，这一关少不了又引起新一轮的上访潮。”
“对呀！”黄艳霞书记焦急地说，“怎么办呢？”
“我倒有一个好办法。”刘书记胸有成竹地说，“选一块地方，建一个工业园区，让所有被拆除的企业在园区创业。像江边码头老板，他们都有一些创业经验，将来可以关闭采石场改行创业，政府给他们建标准厂房，提供创业平台。”
黄艳霞听了刘书记的话，竟兴奋得拍起手来：“刘书记，你这点子从哪儿来的？我代表香溪镇人民感谢你！”
“不要感谢我，这个点子是香溪镇人民出的。”刘怀民接着把周六周日私访的事跟黄艳霞说了。黄书记一听，有点歉疚地说：“我平常到群众家里去很少，总认为自己是香溪镇土生土长的，香溪镇什么事情不知道。现在看来，还是主观主义呀！深入群众不是做得不够，压根儿思想上就没有这个意识。”
“你是香溪镇人，你推荐适合建设工业园区的地方，我想上午去看看。”刘书记趁热打铁。
“风景区西南边的中湾村有一块四五百亩的地方适合建工业园区，中湾村靠江边码头，交通便利。那里离风景区规划范围有一段距离，不会影响风景区的旅游观光环境。”黄艳霞说完又加了一句“仅供领导选地参考”。
“我上午想去实地看看。”刘怀民有点迫不及待，说干就干是他的风格。
“我陪你去，那里情况我熟。”黄艳霞说着掏出手机随即给中湾村支书刘建林打了个电话。她收起电话，很有感触地说：“大家都创业，大家都奔致富的路，谁还有心思去上访？！”
黄艳霞坐着刘怀民的汽车，沿着通往中湾村的土石路，一路扬起黄尘飞奔而去。
中湾村支书刘建林陪同实地踏勘。这里背山面江，地势开阔。全是庄稼地，不需要拆迁，只需要征地费用。
刘怀民黄艳霞看了都满意，村支书更是喜上心头。在中湾村建工业园区，这里将来就变成城里嘛！他向刘书记、黄书记拍着胸脯表态：“全力支持。”
回来的路上，刘书记与黄书记一商量，连工业园区的名字都有了，两人一致同意叫大兴工业园。一期先征两百亩，并决定本周上党工委、管委会研究。
35．静悄悄喜迁
赵继财出了院，在家休整了两周。这两周不知是心里激动，还是因喝药水给政府带来很大麻烦和影响，反正自从出院回到大湾村的家，他再也没有出过门。他心里一直有一个谜解不开，是因为自己在国家信访局喝了药水，政府才答应了自己的上访诉求，还是换了领导人，刘怀民书记想的跟原来张长龙书记不一样，这就答应了自己的诉求。是不是刘怀民书记胆小？但不太像。刘怀民心中装着人民群众？张长龙书记来葫芦湖风景区大刀阔斧，建设风景区最终目的也是造福香溪人民，造福江阳人民呀！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点是明确的，自己的诉求快要解决了，出院前娄卫敏副书记亲自到病房跟他讲的。
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赵继财早已醒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初秋的滨江山村，空气特别新鲜。阳光没有夏天的火辣，但光芒把房间映得亮晃晃的。院子里的大树上竟然还时不时传来一两只知了“吱——吱——吱——”的叫声。只是此起彼伏异常烦躁的鸣叫声没有了。偶尔传来一两声，也显得有气无力，而且很快就静下来。他坐在床上，目光紧紧地望着明媚的窗外。
“老赵，太阳晒到屁股了！”堂屋里传来老伴秦巧莲催他起床的喊声。
“知道了！”赵继财连忙下床，穿着拖鞋走出房门。
老伴已将早饭盛好，连筷子都摆好了。赵继财赶紧穿好衣服，到盥洗室刷牙洗脸。堂屋里又传来了老伴嗔怪的催喊声：“老赵！吃早饭了。”
坐下吃早饭。秦巧莲望着慢腾腾的老伴，捎带些幽默说：“老赵！不是我嘴啰唆，你出院快半个月吧？你告诉我，这院子大门你出去过吗？”
老赵只顾喝稀饭，嘴里啜出有节奏的呼呼声，就是不接老伴的话。
“我看你这药水一喝，快成老爷了！”秦巧莲见老赵不应话，声音明显高了些。
“咋成老爷了！我老赵还是老赵！”赵继财放下了粥碗，顺手拿起一根油条，使劲地咬了一口说。
“惊动了那么多领导！弄得我这个老太婆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乡亲。”秦巧莲也拿起一根油条，挺有味地咀嚼。
“半个月不出院门，不就是不好意思见人吗？”赵继财想起喝药水的事心里就有些后悔。
“我倒有个想法。”秦巧莲“呼”地喝了一大口粥，放下碗说，“我们去娄卫敏副书记办公室给人家道个歉，我们的诉求人家都答应了，我们也不能老闷着。我陪你去！”
“好！上午就去！”这句话赵继财是真正的出自内心。要不他心里总是压着一块石头，不那么爽快。
吃过早饭，老夫妻俩喊了辆三轮车直奔香溪镇政府。三轮车轻快地行驶在沿湖土石路上，虽然有些颠簸，但秋天的凉风吹在身上令人心旷神怡。快到香溪镇政府大院外边，赵继财敏感起来，因为他们夫妻俩不知多少次来香溪镇政府上访。第一道关就是大门口的保安，谁都认识他俩，要进去一次不容易。
赵继财东张张，西望望，心里有些纳闷。香溪镇政府大院门口怎么这样静呀！几乎没有人进去。再细细地一看，门口站岗的两个保安也不见了。到了大门口才发现两扇大铁门被一根铁链条锁得严严实实，门口有一个大大的广告牌，上面有两行字：政府办公已搬迁至环湖路18号。
赵继财先是纳闷，后是一惊：“政府搬家了，难怪静悄悄的。怎么回事呀？怎么静悄悄地搬家，一点也不热闹？”
踏三轮车的车夫在路边吃了块烧饼，正就着自带的开水喝。赵继财赶紧大着嗓门喊道：“等一下，师傅！”
赵继财用手比画了两下，三轮车吱吱呀呀朝着环湖路18号，也就是管委会新办公楼驶去。赵继财认识那里，建办公楼的时候，他也曾去堵过工地大门，不过那是一帮人起哄想增加拆迁征地补偿费标准。
也就是六七里路程，一会儿就看到近十层的标志性建筑——管委会办公大楼。大门气派多了，除了两间传达室是大平房，没有大铁门，取而代之的是手风琴般的伸缩自如的大门。
老夫妻俩看看大门外，一切都平常，没有鲜花喜庆气氛，也没有大幅庆贺标语，倒是站门的保安挺熟悉。一见面，一个胖胖的保安望着赵继财有些吃惊：“老赵，这么早就赶来啦！怎么找到的呀！”
老赵心里明白，这胖保安潜台词是你老赵上访真的很专业呀！这管委会才搬迁几天，你就赶来了。但老赵望着胖保安，只是嘿嘿地笑笑。
“老胖子！”赵继财嘿嘿嘿地笑着，叫了胖保安的诨名。其实，这胖保安也只有二十出头，只是长得特别胖些。由于经常上访赵继财少不了与胖保安打交道，有时还闹出些不愉快。赵继财就给他起了个老胖子的诨号。
赵继财首先声明这次来政府大院不是上访的，是来给政府道歉的。胖保安一听，他不知道内情，不知道赵继财说的真话假话，依然履行保安职责，让赵继财去值班室登记。
赵继财一边登记一边挺纳闷地问值班员：“这政府搬迁可是大喜事！咋说搬就搬了呢？”
“老赵，现在可有规定，对于来政府上访只要报个名儿，哪个部门都必须接待。你放心，你找谁，我电话给你联系。”值班员很热心，这让赵继财倒有些不适应。过去来上访，光登记就问来问去，烦死人了！今天这值班员还是从香溪镇来的，怎么态度变了样儿呢？
赵继财脱口而出：“我找娄副书记，给他道歉来了。你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娄副书记请赵继财夫妻俩进来看看他的新办公室。赵继财接过话筒，连说了三声对不起。他放下电话，拉住秦巧莲的袖子，转身就打道回府。
他望着这崭新的管委会办公室大楼，心里踏实多了。就凭这政府乔迁这么大的喜事，一点不声张，他心里就放心了。他不需要再到娄副书记办公室，电话里道过歉就行了。这样不耽误娄副书记的工作时间，不给娄副书记添麻烦。
他知道，一切都在变，干部的作风在变，这一点在他喝了药水之后，他的感受是最深的。
叫了一辆三轮车，夫妻俩在吱吱吱的三轮车行进声中，望着波光闪闪的葫芦湖，望着不远处起伏连绵的山峰，望着到处热火朝天的工地，赵继财心里也有些激动，脱口跟老伴秦巧莲说了一句：“这些当官的也不容易！”
老伴随口附和：“这葫芦湖风景区建起来，还不是为咱老百姓。”
“现在的政府踏实了！静悄悄搬迁！踏实！”赵继财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33．微服私访
下午一上班，刘怀民书记一个电话把秘书夏敏杰召到办公室，向他布置了一项保密任务，给他的准备时间是四天。
夏敏杰心领神会，走出刘怀民办公室，掐指一算，四天之后就是周六和周日，刘怀民这是要微服私访，这踩点的事可得既准确又要保密。
周六的香溪镇政府大院静悄悄的，夏敏杰八点半来到大院。他向同事借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加上自己的一辆永久牌，并排停放在院子东边粗壮的玉兰树下。秋天刚至，早晨已经能感觉一丝丝的凉爽。高大的玉兰树枝繁叶茂。早晨的太阳从东边的山坳中升起来，射出万丈光芒，把玉兰树那肥硕硕的叶片映出绿莹莹的红光。几只花白喜鹊在高大的玉兰树叶丛中跳过来蹦过去，叽叽喳喳的鸣叫声打破了院内的沉寂。夏敏杰一手扶着他的永久牌，一边目光不停地往大门口方向扫来扫去，
刘怀民戴着一顶麦秸秸编的草帽，穿着一双洗得有些发白的解放鞋在大门口出现了。不等夏敏杰喊，就径直地朝这边走过来。
两辆永久牌自行车出了镇政府大院，沿着环湖公路往大湾村方向骑去。
夏敏杰轻松地骑着自行车，一边时不时打两声响铃。他与刘书记并排时，向刘书记请示，第一站先到赵双果家。夏敏杰望着刘书记那顶草帽，想起了“文革”中最时髦的电影中的李向阳，忍不住嘿嘿嘿笑出了声。
刘怀民听到夏敏杰的笑声，打了个响铃问道：“什么喜事这么高兴？”
“你这么悄悄地进村，悄悄地了解访民情况，还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夏敏杰也调皮地打了个响铃：“老百姓的喜事呗！”
“净挑好听的说！”刘怀民使劲地蹬着自行车，提醒夏敏杰，“我们今天只用耳朵听，不记录，但要记在心里。”
到了大湾村口，刘怀民提议把自行车停放在路边的一棵大槐树下，步行进村。
刘怀民提议不走龙脊街，走小巷。两人从村口往西走到一块玉米地边的小田埂，沿着田埂往坡上走，一条小巷出现在眼前。小巷两边是典型的农家小院，青砖青瓦的五架梁、七架梁。小院子也不太规则，依着山坡顺着地形围成了农家院子，里面爬满了丝瓜藤和扁豆藤。黄艳艳的丝瓜花和红艳艳的扁豆花把小院点缀得分外艳丽，那肥硕硕的丝瓜吊在纵横交错茂密的花叶丛中。走过三四座农家小院，刘书记提议到一家看看。
左手一户人家，看来家境不错。七架梁的瓦房比周边的房子显得高大，虽然也是竹篾编成的院子围栏，但院门很不一般。砖头砌的两个高高的墩子，两扇钢筋焊成的门敞开着。从敞开的门往里看，院子比较宽敞。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口人工压水的井和井边旁那棵高大的香橼树，茂密的叶丛中挂满了发青发绿桔子似的香橼。人没有走进小院，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刘怀民朝小院指了指，夏敏杰紧走几步，跨进院门。
院子的香橼树下拴着一条大黄狗，见到夏敏杰和刘怀民跨进院子，“汪汪汪”地大叫起来，一边大叫一边踮起腿乱扑乱跳。
夏敏杰和刘怀民停住步子，大黄狗的叫声丝毫不减。狗犬声惊动了院子的主人。堂屋门开了，一位六十开外，穿着整齐的老头手里掂着一本书出现在门口。老头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院子里的两位不速之客，先是对大黄狗一声喝，待大黄狗安静下来，这才朝夏敏杰和刘怀民指了指问：“你们是……”
夏敏杰脑子转得快，见机而答：“老乡，我们是县里到乡下搞外调的，路过你家，想讨口水喝，不知方便否？”
“方便！方便！”老头走到院子，仔细地打量着来人，随后顺手朝香橼树下一张小竹桌一指说，“你们先坐一下，我到屋里拿水去。”说完，朝大黄狗瞪了一眼。那大黄狗很通人性，两腿一伸，就势一侧躺，只是轻声地喘着气。
小凳子倒挺别致，是纱厂里卷纱用的轴凳子，像个哑铃似的，一溜四五个。夏敏杰找个大的递给刘怀民说：“只能将就着点。”
刘怀民笑笑，接过哑铃似的线轴，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往屁股下一放，坐了上去。虽然不是太舒服，但总不能让老百姓给你搬两张沙发来吧！刘怀民心里明白，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不可能了解到真实的情况。
老头拎着草篾水瓶，给夏敏杰和刘怀民各倒上一杯水，挺客气地说：“茶叶不好，只能将就了。”
刘怀民掏出香烟，递给老头一支，亲自给他点上，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地对上了话：“老乡，今年多大了？”
“六十五了！”
“身体挺好呀！”
“托共产党的福！”
“小院子不错呀！”
“托共产党的福！”
“老乡，让我猜，你干什么工作的。”
“好呀！你猜！”
“教师？”
“不全对！”
“种地？”
“不全对！”
刘怀民挺纳闷，刚才在堂屋门口出现时手里拿着一本书，说明有一些文化，农村里上了年纪有文化的人不是乡村教师就是赤脚医生。眼前这位老乡应该是教师，但他说不全对。猜他是种地的，他又说不全对。刘怀民灵机一闪，一拍膝盖恍然大悟：“老乡，你是村里小学的民办教师！”
“对！好眼力！”老头吸了一口烟，朝刘怀民反复打量，自言自语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面熟呢？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见过？”刘怀民呷了一口茶，目光盯着老头反问道。
老头“呼”地站起来，突然醒悟地指着刘怀民：“电视上见过你！怪不得这么面熟呢！你是大干部，这么热的天，咋跑到我这乡下小院里来呢？”
老头又吸了一口烟，既感到惊喜，又感到有些纳闷。
夏敏杰接过老头的话，赶紧自我介绍，并向老乡说明来意。
刘怀民又掏出香烟，递给老头续上，语气和蔼地说：“刚调到风景区，两眼一抹黑。今天是星期六放假，到乡下转转，顺便听听大家对征地补偿标准的意见。”说到这里，刘怀民话锋一转：“老乡，你是文化人，我想听到真话。”
“刘书记，我是小村子上的老民办教师，村民家里走动得多一些，当民办教师常常要家访。退下来后，正赶上葫芦湖风景区大开发，熟识的村民多，他们在拆迁安置中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往往找我商量，情况了解一些。”老头拎起水瓶，眼疾手快的夏敏杰连忙抢过来续水。
老头眼睛里透出疑惑的目光，眼前坐在自家大院那线轴上的可是这葫芦湖风景区管委会的一把手。看这诚恳的态度，特别头上戴的这顶竹叶编成的草帽，像是来听真话的，但这几年大湾村不少信访户的遭遇，让这位老民办教师还是产生了不少犹豫。这位新来的书记真想听真话，真想静下心来为老百姓解决上访诉求？他心里没有底。当初拆迁有不少住户强拆。有些群众上访，政府就是许愿，但到头来往往兑不了现。有些事并不复杂，但几年下来就是解决不了。就像夏天身上长了疖子，越捂越红越大。村民的情绪越来越对立，矛盾越来越激化。老头犹豫的目光在夏敏杰和刘怀民的脸上扫来扫去，明显有一种说不出的顾虑。
刘怀民把草帽往桌子上一放，语气十分肯定：“老乡，我今天到乡下走走就是想听一些真话，就是想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如果连真话都听不到，这问题还怎么去解决，如果我们的老百姓老是往上面跑，如果老是让老百姓想不开去喝药水，我们这些干部还有脸见父老乡亲？我想，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们跟老百姓的矛盾没有根本利害冲突，希望老乡能说真话给我们听听！”
“好！说真话！不说真话对不起大热天来的大领导。”
想不到这老头还来了点幽默。幽默过后，倒是巷子里面扛木头——直来直去。他挺用劲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往爬满扁豆藤蔓的篱笆墙边一甩开了腔，句句带刺：“刘书记，我直说啦！”
“直说！”刘怀民微笑着点点头。
“征地拆迁补偿款费用低了些。拆迁是好事，建风景区更是香溪镇老百姓天大的好事，但好事要办好就不容易了。关键我们政府的干部心中要装着老百姓，政府任何时候都不能伤害老百姓的利益。说几件事你听听，不知道有没有道理？”老头说到这里语气缓了缓。
刘怀民朝老头挥挥手示意说下去。
见刘书记这么诚恳，老头打开话匣子：“拆迁对老百姓来说是件好事，应该说大家都支持，但拆迁不能让老百姓吃亏。国家征地集体征地都有规定，这是政策，不能随便变，但有些规定还是要实事求是的。腾仓过渡费，每平方米才2元，连租房的费用都不够，你说公平吗？！何况房子拆掉了，在外面过渡，这临时游荡生活的日子不好过，各种费用都无形中增加了，你说，可不可以提高一些腾仓过渡费？再则青苗费，也偏低。农民种地不容易，能缓征时，尽量让农民收获了庄稼再征，但我们在征地时往往一刀切，很多青苗铲除掉是个浪费。另外，每亩补偿300多元，也偏低一些。多一些补偿，让老百姓沾些光，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公开公正就行。还有一个问题要引起政府关注。”
“什么问题？”刘怀民有些迫不及待。
“整个香溪镇有不少乡镇企业，个体企业，这些企业的拆迁补偿也要规范。更重要的是不能一拆了之，而应该建立工业园，让这些企业在香溪镇这块土地上大发展。你看我们村的赵双果的东风电器厂拆了三年了，停了三年，补偿不到位，厂子又至今没有地方建。这对赵双果公平吗？你能怪他越级上访？还有那个赵继财，是村里有名的厚道人，不就是要看看那神秘的铁盒子嘛，硬搞得那么神秘。铁盒毕竟从他家院子里挖出来的，看一看都不行，硬闹到去北京上访喝药水。”老头不愧民办教师出身，有文化，说的话句句在谱。
刘怀民不停地点头。
离开小院时，刘怀民给老头留了手机号码，老头一直把刘怀民二人送出院门。两天的随机走访，让刘怀民心灵受到震动，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是听不到老百姓的真正心声的。周日的傍晚，刘怀民请夏敏杰到镇政府外边的小饭店吃了一顿饭，算是对夏敏杰秘书休息日加班的补偿。同时，也给夏敏杰交代了一项任务：给党工委起草一份加强干部队伍作风建设的文件。
34．大兴产业园
周六周日两天没休息，刘怀民书记走访了几十户农家。老百姓推心置腹的话，让刘怀民心里的底气更充足了，更坚定一个信念：要加快建成葫芦湖风景区，就必须有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要有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就必须认真地解决好群众上访的合理诉求。
晚上，刘怀民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脑海里像放电影。包氏大花园项目确定后，包氏老太上访问题解决了，真是一举两得。上午去了几个村的包家私访，看来包氏群众是真心真意地满意。包氏后代对政府建设包氏大花园兴趣很浓，纷纷出点子。有的还表示与海外的包氏大家族正在联系，让他们回乡投资，共同建设包氏大花园。赵继财的上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但细想想政府有责任呀！任何事情总有个灵活变通。现在换个思路，在公证处监督下打开，将铁盒保存在大湾村部，待赵继财伯伯家后人说清楚铁盒的来龙去脉后，完璧归赵。这矛盾的解决思路出来了，上级部门也支持，赵继财的上访矛盾很快就会化解。
温泉勘探工地阻工，说到底是征地补偿费问题。这个问题政策性很强，但不等于不能解决，关键是要好好地着手去解决。政策的修改允许有个时间段，但有些规定恐怕就不能拖，越拖矛盾越多，越拖矛盾越激化。腾仓费每平方米2元，是不是低了，只要一调查，马上就会清楚。群众把房子拆了，土地给了政府，这中间有几年租房过渡。在外租房过日子，这日子不好过。你给他的过渡费又低，你能怪老百姓发牢骚吗？青苗费也是一个道理。到工地阻工，其实是老百姓反映诉求的一种手段，目的是引起政府的关注，处理不好往往会激化矛盾。这些问题重视去调查，重视去解决，矛盾自然就会化解。还有那么多的私人企业拆除了，没有地方安置，那个民办教师说到的赵双果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假如搞个工业园区，让搬迁企业集中到园区，既发展了经济，解决了就业，又稳定了社会，何乐而不为呢！看来建立工业园区也要摆上议事日程，这也是化解大批信访矛盾的重要举措。早有工业园区，早点把赵双果的企业搬迁到工业园区去，既创造了税收，又增加了就业，赵双果也发了财。你让他去上访他也不会去。
第二天一上班，他就把黄艳霞找来办公室商量，建议尽快拿出一个提高租房过渡费、青苗补偿费的方案。他让黄艳霞书记牵头好好地去听听群众的反映，好好地去请有关部门算算账，待拿出具体方案后上会研究。至于征地拆迁的补偿标准梁志强负责调研并拿出方案，待党工委、管委会讨论通过后报上级审批。总之一条，多想想老百姓的利益。黄艳霞是香溪镇人，她对香溪镇老百姓心里想什么其实很明白，只是碍于上级领导面子，碍于政策规定，她只能机械地理解，机械地执行。现在新的一把手有新的思路，这个思路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便高兴地表态：“刘书记，我马上组织调研，提出一个合理的增幅。什么叫实事求是？为人民谋取公正的利益才是最大的实事求是。”
“处理信访问题站到为人民服务的高度，这就抓住了牛鼻子！”刘怀民对黄艳霞的表态十分赞赏。
黄艳霞转身正要离开，刘怀民想起了办工业园区的事，喊住黄艳霞：“黄书记，你等一下，我还有个情况商量一下。”
黄书记又转过身：“什么事？你说。”
“我们葫芦湖征地拆迁有三年了吧？”刘书记似乎有点明知故问。
黄书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应该是三年半吧！”
“噢！这三年半的时间里，我们共拆除大小企业多少家？”
“刘书记，这企业的标准是什么？比方说码头算不算？私人小作坊算不算？镇村企业、个体企业统计到什么规模？”黄艳霞对企业拆迁印象最深，处理过的信访矛盾也最多，她不知道刘书记问企业拆迁家数什么意思。
“都算上，不谈规模大小。”刘怀民说。
“一百多家吧！”黄艳霞伸出手指一边拨弄一边说，“江边码头拆除了近50家；有些私人小作坊、小店拆除了60多家，还有大大小小的有厂房的企业近30家。都算起来，全香溪镇拆除了近150家的企业。”
“拆除后重新开业的有多少家？”刘怀民紧盯着问。
“重新开业不到一半，而且都是江边码头这些小老板，全跑到山里采石去了。真正的企业都处在停产状态，也有些企业跑到江阳市里去了。”黄艳霞汇报到这里，突然感到问题有些严重，语气变得缓慢。
刘书记也拨拉着手指对黄书记说：“从这些数字就看出问题来了。这些企业拆除搬迁不到位，长期不能恢复生产，工人干什么？企业主干什么？税收哪里来？这些人脑子里怎么想？想什么？这恐怕也是香溪镇上访问题严重的一个原因。再说那些江边码头的小老板到山里开采石头不是长久之计呀！环境破坏了，一时是修复不了的。这些采石场迟早也得关，这一关少不了又引起新一轮的上访潮。”
“对呀！”黄艳霞书记焦急地说，“怎么办呢？”
“我倒有一个好办法。”刘书记胸有成竹地说，“选一块地方，建一个工业园区，让所有被拆除的企业在园区创业。像江边码头老板，他们都有一些创业经验，将来可以关闭采石场改行创业，政府给他们建标准厂房，提供创业平台。”
黄艳霞听了刘书记的话，竟兴奋得拍起手来：“刘书记，你这点子从哪儿来的？我代表香溪镇人民感谢你！”
“不要感谢我，这个点子是香溪镇人民出的。”刘怀民接着把周六周日私访的事跟黄艳霞说了。黄书记一听，有点歉疚地说：“我平常到群众家里去很少，总认为自己是香溪镇土生土长的，香溪镇什么事情不知道。现在看来，还是主观主义呀！深入群众不是做得不够，压根儿思想上就没有这个意识。”
“你是香溪镇人，你推荐适合建设工业园区的地方，我想上午去看看。”刘书记趁热打铁。
“风景区西南边的中湾村有一块四五百亩的地方适合建工业园区，中湾村靠江边码头，交通便利。那里离风景区规划范围有一段距离，不会影响风景区的旅游观光环境。”黄艳霞说完又加了一句“仅供领导选地参考”。
“我上午想去实地看看。”刘怀民有点迫不及待，说干就干是他的风格。
“我陪你去，那里情况我熟。”黄艳霞说着掏出手机随即给中湾村支书刘建林打了个电话。她收起电话，很有感触地说：“大家都创业，大家都奔致富的路，谁还有心思去上访？！”
黄艳霞坐着刘怀民的汽车，沿着通往中湾村的土石路，一路扬起黄尘飞奔而去。
中湾村支书刘建林陪同实地踏勘。这里背山面江，地势开阔。全是庄稼地，不需要拆迁，只需要征地费用。
刘怀民黄艳霞看了都满意，村支书更是喜上心头。在中湾村建工业园区，这里将来就变成城里嘛！他向刘书记、黄书记拍着胸脯表态：“全力支持。”
回来的路上，刘书记与黄书记一商量，连工业园区的名字都有了，两人一致同意叫大兴工业园。一期先征两百亩，并决定本周上党工委、管委会研究。
35．静悄悄喜迁
赵继财出了院，在家休整了两周。这两周不知是心里激动，还是因喝药水给政府带来很大麻烦和影响，反正自从出院回到大湾村的家，他再也没有出过门。他心里一直有一个谜解不开，是因为自己在国家信访局喝了药水，政府才答应了自己的上访诉求，还是换了领导人，刘怀民书记想的跟原来张长龙书记不一样，这就答应了自己的诉求。是不是刘怀民书记胆小？但不太像。刘怀民心中装着人民群众？张长龙书记来葫芦湖风景区大刀阔斧，建设风景区最终目的也是造福香溪人民，造福江阳人民呀！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点是明确的，自己的诉求快要解决了，出院前娄卫敏副书记亲自到病房跟他讲的。
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赵继财早已醒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初秋的滨江山村，空气特别新鲜。阳光没有夏天的火辣，但光芒把房间映得亮晃晃的。院子里的大树上竟然还时不时传来一两只知了“吱——吱——吱——”的叫声。只是此起彼伏异常烦躁的鸣叫声没有了。偶尔传来一两声，也显得有气无力，而且很快就静下来。他坐在床上，目光紧紧地望着明媚的窗外。
“老赵，太阳晒到屁股了！”堂屋里传来老伴秦巧莲催他起床的喊声。
“知道了！”赵继财连忙下床，穿着拖鞋走出房门。
老伴已将早饭盛好，连筷子都摆好了。赵继财赶紧穿好衣服，到盥洗室刷牙洗脸。堂屋里又传来了老伴嗔怪的催喊声：“老赵！吃早饭了。”
坐下吃早饭。秦巧莲望着慢腾腾的老伴，捎带些幽默说：“老赵！不是我嘴啰唆，你出院快半个月吧？你告诉我，这院子大门你出去过吗？”
老赵只顾喝稀饭，嘴里啜出有节奏的呼呼声，就是不接老伴的话。
“我看你这药水一喝，快成老爷了！”秦巧莲见老赵不应话，声音明显高了些。
“咋成老爷了！我老赵还是老赵！”赵继财放下了粥碗，顺手拿起一根油条，使劲地咬了一口说。
“惊动了那么多领导！弄得我这个老太婆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乡亲。”秦巧莲也拿起一根油条，挺有味地咀嚼。
“半个月不出院门，不就是不好意思见人吗？”赵继财想起喝药水的事心里就有些后悔。
“我倒有个想法。”秦巧莲“呼”地喝了一大口粥，放下碗说，“我们去娄卫敏副书记办公室给人家道个歉，我们的诉求人家都答应了，我们也不能老闷着。我陪你去！”
“好！上午就去！”这句话赵继财是真正的出自内心。要不他心里总是压着一块石头，不那么爽快。
吃过早饭，老夫妻俩喊了辆三轮车直奔香溪镇政府。三轮车轻快地行驶在沿湖土石路上，虽然有些颠簸，但秋天的凉风吹在身上令人心旷神怡。快到香溪镇政府大院外边，赵继财敏感起来，因为他们夫妻俩不知多少次来香溪镇政府上访。第一道关就是大门口的保安，谁都认识他俩，要进去一次不容易。
赵继财东张张，西望望，心里有些纳闷。香溪镇政府大院门口怎么这样静呀！几乎没有人进去。再细细地一看，门口站岗的两个保安也不见了。到了大门口才发现两扇大铁门被一根铁链条锁得严严实实，门口有一个大大的广告牌，上面有两行字：政府办公已搬迁至环湖路18号。
赵继财先是纳闷，后是一惊：“政府搬家了，难怪静悄悄的。怎么回事呀？怎么静悄悄地搬家，一点也不热闹？”
踏三轮车的车夫在路边吃了块烧饼，正就着自带的开水喝。赵继财赶紧大着嗓门喊道：“等一下，师傅！”
赵继财用手比画了两下，三轮车吱吱呀呀朝着环湖路18号，也就是管委会新办公楼驶去。赵继财认识那里，建办公楼的时候，他也曾去堵过工地大门，不过那是一帮人起哄想增加拆迁征地补偿费标准。
也就是六七里路程，一会儿就看到近十层的标志性建筑——管委会办公大楼。大门气派多了，除了两间传达室是大平房，没有大铁门，取而代之的是手风琴般的伸缩自如的大门。
老夫妻俩看看大门外，一切都平常，没有鲜花喜庆气氛，也没有大幅庆贺标语，倒是站门的保安挺熟悉。一见面，一个胖胖的保安望着赵继财有些吃惊：“老赵，这么早就赶来啦！怎么找到的呀！”
老赵心里明白，这胖保安潜台词是你老赵上访真的很专业呀！这管委会才搬迁几天，你就赶来了。但老赵望着胖保安，只是嘿嘿地笑笑。
“老胖子！”赵继财嘿嘿嘿地笑着，叫了胖保安的诨名。其实，这胖保安也只有二十出头，只是长得特别胖些。由于经常上访赵继财少不了与胖保安打交道，有时还闹出些不愉快。赵继财就给他起了个老胖子的诨号。
赵继财首先声明这次来政府大院不是上访的，是来给政府道歉的。胖保安一听，他不知道内情，不知道赵继财说的真话假话，依然履行保安职责，让赵继财去值班室登记。
赵继财一边登记一边挺纳闷地问值班员：“这政府搬迁可是大喜事！咋说搬就搬了呢？”
“老赵，现在可有规定，对于来政府上访只要报个名儿，哪个部门都必须接待。你放心，你找谁，我电话给你联系。”值班员很热心，这让赵继财倒有些不适应。过去来上访，光登记就问来问去，烦死人了！今天这值班员还是从香溪镇来的，怎么态度变了样儿呢？
赵继财脱口而出：“我找娄副书记，给他道歉来了。你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娄副书记请赵继财夫妻俩进来看看他的新办公室。赵继财接过话筒，连说了三声对不起。他放下电话，拉住秦巧莲的袖子，转身就打道回府。
他望着这崭新的管委会办公室大楼，心里踏实多了。就凭这政府乔迁这么大的喜事，一点不声张，他心里就放心了。他不需要再到娄副书记办公室，电话里道过歉就行了。这样不耽误娄副书记的工作时间，不给娄副书记添麻烦。
他知道，一切都在变，干部的作风在变，这一点在他喝了药水之后，他的感受是最深的。
叫了一辆三轮车，夫妻俩在吱吱吱的三轮车行进声中，望着波光闪闪的葫芦湖，望着不远处起伏连绵的山峰，望着到处热火朝天的工地，赵继财心里也有些激动，脱口跟老伴秦巧莲说了一句：“这些当官的也不容易！”
老伴随口附和：“这葫芦湖风景区建起来，还不是为咱老百姓。”
“现在的政府踏实了！静悄悄搬迁！踏实！”赵继财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