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发现温泉
刘怀民到葫芦湖风景区上班一晃就是两个星期。开完联席会后，他喊上驾驶员李一光第一次回江阳家中。
马兰兰这些日子比刘怀民还要辛苦。姑娘刘晓兰明年要参加高中入学考试，尽管放暑假，但参加了不少课外补习，后勤保障全是马兰兰打理。
汽车停下来，刘怀民从后备箱中取出包后，他让李一光星期一早晨七点钟来接他，然后径直上楼。
他一口气爬上三楼，来到自家那熟悉的大门旁。他还是老习惯，不喜欢按门铃。“咚咚咚！咚咚咚！”几声急促的敲门声。他把包往脚边一放，静静地等待开门。几分钟过去了，门里没有一丝动静。他抬起左手腕看看表，这才八点多一点点，不可能睡觉呀！他又挥起手“咚咚咚，咚咚咚！”一阵猛敲。
敲门声刚停，从楼梯口传来了熟悉的埋怨声：“敲敲敲！就知道敲！人家邻居不嫌烦？按门铃。”
他一扭头，还未说话，又传来马兰兰嗔怪的唠叨：“按门铃！按门铃！回来也该打个电话呀！”接着是掏钥匙的声音。
马兰兰正在给刘怀民掏钥匙时，刘晓兰从后面走上来，见到爸爸就在眼前，很是激动。她踮起脚尖，双手从脑勺后面蒙住了刘怀民的眼睛，娇滴滴地说：“你猜？你猜？”
“猜什么呀！刘晓兰！我家大丫头！”刘怀民掰开刘晓兰的手掌，在刘晓兰银铃般的笑声中一家人进了屋子。刘怀民知道，马兰兰每晚都会在姑娘吃过晚饭后，陪她去散步。这不，散步回来了。马兰兰一到家，赶紧给刘怀民热饭。
吃过晚饭，刘怀民坐在客厅里抽了一支烟，脑子里过电影似的盘算着这短短两周发生的事情：《滨江晚报》上的新闻照片；赵继财在国家信访局门口喝药水；漂亮的风景区办公大楼；大湾闸即将竣工；回迁房工地的包氏老太太；新增招商局的两委会；青山上的疤痕；还有不少的信访矛盾……想着回忆着，他竟迷迷糊糊地背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马兰兰倒了一杯茶，轻轻地放到刘怀民面前的茶几上。望着丈夫疲惫的样子，心中涌起了一股酸楚，泪水竟情不自禁地在眼眶里打圈圈。她不忍心叫醒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
星期一早上七点，李一光准时来接。汽车离开江阳城区不到大半个小时，就看到不远处波光粼粼的葫芦湖。在靠近葫芦湖边不远处的一块开阔地上，竖起了一座高高的铁塔。这高耸的铁塔引起了刘怀民的关注和好奇，这不像建筑用的脚手架或塔吊，有点像钻井设备。他在部队当兵时，营房附近有一支石油勘探大队，除了有规律地沿线放炮外，这样的设备也不少见。这铁塔是钻探石油用的，葫芦湖还有石油？我在江阳市三年怎么一点也没听说过。刘怀民摇开窗户玻璃，喊了李一光一声。不等李一光回答，他手往窗外左前方的高高的铁塔指了指：“那是什么塔呀？是不是钻石油呀？”
李一光抬头一看，哈哈大笑：“不是！不是！据说那里可能有温泉。这是国家遥感中心测定的，已经钻了快半年了，好像还没有准信。当年张长龙书记可是顶着压力请来的钻探队，这可是要花大价钱的呀！”
“这可是大好事呀！”刘怀民高兴得声音也高了八度。
“香溪镇见过大世面的人不多，许多人硬是不相信这江边有温泉。再说上千万元的钻探费可不是小数，一旦钻不出温泉，那一千多万元可就……”刘怀民打断李一光的话，“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真要有温泉，我们葫芦湖风景区旅游就又多了一大亮点了！钱总是要花的呀！关键看出发点。只要是为人民谋利益，就要敢花！就要敢担责！这是张长龙书记的风格，我了解他，我们曾经是战友团长呀！”
刘怀民突然提出到铁塔那边看看。李一光按照刘书记吩咐，拐一个小弯，不一会儿工夫开到铁塔附近的草地上，把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刘怀民从车上下来。掏出香烟点着一支，目光从铁塔南往北扫了一圈，心里一阵惊喜。这里要是勘探出温泉，那对葫芦湖风景区不亚于嵌上了一颗灿灿的明珠。他连吐几个烟圈，环顾四周，突然脑海里显出一句大家耳熟的古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句诗用在温泉项目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这里要是勘探出温泉，那绝对是一个旅游大项目，是一个吸引人气的大项目。“你看这里！建一个温泉度假酒店，那风景美得没法说！”刘怀民指指铁塔示意李一光一块儿去看看。
都说大自然造物之精巧，人类是无法比拟的。你看这铁塔周围，似乎是几百年、几千年之前就给建造温泉度假酒店划好了一块美丽的相对平坦的好地方。铁塔的西南边是高耸的凤尾山，浩浩荡荡的长江水顺着不远处的拇指山山脚弯来弯去，画出一道道大大小小的弧线，头也不回地往东流淌。站在凤尾山的万年塔上看长江，那就是一条巨幅的缎带，飘飘逸逸，雪白的缎带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灿灿的光芒。离温泉不远处就是远近闻名的葫芦湖，铁塔到凤尾山脚下有一块近三百亩的坡谷地。这里建温泉酒店那真是依山傍湖，不但依山傍湖，而且依山傍江。抬头望望高高的凤尾山，满山青翠，山峰上的万年塔气势雄伟。凤尾山配上葫芦湖，真正是“郎才女貌”。这凤尾山面对长江，倚水争雄真正是一座无仙也名、无龙也灵的充满灵气、自然秀美的山脉。在这秀丽的凤尾山麓，竟然发现了温泉。刘怀民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快步跑到铁塔的铁丝网围墙边。
钻探温泉的铁塔就是一座石油勘探钻井的铁塔，底部是一个大平台，平台周边摆满了钢管及各种紧箍件。一台马力巨大的柴油发动机不知疲倦地在轰鸣。高高的铁架顶部悬下一根钢管，钢管在不停地旋转，从平台钻洞的边缘不断地渗出泥浆。机器的轰鸣声在这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山野湖畔鸣响。刘怀民和李一光虽然来到钻塔四周的铁丝网围墙边，但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钻探队工人们的注意。
李一光脑子灵光，又长期跟领导开车，反应比较快。他径直走到铁丝网的北边门口处，给看门的保安递上一支烟说：“那边是新来的葫芦湖风景区的领导，麻烦叫个管事的过来，给刘书记介绍一下温泉钻探情况。”
保安接过香烟，有些迟疑地朝不远处东张西望的刘怀民瞟了一眼，转身朝一座制式帐篷走过去。不一会儿，一位中年男子走过来，脱下手上的脏手套说：“请刘书记过来，我来汇报。”
李一光朝刘怀民挥挥手，刘怀民大步走过来。这位中年男子跨上一大步，握住刘怀民的手说：“你就是刘书记？”
刘怀民点点头。中年男子要请刘书记进帐篷先坐下来喝杯水，然后再详细汇报。刘怀民摆摆手说：“我路过这里，顺便看看。”
“我是钻探队的周兴国队长。”周队长站在门口抬手朝铁塔指了指，“我们已经在这里钻探几个月了。”
“顺利吗？”刘怀民关切地问。
“顺利！基本顺利！”周队长语气有点迟疑，似乎话中有话。
刘怀民此刻最关心的是温泉，究竟这里有没有温泉，温泉水的质量好不好，有没有商业开发价值。他指指旋转的钢管问：“周队长，你给我一个准信，这里有没有温泉？”
“有呀！这里肯定有温泉。我们的钻探已经接近尾声，已经在前几周就打出温泉水了。泉水的有关数据已经送国土资源部燕州矿产资源监督检测中心。初步的结果已经出来。现在根据要求，还要进一步钻探，补充有关检测资料。”周队长汇报时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第一次见刘书记，说话有些不连贯，脸上憋得红彤彤的。
刘怀民最关心的是商业开发价值。这里的温泉如果具备开发价值，这就是一个大项目，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聚集人气的大项目。他听了周队长的介绍，心里有了底。刘书记见周队长说话有些拘束，连忙从裤袋里掏出一支烟递给周兴国队长，并掏出打火机给周队长点燃，这让周队长心里更是激动不已。
周队长见新来的书记平易近人，一点没有架子，而且对温泉特别的关注，于是就不厌其烦地介绍起这眼温泉井打出来的温泉水的有关数据。
周队长介绍得很详细：葫芦湖温泉来自凤尾山西麓不远处的2000多米深的地下。据初步检测的报告，温泉水中富含丰富的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氟、溴、碘、锶、铁、铿、锰等。水温约45摄氏度，很适合泡温泉。这样的温泉不冷不热，完全适合人体的舒适度要求。这口热井井水温度为45摄氏度，而有医疗价值浓度的热矿水温度要求大于等于34摄氏度，这口热井开采上来的水质偏酸，含量达到矿泉水的浓度，水温和矿化度都达到医疗价值的浓度标准。
经周队长这一详尽的介绍，刘怀民的心里踏实了。他望望高高的塔架，望望秀美的凤尾山，再望望烟波缥缈的一望无垠的葫芦湖，心潮澎湃。刘怀民伸出手，紧紧地握着周队长的手掌说：“拜托了！抓紧扫尾！”
周队长握着刘书记的手使劲地晃动着说：“放心！我们会加班干，尽快把这口热井的正式报告拿出来。”
“再见！”刘书记朝井台上的工人们也挥挥手，转身朝停汽车那边长满野草的坡地上走去。刚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刚才周队长开头说的“基本顺利”四个字，心里一格愣：莫非这周队长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或者不便当面汇报。刘怀民又转过身，朝周队长挥挥手，示意他停一下。刘书记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开门见山地问：“周队长，刚才你说基本顺利，是不是还有些困难？”
周队长望着刘怀民那诚恳的脸，眉毛皱了几下，心里也是一格愣，莫非他知道前些日子有些村民来钻勘队阻工的事？但周队长转念一想，刘怀民刚到葫芦湖上任不久，这温泉他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村民阻工的事呢！再说村民阻工是为征地补偿的标准问题，这是葫芦湖风景区管委会主任们的事。他刘怀民是党工委的书记，行政上的事不归他管，这里就不节外生枝吧！想到这里，周队长苦笑着摇摇头。
刘怀民似乎从周队长的脸上看出了一些疑惑。他开导说：“周队长，凤尾山温泉是葫芦湖风景区开发的一件大事，必须尽快勘探，尽快谋划，尽快作为大项目抓紧建设。勘探工作可是头一道工序，马虎不得，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协调解决。”
听了刘书记这么诚恳的话，周队长鼓足勇气说：“是有点事，本不想惊动你刘书记！”
“请讲！”刘怀民猜得没有错。
“前一阵子，附近村里的村民时不时来阻工，香溪镇的分管领导、村里的领导都来协调。虽然没有根本解决，但近期阻工次数少了。”周队长是葫芦湖风景区请来的施工队，他讲话很有分寸，他不愿意得罪地方上的其他领导。
刘怀民听在心里，眉头皱了皱。他心里明白，这土地补偿标准是个敏感的政策问题，土地补偿费的高低对政府和群众来说它是一对矛盾。政府制订的补偿方案当然是从当地当时的客观情况出发的，它考虑的因素很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补偿标准的多与少，没有一个绝对权威的依据，这给群众对征地的补偿标准认可度留下了一个充满想象的空间。作为群众，特别是已经被征地的群众，他们心目中对征地补偿款也没有一个满足的具体标准。当然，对征地群众来说，谁也不会嫌人民币棘手，自然是越多越好。如果这时群众中有一两个会挑事的，稍加煽动，跟着来工地堵门的就会一个带一个，这是一种很不好的风气，但又是拆迁征地工作中的一种常态。刘怀民在江阳市当政法委书记时处理得比较多，补偿标准的高低是群众上访的焦点，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重不得，轻不得。目前最好的办法，还是依靠基层各级党组织深入到群众家去，认真耐心地做思想工作。当然对个别在现场堵门阻工严重违法行为必须依法打击，但又得注意分寸。
刘怀民耐心地听周队长讲完，笑了笑说：“征地补偿是个政策问题，我会向上级及时反映，但征地补偿标准不是说改就改的事。如果再出现阻工，你可以立即打我的手机。”
周队长有些惊讶地望着刘怀民。刘怀民一口气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请周队长记下来。他握住周队长的手说：“我会第一时间依法处理。请你放心！”刘怀民转身走了两步又踅回来说：“温泉是个大项目，不能人为的被耽误时间。”
周队长望着刘怀民书记渐渐走远的背景，心里充满了敬佩。一个小小的工地，发生信访矛盾，竟然要惊动葫芦湖风景区管委会书记。这刘书记可不是打马虎眼的人，他把手机号码都给了我，看来刘书记这事是管定了。不可思议！周队长朝着刘书记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
32．走出办公室
在温泉勘探工地耽搁了半个小时，汽车沿着葫芦湖的环湖路一会儿就到了香溪镇政府大院。到了办公室，倒上一杯茶，刘怀民凝视着茶杯上漂浮着半干半湿的茶叶，心里又想起了许仁华书记临别送给自己的五个字。这矛盾真是空气一般，无处不在。你说这征地补偿有政策，但就有人不满意，总是填不平心口塘儿。于是一激动就堵工地，总想通过非正常手段给政府施压多拿些补偿款。听起来是群众的事，是群众的觉悟不高，但细想一下，群众也不是一点理儿都没有。你这补偿标准依据在哪儿？补偿标准经不起群众打破砂锅问到底，群众的认识也就如同这泡茶一般，不可能全部茶叶一经水泡就沉到底。我们做群众工作，也就是通过各种办法来将这些漂浮的茶叶都沉到底。怎么沉到底，作为分管领导值得去研究。这浮在茶水上面的半干半湿的茶叶为什么沉不到底，因为浸的水分还不够。这水如果比作补偿款，说明这部分群众还没有完全得到应得的利益。光靠做思想工作很难让半干半湿的茶叶沉入杯底，这需要水分来浸泡，这里面的文章深得很。很多事情你心里装着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群众的思想工作你就会主动去做，你就能抓住主要矛盾。主要矛盾是什么，是群众的补偿利益有没有公平公正地得到。群众提的问题你抓住主要矛盾客观公正地去协调，去解决，没有解决不了的矛盾和问题。漂在水杯上的浮茶一定会沉入杯底，那样的话，你喝起茶来就不会那么费劲和麻烦。这与做好上访工作是一个理儿，关键是心中装着人民群众。
刘怀民脑子里装的事太多，他是个脑子里存不住事的人。他突发灵感，何不上午来个办公室现场办公，到领导办公室去，一件一件去落实。
他端起茶杯，带着征地补偿问题来到了梁志强办公室门口。炎热的夏天，办公室里开着空调，门是关着的。刘怀民用手轻轻地敲了三下。办公室里传来响亮的问话：“谁？”
“我！”刘怀民随口回答。
“你是谁？”梁志强站起来，大着嗓门又问。
“刘怀民！”刘书记推开门，左手端着茶杯出现在梁志强的面前。这让梁志强吃惊不小。书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这不多见。一般都是领导在办公室等着部下去汇报。这刘怀民总是弄出新花样，让人措手不及。梁志强连忙迎上去，谦逊中明显地感到不好意思：“刘怀民书记，你怎么到我办公室来啦？”
梁志强一激动，明显有些语意不准，刘书记倒不在意。他往沙发上一坐，把茶杯朝茶几上轻轻一放：“都是同事，称呼不要严肃。刘怀民书记，这叫法是不是太严肃了。叫老刘就行。”说着，目光在办公室里环视一圈，示意梁主任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梁主任坐下来，目光盯着刘怀民的脸，想说话，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儿。
刘怀民开门见山：“梁主任，你是分管拆迁征地工作的。我登门没有别的事，是想请教几个问题。”
“刘书记你这说什么话，我应该主动到你办公室汇报。”梁志强不知刘书记要问什么问题，心里有些紧张。
刘书记呷了一口茶，把浮在茶水面上的茶叶用嘴吹了吹说：“刚从温泉勘探队那里过来，听说常有村民为征地补偿的事去阻工？”
“这些村民对补偿标准不满。你说，这谁不想多赔呀！谁也不嫌钱多呀！”梁志强有些愤愤不平，“征地补偿是有政策的，不是想有多少有多少，也不是闹一闹就能随便加，那样做永远摆不平。不过这件事娄卫敏副书记抓得很果断，坚决处理，上次还拘留了两个剪勘探队铁丝网的村民，现在阻工的明显少了。”
“梁主任，我倒有些想法。拘留不能解决问题，关键是要化解矛盾。”刘怀民语气有些严肃，“对待老百姓的各种诉求，我们要从思想上高度重视，要从我们的政策去研究，去找出解决问题的钥匙。”
梁志强用求助的目光盯着刘书记，只是连连点头。梁志强分管拆迁征地补偿，这补偿标准伤透了梁志强的脑筋。说句实在话，梁志强有时也想花钱买平安，但上面有政策，再说花了钱也不一定能摆得平。梁志强恨不得尽快把基础设施建起来，群众上访让他的工作进度大打折扣，他找不出办法。现在刘书记来了，他希望刘书记能开出一剂良方。
刘书记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起了小步，边踱步边问：“征地补偿办法什么时候制定的？”
梁志强是政策制定人当然知道：“是葫芦湖风景区成立后制定的，应该连头带尾施行三年了。”
“这么严肃的政策，这么快就出台了，它的依据是什么？”刘怀民用有些疑问的口气随意问。
梁志强心里有数。当年为了配合葫芦湖风景区征地拆迁快速展开，就参照了常北市开发区十年前制定的征地拆迁政策。这标准肯定是低了些，但当时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去研究，只能照搬照抄，匆匆忙忙地出台了。梁志强回答刘书记问话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刘书记，当年为了迅速实施葫芦湖风景区的开发计划，依据十年前的政策是有些不妥，再说，这政策的制定时间太仓促，与我们香溪镇的实际结合得不紧。”
刘怀民并没有批评的意思，他语重心长地说：“群众的觉悟，群众的满意不可能完全都一致，就像泡茶。”刘怀民指指自己茶杯水上浮动的茶叶：“你看，你泡一杯茶，茶叶不可能全沉到杯底，上面总有漂浮的茶叶，让你喝起来不爽。我们的工作就是做到让漂浮的茶叶都沉下去，这样喝起来就爽。这就需要公平、公正、耐心细致地去做工作，一定要克服的是埋怨情绪。群众一上访，马上如临大敌，觉得都是群众在惹事。其实，我们不妨换个角度，从我们政府方面，从我们自身找找原因。”
梁志强似乎听明白了一些道理，微微点点头。
刘书记接着说：“征地补偿已经实施三年了。多听听群众的意见，多看看周边现在的政策，多琢磨琢磨在补偿标准上让群众多得到一些合法的利益。”说完，刘怀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自己拿起水瓶把水杯续满水，转身朝门口走去，边走边说：“我到娄卫敏副书记办公室串个门。”
梁志强一直把刘书记送到门外走廊表态说：“放心！我着手组织调研。”
刘怀民敲响了娄卫敏副书记办公室的门。
娄卫敏拎着公文包正要出门。顺手拉开办公室门，一见刘书记端着茶杯站在门口，大吃一惊：“刘书记，你怎么不打个电话，有事我到你办公室汇报。”
刘书记端着茶杯边往门里走边幽默地说：“让我戴官僚主义的帽子？”走到沙发跟前，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指了指另一张沙发反客为主：“拎个包准备出门？先坐一下，耽搁几分钟。”
娄卫敏副书记把包往沙发边上一搁说：“去医院看一下赵继财。听说这几天赵继财情绪不错，正吵着要出院。我准备趁热打铁做做他的思想工作。特别是把近期市里已同意开启铁盒，但要公证处的人员在场。另外，市里公安和信访部门的领导都表态，不管铁盒里装的是什么，都存放到大湾村部。只要将来赵继财伯伯家里的后人能说得明白，铁盒归原主。”娄卫敏副书记站在一旁一口气把赵继财的事做了汇报。
刘怀民一边点头一边指着沙发：“坐坐坐，坐几分钟。赵继财的事已经开了个好头，看来群众上访的事我们得换换思路。这真有大禹治水的味道。”待娄副书记坐下后，刘怀民充分肯定了娄副书记这些日子在江阳市各有关部门协调神秘铁盒的事有了大进展。刘书记喝了一口茶，滤了滤随茶水漂进嘴里的茶叶。他饶有兴致地嚼了嚼茶叶，嘴里似乎充满了余香：“娄书记，群众上访的问题，现在也算天下大难事。过去，农村里说计划生育是天下第一难，我看现在基层恐怕要数信访是天下第一难。过去拼命堵，越堵矛盾越激化，越堵矛盾越多。最近，葫芦湖风景区的几件事，特别是赵继财那神秘的铁盒，还有那包氏宗祠，换个思路，解决起来就顺畅多了。我想，关键是出发点。”
娄卫敏一边点头，一边语气诚恳地说：“关键是对老百姓的感情。”
刘怀民十分赞同地说：“我们共产党打天下的初心是为人民，既然人民有诉求，我们没有理由不去认真地梳理，认真地解决。”说到这里刘怀民端起茶杯站了起来：“还有一件事，请你认真考虑一下。我今天上午路过温泉工地，听说老百姓对征地拆迁补偿标准有些意见。这是一个政策性问题，我已让梁副主任认真地调研，拿出一些解决问题的办法。政策不能说变就变，但有些规定在执行时多向着、多想着人民群众，我看不会犯错误。”说着，刘怀民已经走到门口，他掉头语气有些重：“对于上访群众，要以说服教育为主，不要轻易动用强制措施。”
娄卫敏明白刘书记讲话的意思。他拎起包随刘怀民一起走出办公室。他与刘怀民打个招呼，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刘怀民看到黄艳霞书记的办公室门开着，他端着茶杯走到门口。见黄艳霞书记正伏案批阅文件，他一边往办公室里走，一边与黄艳霞打招呼：“黄主任，忙着呢？”
黄书记抬起头，见刘书记已经走进办公室，连忙搁下笔，站起身，朝刘书记迎上去：“刘书记，有什么指示，我到你办公室去。”
“哪来那么多指示！几个办公室转转，看看大家。”刘怀民说着不等黄书记招呼就在沙发上坐下来。他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自己拎起水瓶续上水说：“这些日子你黄书记最忙，又是忙办公楼搬迁，又是忙招商，特别是走出葫芦湖到北上广去搞新闻发布会的准备工作。这些工作都需要时间和精力去落实。”
黄书记打断刘书记的话，很自信地插话道：“请你放心，搬迁办公楼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有一件事向你请示，这次搬迁办公楼应该是葫芦湖风景区管委会的一件大事，要不要造造声势？”
“怎么造声势？”刘怀民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黄书记。
黄书记脸上充满了喜悦。她说：“农村也好，城里也好，搬迁喜欢热闹。比方说请单位祝贺和邀请上级领导参加乔迁仪式并讲话，放些鞭炮把喜庆的气氛搞得浓浓的。”
刘怀民书记站起来说：“我看一切从简。待到葫芦湖风景区正式对外开放，好好地庆祝一下。”
“好！静悄悄地搬！等到葫芦湖风景区正式对外放大庆一下不迟！”黄书记一边表态，一边拿起刚才审阅的文件递到刘书记手里说，“这是去北上广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市委写的请示报告，请你审定。”
刘怀民认真地看了看，拿起黄书记桌上的签字笔大笔一挥，写上了“同意上报”四个字。这可谓是现场办公，他把文件递给黄艳霞说：“抓紧上报。”
黄艳霞书记接过文件，连连表示尽快上报。
回到办公室，刘怀民放下茶杯，走到窗前，他把目光投向远处隐隐的凤尾山、拇指山那连绵起伏的峰峦，心中把上午的工作过电影似的放了一遍，情不自禁地从嘴里蹦出四个字：“现场办公。”
他反复回味这四个字，心里充满了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