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怕父亲,怕他紧绷着的脸写尽严肃,写满父亲的尊严,更怕他防不胜防的“筷子脑壳”,在我们眼里,父亲的脸一直是包公那样黑的,一直是粗线条的,难得见他一线温柔。

  极羡慕娟子,因为她有一个和和气气从不打人的爸爸,她经常可以坐到他爸爸的腿上撒娇,在上面摇啊摇的,有时候甚至可以抱着她爸爸的脖子。

  学校里有一个同学的爸爸在省城上班,很久才回来一回,有一次她爸爸回来了去学校看她,居然抱着她亲,那多难为情啊,那个学生都读五年级了,大家都是捂着眼睛偷看着,心里悄悄地想着要是自己的爸爸也这样,天,那是什么滋味呢?

  羡慕极了,就大着胆子去实践,有一次,我看爸爸正在和别人说说笑笑,面露温柔的曙光,我见机就爬上爸爸的腿,还没有坐稳就被爸爸推下来:“去,去,去,干什么?没看见我做不完的事啊!”我大受打击。

  如果是夏天,打着赤膊的我们偶尔不小心撞了一下同样打着赤膊的爸爸,怕热的爸爸就会大叫:“你们乱撞什么?烫死我了,本来就热得死,总给老子添乱。”

  妈妈看出了我的心思,告诉我,整个婴儿时期,你爸爸就作古正经地抱过你一回,还是因为要到照相馆照相,摄影师要他抱着你照。

  地主婆也说:“我们的爸爸,只要不打我们就行了,还想他抱呀?”

  “嗯,”我怯怯地看着妈妈,犹犹豫豫地小声问:“那我们能不能换一个爸爸呀?”

  “换?我也想换一个,可没有那么容易啊,要是还换一个更凶的怎么办?”妈妈先是一愣,然后又扑哧一笑。

  哎,爸爸又不能换,算了,等长大了嫁个人去撒娇吧。

  就在我心如止水的时候,爸爸却破天荒地抱起了我。

  那一次,爸爸照例和他的朋友“文半夜”和“魏天光”喝酒,我也站在旁边接受酒文化的熏陶,听他们讲着酒故事,看他们眯着眼瞄着酒杯里的水平面,或者拿来直尺来测量酒的高度,听他们计较一丝一毫的高低,喝到差不多了,大家都有些醉意,看酒平面有些发颤了,只有“魏天光”这个酒痴还会滴酒不剩地喝着,而“文半夜”就会悄悄地递给我酒杯,细细地说:“媳妇妹子,帮帮忙,喝一小口啰。”我其实恨死了他叫我媳妇妹子,但我受酒香的诱惑,真的会抿上一小口,感受那火热发烫的液体烧着喉咙,然后滑下去,带着浓烈的芳香,然后脸就微微发烫,这个是不是就是醉的感觉呢?然后继续在旁边等着下一口。

  正韵着味儿,忽然爸爸对我招招手:“红伢子,过来,过来。”

  我感觉这回应该不是骂我,就跑了过去,刚刚站稳,爸爸忽然伸过一双手揽过我,把我抱到他脚上,我受宠若惊,虽然爸爸的手抱得我生疼,我还是觉得蛮幸福的,我终于也可以坐在爸爸的腿上了,我终于可以体会娟子的甜蜜了,明天我一定要告诉她!我这样想着,心里甜滋滋地计划下一步要坐在他的脚上玩一种“坐轿子”的游戏。

  这时,爸爸腾出一只手来拍着我的屁股,满嘴喷着酒气,舌头打着颤:“今天的酒,喝得,高兴,就是没……没有下酒菜,你们看,我红伢子的屁股……好多肉,就在这里……割,割一坨啰……做下酒菜……”

  天,我听说居然要割我的肉下酒,把我的那股幸福感冲刷得干干净净,那点朦胧的醉意跑得无影无踪,我连忙挣脱爸爸抱得紧紧的手,赶快逃之夭夭。

  接着听到身后滚落一地的笑声,“魏天光”大喊:“莫跑,莫跑,割两坨来咯。”

  “文半夜”居然也附和:“要得,要得。”

  哼,还说要我做媳妇,也要割我的肉吃!我气得牙齿痒痒!

  我躲在床铺后面任凭他们怎么叫也不肯出来,直到他们离开。

  我唯一的一次撒娇就这样匆匆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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