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六岁的时候,爸爸试着把妹妹接回来读书,不成功,因为外婆的挽留,外公的不舍,表弟更是抱着妹妹的脚跟子不准走,妹妹乐得不归。

  快七岁的时候,好不容易把妹妹弄回来进了学堂门,开学几天后,外婆一次来看妹妹,一时大意,读了一个星期书的妹妹又跟着外婆跑了,地主婆的生活实在太诱人了。

  快八岁的时候,爸爸妈妈把妹妹捉回家,严防死守加上苦口婆心,妹妹终于愿意去读书。那天去报名,妹妹撅着嘴,大叫:“我不要在这里读书,我要到外婆那里读书!”好像不是我们家的人一样。

  妈妈给妹妹穿上一件新格子衣服,一边穿一边说:“看这件新衣服多漂亮,赶快穿了读书去。”

  “我不要穿新衣,我要吃肉。”妹妹站在那儿,竟然对那件我羡慕得要死的红格子衣服不屑一顾。妹妹不爱穿新衣,那样我穿新衣的机会可能会要多些,我的心里暗喜。

  我和妈妈一起连拖带扯地把妹妹拽到学校。妈妈因为也要给学生报到,就让我带了妹妹去报名。见到教一年级的高老师,高老师笑眯眯地问:“方方来了?方方几岁了?”

  妹妹横着白眼,把头往一边一扭,俨然一个刘胡兰。我连忙在旁边补充:“她七岁多了!”高老师示意我让妹妹回答,我连忙闭住嘴。

  可是任凭高老师怎么问,妹妹都一字不说,我在一旁急得跺脚,回到家跟妈妈汇报,妈妈不动声色地说她早就知道了。

  吃完晚饭,妈妈先是像高老师那样亲切地问:“方方,你几岁了?”

  妹妹咬着嘴巴,一丝缝也不开。

  “你过来,你到底几岁了?”妈妈的口气已经带着一些杀气,凭经验我嗅到暴风雨来临的气息。

  我把妹妹推到妈妈面前:“快讲,讲你七岁半了撒。”

  妹妹靠着墙根,鄙视着妈妈,就是不说话。

  “你是哑巴了是吗?你这个倔家伙,你怕我制不了你?”妈妈几步跨到妹妹面前。

  妹妹像个铁人似的,不为所动。妹妹竟然这么大的胆子,敢藐视妈妈,我心里真有点对她刮目相看了:嘿嘿,地主婆就是牛啊!

  “好吧,你这么小就这么倔,我还不如不要你这个女儿,我把你丢到这个坑里去,淹死你。”妈妈咆哮着,脸涨得通红,指着那个坑。

  那时候,我们家家后门都有一个坑,坑里倒着一些废水垃圾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雨水,坑大概有米把深,还有些臭味,把个小孩丢进去不淹死也要臭死。妈妈竟然要把妹妹丢进去,我一时吓得目瞪口呆。

  妈妈使出牛劲拖着,妹妹忽然发出了哭声,并且是嚎啕大哭,看看快到那个坑了,妹妹连哭带喊地呜咽:“我是七岁半呢!我是七岁半!”

  妈妈听到妹妹的话像接到命令似的放下了妹妹:“你再说一遍,你几岁了?”

  “我是七岁半……”妹妹眼泪鼻涕一巴交,抽泣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妈妈瘫软在椅子上,长吁一口气,任妹妹哭了一会儿,再牵过妹妹的手,开始暴风雨后的彩虹:“崽啊,你以后还发倔吗?”

  “崽啊,以后太倔了会吃亏的。”

  “崽啊,每个人都要读书学知识,不能不读书,知道吗?”

  妹妹可怜巴巴地看着妈妈,时而摇头时而点头,妈妈的一个下马威对地主婆的崛起来了个大扫荡。

  地主婆虽然不那么倔了,可是在生活中时时表现出地主婆腐化的劣根性,其表现主要是好吃懒做,为了除掉这些地主婆的劣根性,爸爸举起了马列主义的鞭子。

  春插来了,从来没有做过农活的妹妹被赶到田里。我们那天插的田有两亩,田呈长方形,插几行禾苗上岸要个把小时。对于插田我已经学了两年,于是爸爸让我插六兜,妹妹插四兜,规定要妹妹跟着我走。刚开始,妹妹还勉强跟着,慢慢地就落到后面去了,妹妹一会儿站着吹风,一会儿上岸喝茶,一会儿去捉青蛙。爸爸一看,不声不响地插了六兜禾从妹妹的外边过来,不到一会儿就赶上了妹妹,这下好了,我和爸爸插的禾把妹妹包围起来了,妹妹的身后留下一道窄窄长长的巷子。

  爸爸指着那道“巷子”:“你们谁也不准帮她,让她插完。”

  妹妹撅着嘴巴,无可奈何地又弯下腰。

  这时,妈妈也插了几行禾过来,一会儿也赶上了妹妹,妹妹瞪着眼看看妈妈,妈妈说:“乖崽,再加把劲就快插完了!”

  我们又插了一个来回,妹妹还在那个巷子里缓缓移动。

  我们把田都插完了,就剩下妹妹的那一截巷子。

  我们要回家吃饭了,爸爸示意我们回家,让妹妹插完她的“巷子”,哪里知道妹妹一个箭步冲到岸上,比我们还跑得快。爸爸举着一根小棍子站到妹妹前面,于是妹妹又回到那个“巷子”里。天快黑了,妹妹终于回来了,哭丧着脸:“蚊子快把我吃掉了。”

  我们一看,妹妹的脸上除了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其余的都是泥爪子印和红沱沱。

  后来,爸爸总结:搭帮我和你妈妈的马棒棒,方伢子总算恢复了一些劳动人民勤劳朴实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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