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转折3·人影子
下午1点45分，龙城客栈。
不知道为什么，武清风心里一直不踏实，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所以他跑回来再看看。
现在，他就站在101房间内的窗户前，反复把右手那扇窗户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体会着窗户的牢固程度。
反复多次后，他终于发现，在每次关上后，总是感觉有些轻微的晃动，再次打开，武清风检视着着窗户把手的舌头，就是旋动把手时带动的那条小铁销子，确实有松动，仔细看，才发现铁销子和把手之间的联动圈早已处于分离状态，不能固定在原位。
这个把手的设计，是把手水平时可以开窗，下旋至垂直位置，带动铁销子向上转动，扣进锁槽来保证窗户密闭。
武清风把窗户再次关好，这次他很小心，动作轻柔缓慢。
合上后，他拽着把手前后咣荡了几次，果不其然，感觉到销子已经松动，又来两下觉得更甚，直至一声轻响，销子滑落，武清风再用手轻轻一拉，窗户开了。
这下武清风满意了，然后他又去试验左手那扇窗子，发现情况正好相反，很牢固。
接着，武清风再次把右窗尽量关好，快步走出客栈，门里门外的几个公安大汉表情讶异，不明白这位刑警同行在忙活啥，不过碍于系统不同，也没人问，只是默默地注视。
武清风来到101窗外，用手推了推那扇有问题的窗，没反应，他逐渐加力，发现还是打不开，于是改用连续前推的方式，只是三五下，听到一声啪嗒的轻响，知道销子掉下去了，然后再推，窗子应手而开。
下一项工作是检查门锁，武清风回到101的门口，用放大镜对着锁孔，发现还是不够光亮，他从工具袋里又取出一个微型手电照着，认真地检查锁孔。
桑、刘二人又问了孙大勇几个问题，暂时放过了他。
小付和小朱进来，桑书远看着两人的神情，小朱比较平和，小付显得更沉稳些，不过也看不出带有多少喜色，他心想，估计不是太有把握的证据。
果不其然，还是口齿伶俐的小付来汇报。他先是汇报了，按照时间顺序，昨天下雨之前在站台上看到的几个人，然后雨下起来的时候，几个人躲雨以及大巴车的到来和返回，包括联防队员每个小时的巡逻，今天早上清洁工的活动，然后就是监控视线所及范围之内，靠站前街南侧的几家店铺出出进进的人员情况，包括店家的活动情况。
刘伟亭冲小付：“先重点说说死者的情况吧。”
“高云海是昨天下午16点53分到达的，19点31分离开的面馆，当时他手里没有雨伞，能看到他快速往北走了，但是被树木所遮挡，雨大灯光也暗，当时街道上能见度很低，看不清去向，其间只有6点整时到店门口一次。”
刘伟亭：“这个高云海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有点儿异常啊。”
桑书远插口：“也可以理解，大雨来了之后，滞留了一个半小时，可能就是单纯地等雨小了再走，毕竟他没有伞。”
刘伟亭：“他怎么不回龙城宾馆？”
小付：“我觉得是因为当时雨还是很大，回宾馆太远了。”
桑书远意味深长地：“这么说，其实高云海最终还是多半儿会去住客栈，这个结果基本是可以预料到的。”
刘伟亭眼睛一亮：“三哥的意思是说……凶手预判到死者会去住店，而周遭最近的就是客栈？”
桑书远神秘一笑：“正常而又合理的预判。你看，如果真是客栈的人下手的话，凶手必然是在高云海去之前就住下了。”
小朱愕然：“为什么一定要在之前？”
桑书远望着有点儿憨的小朱，目光略带责备：“唉，不开窍。你可以从结果反推嘛，高云海，是最后一个投宿的。”
小朱恍然，摸摸自己的头顶，不好意思地乐了：“噢，我真笨，我长的这是猪脑吗？”
桑书远不接话，回过来继续：“小付，你接着说，你之前不是说，发现了疑似莫世杰的踪影吗？”
小付脸上略有得色：“这个，是我反复观看录像分析出来的，桑队刘队你们听听我分析的对不对。”
桑书远听出了小付内心的得意洋洋，心下不以为然，他觉得小付哪儿都好，包括基本素质、分析能力、办事能力，都是不错的。
他原本想好好栽培这棵苗子，但发现小付也有很鲜明的弱点，就是经常自以为是，和队友的协作能力差，时不时犯个人英雄主义，好表现自己的小聪明，想到这儿，不由自主地轻轻撇撇嘴。
刘伟亭看出桑队长的心思，把话接过来：“赶紧说吧，时间紧任务重，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要查证处理呢。”
小付略显委屈：“是这样，那个莫世杰不是早上六点多一点儿离开客栈的吗，我就重点回放了那段时间，就是莫世杰出门到张秀云出门的20多分钟，我还是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当时天还没亮，街上的路灯还点着，其实莫世杰的人是看不清的，但是我发现只要有人位置在路灯和监控之间，会短暂地挡住灯光，在录像上的表现就是路灯看不见了。”
“哦？观察的蛮细致的嘛！”
桑书远回想了一下路灯的高度，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他望向刘伟亭，见刘伟亭也在点头，看来也认同此点。
“那么，时间上能确定吗？”
“可以，我是一帧一帧反复看的，每一帧都是一秒钟，人影出现，也就是路灯被遮挡的那一刻，是6点5分14秒，然后是下一盏路灯被遮挡，这个轨迹是往南，然后是第三盏灯，位置再往南。”
刘伟亭问：“就是说你的判断是，莫世杰是往南走的？”
“对。”
“据张秀云讲，莫世杰出门后是往她的左手，就是向北走的，看来他是虚晃一枪啊。”
桑书远显得很紧张，他迟疑地问：“那么，然后呢，他往南走了多远？监控在南口肯定是没拍到他，这个小朱已经报告过了。”
“他走过第三盏灯后，在某个地方停留了一阵子，是从6点6分18秒到6点8分25秒，在这段2分钟零7秒里，路灯断断续续地出现和消失多次，直到8分25秒。”
“在这之后呢？”
“路灯就常亮着，不再有被遮挡的情况，直到张秀云出现。”
“这就是说……？”
“他从那个时刻起，就消失了。”
第八章 转折4·丢弃
下午1点55分，陈家面馆。
刘伟亭桑书远听了小付的汇报，陷入了沉思。
半晌过后，还是桑书远先开口：“有没有把图像搞出来？”
小付从文件夹中抽出两张纸放到桑书远面前：“我把典型的两张打出来了，您看，这张是路灯被遮挡的样子，这张是无人遮挡的样子。”
“不会是其它情况？当时可有雨又有雾，我知道在某种情况下，人眼看到的路灯也会一闪一闪的。”
小付颇为自信：“情况还是有区别的，最长的被遮挡时间大约有7到8秒，应该是有人正处于路灯和监控之间。”
桑书远拿过打印纸端详，图像整体很暗，尤其是豆子一样的灯光在纸上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白点儿，只有靠近南端的地方，才逐渐变大一些。两张纸一对照，果然，其中的区别稍加辨认也能区分开来。
“你一共打了多少帧出来？”
“每个变化的时间点，我都打了一张，这不，都在这儿。”
小付拿出来一摞打印好的图像。
“嗯，很好！干得不错，这个线索很重要。”
小付听了队长的夸奖，终于羞涩地咧开了嘴。
桑书远决定了：“伟亭，你和小付出去看一下位置，验证一下，如果确实是人，看看他都站过那些位置。”
“好，交给我去办。”
刘伟亭携同小付、小朱离开了面馆。
桑书远坐在那儿，反复思量：如果说莫世杰往南走，他到底想干什么？从目前的物证看，至少他丢弃了自己的墨镜，那么可以推断出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丢弃和他相关的物品；那么，丢掉高云海的手机是不是也是他？最让人难以捉摸的是，从6点8分25秒那个时刻之后，他的人去了哪里呢？北面有清洁工人，南边有路口监控，两边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就这么一个大活人，就人间蒸发了？
桑书远心头一跳，他倏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想法，顺着这个想法推理下去，他感觉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不合理处，开始逐渐合理起来。
门外站前街的南口，站在路口监控的下面，刘伟亭望向街北面，他手里正拿着一张图比对着，默默计算着位置。
未几，他摇摇头，对着旁边的小付：“高度不对，没法子确认，这样，我爬上去看。”
他把手中的图递给小付，然后手脚并用，略显笨拙地爬到监控的位置，努力使自己的眼睛和监控处于同一水平，口中念叨：“小付，把图给我。”
拿到图后，刘伟亭仔细地参详。没多久，一只手把住杆子的刘伟亭噗通掉了下来，把小付吓了一跳，赶紧来扶他。
刘伟亭顾不得身上的尘土，向着北面跑去，他要趁着印象还在，把遮挡的位置尽快确认。
来到街道的中部，刘伟亭放慢了脚步，对追上来的小付说：“应该是这里，这里就是最后的遮挡位置。”
俩人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接近垃圾筒，前方1米处就是16号水漏。
刘伟亭继续前进，来到他辨认和估算的第二个位置，路灯最初被遮挡的位置，就在10号水漏旁边。
刘伟亭站立在此处，回身又瞄着监控的方向，前后地调整，终于他把自己放在了再靠北那盏路灯和监控的一条直线上，喃喃道：“应该就是这里了，小付，你说的是那盏灯吧？”
他回身往北一指，小付也拿着图，对照了几个位置后确认：“对，就是这里了。”
刘伟亭低头一看，自己正站在10号水漏的旁边的马路牙子上。
“他停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刘伟亭正在琢磨，看见武清风从客栈大门走出来，他大喊一声：“五哥，你在客栈忙什么呢？”
十几米外的武清风闻声过来：“你又在这儿做什么？”
“五哥，是小付他们查监控，发现可能是那个莫世杰在这里停留过，正好被监控捕捉到了。”
“啊？拍到人啦？”
“不是人，是影子。”
武清风倒糊涂了，“五哥，我跟你说，是这样……”
刘伟亭赶忙给他解释，几个人边说边走。
等武清风搞明白了，已经到了面馆。
待到桑书远把刘伟亭的话听完，再看了刘伟亭的画的示意图，他带着疑惑问：“也就是说，某个人，很可能是莫世杰，在10号水漏和16号水漏之间的几个地点都停留过？”
“应该就是他，时间段完全吻合。”
武清风摇头不太认可：“也不一定吧，如果说莫世杰从客栈离开就往北走，他应该正好碰不到清洁工人，因为清洁队的人是6点10分时才到，正好有个时间空档，能够不被人发现就溜掉的。”
刘伟亭声音大了：“那么那副丢掉的墨镜该怎么解释呢，只有那个莫世杰是戴着墨镜的。”
武清风不同意：“你咋确定这副墨镜就是莫世杰的？”
二人各执一词争辩起来。
桑书远赶紧拉架，把俩人劝住。
武清风解释：“其实我倒不是故意抬杠，只是觉得不管这莫世杰杀没杀人，都没啥理由在此滞留。况且，你只顾盯着莫世杰，忘了还有个陈友仁不见了吧，没准儿这个影子，倒是陈友仁呢。”
这倒是一个新思路。武清风的话，让桑、刘二人又陷入了思考。
桑书远最先恢复，他问武清风：“老五，刚才你跑回客栈去，是有什么新发现？”
“三哥，我方才在这儿待着的时候，就觉着哪里不对劲，好像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就返回去看一下。”
桑书远很能理解武清风所说的这种感受，他自己在办案时，不时也会有这种情况。而且，这并非单纯的捕风捉影，事实证明，很多情况下，确实是能抓到关键的线索。
这又不同于女性的那种直觉，而是在大量的事实和证据中，偶然的灵光乍现，倒好像男孩子用网在捉蜻蜓，偶尔发现一只稀罕的红蜻蜓一般。
桑书远拿出一张白纸，他三下两下也画了张草图，然后给二人看：“先不说这个人是莫世杰还是陈友仁，你们看，这是客栈，我这纸上有这几个水漏，从客栈开始往南，分别是8号、10号、12号、14号和16号，这几个水漏我认为很关键。从发现的证物看，10号里面有疑似陈友仁的眼镜，12号里有高云海的两部手机，14号地面上是疑似莫世杰的墨镜，这，说明了什么？”
桑书远接着在14号和16号水漏的中间画了两道，“这个代表那棵大树，”然后在16号边上画了一个圆圈，“这个是这条街上唯一的垃圾筒。”
刘伟亭由衷地佩服：“三哥，你把这几个水漏结合着分析的？结论是？……”
桑书远把笔一扔：“这两个人在一路丢弃代表他们身份的物品，以及偷来的死者的物品。”
武、刘二人恍然，桑书远接着问刘伟亭：“根据我的推理，8号、16号里也没准儿有关键证物。小六儿，有没有把钥匙是在这两个水漏里面？”
刘伟亭连忙翻自己的记录，看了两眼后他不由惊叫：“三哥你神了！8号里确实有把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