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指道:“想我中华武林人士与文人相似,总是倾轧看不起的多,相合的少,可叹啊。”至正道:“阿弥陀佛,世间相争皆是因权与利而起。”石一指道:“心欲物羁,所以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石一掌知道他这个兄弟一谈道理就是半天工夫,这样扯下去,没完没了的不知道甚么时候,急忙打断道:“大师,既然这燕教主已死,怎么又掀起江湖大灾难呢,还请明示。”石一指也知道这个兄弟嫌自己啰嗦,笑笑不语,也想听听至正之言,便道:“我们到前面的茶楼坐下再说,这样谈下去,喉咙要着急了。”三人笑笑走进茶楼,向茶博士要了一壶茶,这石一掌便催促至正和尚继续说。

  至正道:“燕教主有一子叫燕志道,这燕志道继承父业,亦是聪杰之士,多次深入中原,挑起争斗,后不幸罹难,时年四十出头。燕志道亦有一子,叫燕复,取义复兴过去事业之意。这燕复也是如燕青一般聪明过人,武功尽得其祖父及父真传,且有青胜蓝之势,少年得志更是狂妄不羁,性格桀骜。父亲临终时将复兴重任托付于他,辅佐他的兴和仁义四大帮主,当初也多是与中原武林人士争斗过,彼此多有过节,互相鼓嘈,这个新教主便带领天道教到中原,誓言先灭武林各门各派,再推翻宋家王朝。”

  石一掌道:“哇,好大的口气,中原英雄豪杰、才智之士众多,岂是岛屿之邦所能觊觎的,看来也是一帮好大喜功之徒。”至正道:“施主之言未尝不是,但其中波折也是一言难尽。中原武林也因此一蹶不振,二十年来武林少有出类拔萃人物,便是因为各门派掌门及武林好手大多殒身于役,很多武功秘籍或口诀也因此失传。哎,也是武林之劫啊。”石一指自叹道:“当年我隐居太湖之滨,少与武林同道往来,后来听说江湖上要排场一个甚么江南论道,以为是一群附庸风雅之徒自吹自擂,也不甚关心,要是晓得是这天道教寻仇觅恨,定然也出来为中原武林出出力。”石一掌笑道:“可惜我们武功太低,出来徒惹江湖笑话。”石一指肃然道:“兄弟,此话不是这等说的,江湖有难,我辈习武之人,有一分力出一分力,有一分智出一分智,不然大厦将倾,岂有完卵?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便是这个道理。”至正闻此言,心愉道:“善哉,善哉,施主有此雅量,真是难得,想我佛门之人多有不及。”一指道:“大师何必过谦,武林以少林为泰山北斗,大是大非都要请少林主持公道,此非各门各派所能望其项背的。”一掌焦躁道:“大哥,你那一番道理,我都听几十年了,这次还是听大师讲这天道教的来龙去脉吧。”一指对着至正笑道:“我这个兄弟,别的都好,就是性格焦躁。好、好、好,我不说了,还是洗耳恭听大师训教。”

  至正道:“谈不上甚么训教,只是将事情大致经过告知二位施主而已。这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暮秋,天气依然热的紧,江湖传言将有兵戈之灾。果然在八月间,便有泰山派、黄山派、崂山派、茅山派及白盐帮、鲸鱼帮等江海一带门派掌门和帮主无端而亡,死者都是心脏诸脉震断,而且死者身边的墙上或者地上都写有‘替天行道’,江湖议论纷纷,不知所由。开始大家以为这些门派掌门或帮主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有人侠义除害,也不以为然。后来死的人接二连三,且手法一致,功夫又很古怪,不似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因为大家行走江湖,总有切磋出手之时,互相间虽不通,但多有耳闻,彼此武功套路多有知晓。但凶手击对方心脏,而对方竟无还手之力,可见功夫非凡,从力道上看显示是外家绝顶高手所为。”一掌打断道:“说不定是熟人偷袭呢。”至正摇头道:“不是偷袭的。”一掌道:“大师如何能断定不是呢?”

  至正道:“当初江湖杂言四起,人心惶惶,几个帮派都到少林,请少林出面主持公道。”一指道:“少林为武林泰斗,对方一定知难而退,不过,我看这帮人也不怀好意,是想把少林推到前面。”至正道:“事有所忧,当初我辈也是忐忑,知道对方能一举灭了几大帮派,武功定然不凡,少林惹上这事,说不定也难保平安。我辈尚且忧虑,何况武林其他门派。总体说来,武林受难,我辈习武之人,岂能袖手旁观?若不挺身而起,武林各派覆灭,少林也难以独自立身。若少林顶住压力,各派见势转好,也会同心协力共抗大敌,也是武林之幸。”一指道:“聆听大师教诲,受益匪浅,如今想来,我兄弟二人,隐居太湖之滨,苟且偷生,真是惭愧。”一掌道:“我说大哥,现在知道不妥了吧,当初我就说出去会会他们,就是死了,也胜似这般窝在一隅。百年之后,也无人知道我辈是何人,徒把一身好武功付与清风,还不如犁牛贩夫,走南走北泰然舒服。”一指笑道:“事已至此,多言何益?还是请大师说吧。”

  至正道:“掌门方丈清惠师叔觉得事有蹊跷,只有查清楚缘由才好定论。婉言拒绝泰山各派之请,私下让至字辈的四人分别带人查访。至圆、至空两位师兄弟到山东安徽查访,我和至明师弟沿长江岸查访。开始我也以为是偷袭,但看死者面目愤怒表情,知是打斗惨死之状,只是功夫相差甚远,几招间便被人杀了,对方运功已达到炉火纯青地步,所伤之处表面看不出伤势,心脏俱损。江湖传言愈来愈多,说甚么铁砂掌、金刚掌、虎象功,各种霸道的功夫都出来了,可是这些功夫杀人虽刚猛霸道,但伤人身处总有痕迹,与死者所受劲力还是不一样的。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哎。”至正眼睛潮湿,望着远方。石一掌以为有甚么新鲜厉害的武功,急道:“大师,最可怕的是甚么武功?”石一指道:“不得催促,你急甚么,等大师慢慢说。”向那茶博士道:“那茶博士,再给我们送壶茶过来。”那茶博士“嘚”地应了一声,走进去,提壶茶过来放在桌上。石一掌道:“这人有时不一定饿,但看到美食美酒,喉咙便发起咕来,这言谈也是,到紧要处却停了,你说能不急人么?”

  至正道:“我们四位师兄弟一时也查不出所以然来,可怕的便是这些江湖门派、帮派开始互相猜忌,传言再次纷然,有的说是为了争夺武林盟主,先残杀一批;有的说是蒙古、西夏、吐蕃、大理人干的,以致妄动干戈;一些小帮派汇集起来狙杀大帮派,说是只有大帮派才会争武林盟主,一旦当了武林盟主,便会欺压小帮派,河南的嵩山派梁掌门、五台山的清容师叔、石梁帮、聚谷帮几个掌门、帮主又相继而死,到少林滋事的也不少。其中泰山、黄山等派以为少林自视其大,见危不救,对少林也是怀恨于心,散播是非。想我中原武林在此危难之际,竟然一盘散沙,想来真是让人哀叹。”

  石一掌道:“那后来呢?”至正道:“我们一筹莫展之时,突然接到一张讯条,说甚么九月十五日江南论道。”石一指道:“当初我也收到一封信件,只是不以为然,也没有赴约。”至正道:“少林派也是不以为然,可是传言愈来愈盛,说甚么武林大会、逐鹿大会、龙虎大会、观鼎大会,你说一套,他说一套,愈说愈乱,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掌门师叔让我们也过去看看,或者可打听出残害武林同道的凶手。我们一路行,一路打听,后来得知,是天道教欲与中原武林为敌,向各门派发出讯息,相约到金陵,在梁园。说那金陵虎踞龙盘之形,帝王建都之所,鱼龙变化之乡,正是王霸复兴之地,要以此为据点,争夺武林,再争夺天下。说是江南论道,实是武林正邪两派生死之战。中原武林人士自然不甘,大骂天道教是妖魔鬼怪,誓言借此剿灭魔道,各派相约而至。可是各派在路上不时受到一些硬手狙击,待汇集到金陵之时,各派或多或少伤亡一些。大家认定是天道教所为,更是同仇敌忾。有的说群起而攻之,或者暗算天道教,总是不在乎甚么武林规矩,只要灭了天道教就行,可是怎么灭,大家又没有计谋,而且不知天道教来了多少人,多少在明处,多少在暗处,若打草惊蛇,失了先机,天道教反噬过来,后果不堪设想,最后商定还是比武决胜负,一则公平,二则不失中原武林风范,三则正派要有正派的样子。大家相约在梁园比武,定了规矩,天道教选一批好手,中原武林各门派也推出一批好手,打到对方服输为止。那梁园中间原有好大一块空地,可容纳两三千人。天道教自认为志在必得,坐北面南,站了个方位,其他门派环绕在南面,中间搭了台。我们想天道教人再多,也不可能与中原这么多人比武,肯定另有诡计,都很小心。第一天比武,梁山派、青山派、嵩山派几个好手,少则几招,多则几十招,都被对方打败,这时大家才发现对方来头不小,天道教的掌法、拳法、剑法都很古怪,极是劲敌,一时难以破解。有些小帮派,夜里偷偷走了,开始时的豪气,顿然消散。第二天,大家又汇集到梁园的场地上比武,谁打头阵,却等了顿饭工夫也没人敢出来,都想,虽是为武林争门面,可是性命要紧。你不上,我何必上,再说我死了,谁能照顾我的门派和家庭老小,说不定被笑话成自不量力。还有一些门派彼此曾经有些过节,正想借此机会,消除对方,暗讽讥笑。那边天道教更是嘲讽笑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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