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指回头见鸿落等人,一时不知如何言语。这石一指正邪之分甚明,对天道教恶意根深,隐居湖畔,本不愿过问江湖之事,一来子女之事揪心,二来听刘文举说天道教各种恶行,便挺身而出,哪知碰个灰头土脸,毫无颜面。此时心中虽有正邪之意,俗话说:“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叹口气欲出门而行。

  至正转首向鸿落道:“施主剑法精妙绝伦,老衲早有所闻,今日始见,大开眼界,也是代为欣喜。古人所言:‘九万里大鹏不可与朝菌晦朔比肩。’至如‘道德’者,相辅相成,德高者,道方能持久精进,德不高,道便有止。所以有非常之功者,必为非常之人,反过来,有非常之心,才能有非常之境,有非常之境,才能有非常之作为。我想此剑法非是一般人所能习之,须是大气量、大修为之人所习之。”鸿落道:“大师谬赞了,末学之辈何足挂齿。”至正沉吟了一会,转口道:“不知施主此次历江湖所为何来?”只此一问,各人便各有心思,客店内又是剑拔弩张。鸿落也是骇然,心思:“这大和尚好不通情理,怎么赞扬一番,又突然翻脸。”不愉道:“大师何故有此一问?”石一掌接口道:“大师久不历江湖,今日突然现身此处,莫非……”眼望鸿落等人,心意错杂。至正道:“事有隐忧,还请燕施主见谅。”

  韩二听他们语气质询,勃然大怒道:“难道扬州、苏州是你们家的?我们走我们的路,你们走你们的路,管甚么鸟事?再说,有事自有赵官家管辖,难不成赵家皇帝是个和尚,或是娶了和尚的娘,还是娶了和尚的妹子?”鸿落急止道:“不得无礼。”转问至正道:“大师之意不知何解,还请明示。”

  嵇声见势头好坏难测,心思道:“看来今日之事难以善罢甘休,若话不投机,动起手来,彼方有至正大师在,难以取胜,伤亡也难预料。倘若伤了我方终是遗憾,伤了彼方也是多结仇恨,强龙不压地头蛇,最好是消除疑虑,化干戈为玉帛。”便道:“此次我们出行,本打算清明时节往河北吊念大哥的先祖,路上稍有耽搁,行径扬州,冗事连连。这几日,因前面的官船无故羁押众多老少男女,我等知其乃平民百姓,不是作奸犯科之人,欲救他们,故而跟随至此,不知大师、石氏兄弟有何疑虑,还请明示。”

  石一掌道:“这等口说,也不见实。”韩二怒道:“就是不实,你待怎地?我又没有欺负你妹子,要你管着?我今日便要走他娘的,看看你还能拦住不让我走?”华为笑道:“有趣,我最喜欢看人打架了。”边说边走向门口,不知是想逃,还是想看热闹。站在门口往里望,见大家都不出来,叫道:“怎么不出来打啊。”气得嵇声干瞪眼。至正道:“善哉,善哉,天地为善,故而生民。施主有此善心,救民水火,胜造七级浮屠。听施主一言,解我多日所见、所惑。”

  嵇声一惊,心想:“这至正武功果然了的,多日跟随我们,我们几人竟一点不知。不过这和尚也不是甚么好人,既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何以在此逼问,真是故弄玄虚。你武功虽高,难不成要以武欺人不成?”道:“大师一直跟随我们?惭愧,我们竟一点未知。” 至正道:“我只是比至空师弟早到一刻,未能救下吴氏一家,实是惭愧,见一黑衣人行凶,出手相救,对了一掌,所以吴老爷子重伤未死。随后见你们进来,我便去追那黑衣之人,余下事不甚明了。昨日,再次见到你们,便随之至此。”

  鸿落闻言,也是骇然,心中也是如是之想:“这至正老和尚做事太不光明磊落,所作所为颇失名家风范,而且事情已经了然,却在众人面前如此相问,也失风度。”怒道:“大师做事好不通情理”——至正诧异道:“不知施主所言何解?”——“你们佛家不是常言:‘弃恶从善,即可成佛’,先辈虽有诸多不是,后翻然悔悟,也可成佛,奈何还是如仇视之?况且方外之人,本在善行,应当解铃人,做解铃事,何故苦苦相逼?我们几人这次出行极为隐蔽,少有人晓得,原因便是不想惹起江湖是非,而大师在几百里之外,即知道我等行踪讯息,大师真是神人,这其中原委还请大师见告。恕在下斗胆请教,大师是受人所托呢,还是你们少林无端掀起江湖风波,坐收渔人之利呢?”话语咄咄逼人。至正闻说,一思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倒感觉是自己鲁莽了,接到讯息也不想想来龙去脉,便安排师弟及门下弟子即刻南下,又担心弟子受挫,随即动身匆匆而来。原来这至正和尚武功虽高,为人也好,只是久居少林,江湖阅历也不甚多,经鸿落一问,一时语塞。他是忠厚宽怀之人,不善诡辩,过了一会道:“阿弥陀佛,施主所问也不无道理,细思细量,也是在下一时欠于周全,未及思索事情起因,还请施主见谅。”说着,站到一边。鸿落嘿嘿冷笑一声,拱拱手道:“再会。”说后径直走出酒店,嵇声与韩二也跟了出去,华为见热闹变得冷清,悻悻地跟着而去。

  石一指见鸿落等人走后,想想这事至正大师已放其行,自己是败将,也不好再勉为其难。不若邀请至正游赏一番,解散心情,道:“大师既至苏州,何不到敝舍一坐,解解老友相思之渴,也顺便游览一下苏州之景。”至正心善之人,碰了钉子,也觉无趣。此时回少林也无意思,道:“最好,老衲也要在此耽搁一段时间,打听一下,他们再历江湖到底有何企图?”石一掌接口道:“难道他们天道教又有何阴谋?我们兄弟隐居太湖,很少与世人往来,真是孤陋寡闻了。听人说当年天道教横行一时,武功极高,许多武林好手一时罹难,可是具体为何,江湖人士避而不言,好似一提到天道教便有妖魔出现一般,怕的大家谈之色变。”石一指道:“还有这无水剑法,久闻此剑法乃天外来客,适才一比试,果然惊骇万分,正不知其中因由,还请大师开解。”

  至正道:“我们也走吧,边走边说。”一指道:“正是。”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掌柜的,你出来。”那掌柜的老头又惊又怕,畏畏缩缩的猫着腰走出来,道:“大……大……大爷,有……有……有何吩……吩咐?”一掌笑道:“你这老东西,谁吃了你啦——指了指银子——这锭银子你收去,拿去添置些新的桌椅吧。”那掌柜的惊喜得犹豫不定,语气也利索了,道:“不用大爷的银子,小的自己添置就得了,哪里需用大爷的银子。”话虽如此说,手却伸去接了银子,喜出望外,弯着腰不住点头,口里道:“多谢,多谢,多谢。”至正笑道:“善哉,善哉,施主有此心境,真是生民之福。既然你们有所疑问,那老衲还是从此剑法说起吧。老衲适才也见了此剑法,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破解之法,看来传说也不无道理。”

  一掌道:“既然是人创出来的,必有人破之,只是我辈功力不到而已。”至正道:“施主说的也是,世间芸芸众生,岂可以眼界为限?”眼望远处,过了一会,道:“这无水剑法要由一段故事说起,听说此剑法古已有之,轩辕时已有人得其剑法,只是后来久已失传。至我大宋,天罡错乱,有宋江辈替天行道。你想那天罡地煞诸星,岂是人力管得住的?不是杀人越货,便是横世强梁,没有一个是老实的,一言不合,火并的火并,抡刀的抡刀,使拳的使拳,磨枪的磨枪,那道德容让之心早丢到爪哇国去了,只认得本领高强的,认得拳头和刀枪。今日称兄道弟,明日翻脸不认的也是常事。譬如那唱话本的常说宋江与李逵,这二人情义之深,骨肉之恩,岂是他人可比的?可是荆门镇冤假宋江一节,那李逵平时宋江哥哥长、哥哥短的,此时只认得手中板斧,恨不得即时杀了宋江。要压得住这群违命枉法之徒,需有服人之法。再者,宋江本是押司,芥末小官,其他豪杰不是将种,便是凭武艺搏个一官半职的。平时称兄道弟,但一讲排位论雄,隐隐生出一种不平不服之心,所以宋江若不有个真本领、大智慧也降服不了这许多人,做不了这许多事,解不了这许多难。只因天降大义于宋江,便有九天玄女传了三卷本天书与宋江。据说,上卷之书为治国理事之术,中卷之书为行兵将佐之法,下卷之书为刀剑拳脚之技。上两卷现不知所在,末卷所述剑术号为玄天九剑,天下绝伦,无有敌者,宋江能号令群雄,独赖此术。后来宋江有意让位与卢俊义,可是众英雄豪杰都不赞同,宋江便将此剑术传了卢俊义,以服其众。卢俊义自思宋江为大,岂可争锋?众豪杰又是听从宋江的多。虽说宋江传了玄天九剑予己,也要避讳众人耳目,便将自己所得剑法改为‘无水剑法’,示意宋江为天,我卢俊义只配为地,而称地又与称帝相违,便取道家之意,以水示之,表示水无争竞之意。卢俊义身边有个燕小乙,是个极聪明的人,点头会意,见微知著,看一识三,久看卢俊义练剑,自己倒比卢俊义通的还多,自此剑法流传下来,只是不着卷本。后来卢俊义被高俅等人设计以水银鸩杀,那燕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又见昔日兄弟一个个皆被奸臣残害,心痛如绞,可是单燕独飞,孤掌难鸣,报仇无门。联络江湖豪杰,可是江湖之人见宋江功高名响,一百单八兄弟又是自矜其能,从不把江湖好汉放在眼里。时势一转,武林各派见燕青来求己,不是落井下石,便是闭门不睬,冷嘲热讽,更有甚者要他交出无水剑法剑谱,争斗不止。无奈燕青至海外寻找李俊等人,欲重起义旗,可是李俊等人已入暹罗,自立为王,百业待兴,无暇顾及中华之事。时久思深,燕青心想:‘宋江哥哥等人创了梁山泊,挣下许多名头,做下许多大事,江湖上响当当的。我燕青也是响当当的男儿汉,而今海外诸岛何等宽阔,又远离朝廷干扰,何不以海外为据点,再建个队伍,为哥哥们报仇,杀了这群鸟官,也强似这般求人寻人。最可恨这群武林鸟人,平时道理一篇一篇的,真正讲大义之时便自封门户,各扫门前雪。讲到为民便装起清高,讲到为国便夸夸其谈,讲到门派便标己否人,甚至为利益不择手段。自己不出头,又打出头人,真是可恶,总有一天,我让你们知道我梁山泊英雄好汉不是你们鼠辈可比的。’遂依梁山泊体例,也弄个‘替天行道’,可是天行有数,哪里还有那么多天罡地煞之星聚合?终难成大事,不过倒创了天道教。天道教下面又设天兴帮、天和帮、天仁帮、天义帮四大帮派。聚集了一帮武林好手,也是机缘巧合,又练了骇人听闻的摧礁掌,几次欲与宋江等人报仇,出海不是天时不好,便是地利不佳,都以失败告终,倒惹的江湖好汉笑骂嘲讽,说是乌鸡插稻草便自认是凤凰,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闹的这个燕教主望海兴叹,不过也对武林人士更加痛恨,最后郁郁而终,年仅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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