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南下的救护车


  救护车一路鸣笛在繁华的北京宽阔拥堵的街道上左超右插,不到二十分钟,就上了北京五环。这里的道路显得相对宽敞,救护车不要鸣笛,以八十码的速度往城外驶去。驾驶室坐着赵继财老伴和邰营长,这是余支书的精心安排。赵继财躺在救护车那窄窄的病床上,虽然平静了许多,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毕竟经过洗胃灌肠一折腾,赵继财早已筋疲力尽。他有气无力地躺在救护车床上,嘴里不停地吱呀呀地哼个不停。

  余支书和随车医生肩靠肩坐着,小高和民警坐在对面。车子里静静的,只有仪器的微弱嗡嗡声和赵继财的哼哼声。这时,余支书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他想给医生发支烟,但摸住烟盒的手又迅速松开了。这是在救护车里,不适合抽烟。他只能用难以言状的目光静静地望着赵继财那略显得苍白的脸庞。

  这一静下来,他才想起在国家信访局门口那位干部递给他的一张名片。他赶紧摸出口袋中的名片,仔细一看,名片上的干部名字叫周联群,是国家信访局的一名副处长。他掏出手机,对着名片上的手机号,开始拨号。

  正在拨号的当儿,手机里拨进了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他赶紧摁通了接听键。

  “喂!喂!喂!”

  汽车在颠簸,不知是信号弱还是什么原因,余支书只听到话筒里喂喂喂的声音。

  “请问你是谁?”

  话筒里传来沙沙声。

  余支书索性关了手机。反正是陌生手机号码。有急事他一定会再打过来。他又开始对着名片拨周处长的手机。还没有拨到第五个数字。电话铃又响了。余支书一看,还是那个号码。他接通,这次信号不错,对方讲话声音很清晰。

  “喂,你是余雪龙支书吗?”

  “是呀!你是谁呀!”

  “我是记者!”

  “哪里的记者?”

  “《消费维权报》的外勤记者。我叫周追源。”

  余支书一听是记者,心里一惊。这年头,记者可是无冕之王,记者可得罪不起。余支书把语音放低了些说:“请问你找有事吗?”

  “想采访你。”

  “采访我干什么?”余支书心里明白,记者可是打探消息的专家。这赵继财在国家信访局喝药水,这么大的事儿记者肯定盯上了,但余支书装傻,明知故答,似乎感到若无其事。

  “听说你们大湾村村民赵继财昨天在国家信访局上访时,喝药水自杀,有这事吗?”不等余支书说话,电话里传来了记者一连串的问话,“这个村民多大年纪?这个村民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喝药水呀!现在情况怎么样?有生命危险吗?……”

  余支书知道瞒不过去,只好照实说:“是有这件事,但只是象征性喝了一些经过稀释的农药水,昨天经过医生灌肠洗胃,早已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想采访你。”周追源在话筒里明确要求。

  “谢谢周记者。我们已租了救护车正在返回大湾村的路上。”余支书声音不高,但语调显得很为难的口气。

  “刚出医院不远吧?”周记者在电话里试探地问。

  “我们已经出城,现在已经在京沪高速上了。对!刚过了泰安!”余支书灵机一动,赶紧撒了个谎。在一旁的葫芦湖风景区的小高对着余支书竖起了大拇指。他知道这救护车还在五环上,余支书脑子灵活,怕记者缠着,没法应对,只能撒个谎。

  “好吧!以后联系。”记者无可奈何,把手机挂了。

  信访局的小高估计应付记者已经不止一次了。对余支书说:“当前先把赵老平安送到家。余支书你千万不要着急。记者的事我们信访局统一口径,统一应对。”

  余支书这才松了口气。

  汽车行驶在京沪高速上,一路很平稳。天是明朗的,太阳火红火红的,灼热的光照得大地到处发亮。大地上的庄稼地,尤其是成片成片的玉米、高粱地青葱葱的一片,在火热的阳光照射下,泛起了碧绿的反光。

  余支书又掏出名片,拨通了国家信访局周联群处长的手机。他轻声地把情况向周联群处长做了汇报。周联群处长在电话里安慰了几句,提醒余支书:“赵继财在国家信访局门口喝药水的事件很恶劣,影响也大。昨天,国家信访局已向各省做了通报。你们回去一定要把善后休养的事处理好。同时,要向你们葫芦湖风景区主要领导反映,要带着感情处理好人民群众的诉求。”

  “嗯嗯嗯!”余支书在手机里不停地附和。当听到已向全国各省市自治区通报,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余支书心里紧张一点也不奇怪。刚刚张长龙书记被问责调离。刘怀民书记,就闹出个赵继财北京喝药水,这刘书记会不会……余支书不敢往下想。他把无可奈何的目光落在赵继财那微微发红的脸庞上,心里思绪万千,真的理不出头绪。一会儿记者,一会儿救护车,一会儿通报,这小小的村官,实在装不下这么复杂的事情。他只能埋怨赵继财,转而又只能埋怨自己:当时,为什么他喝矿泉水时不多个心眼。这祸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闯出来的。一想到刘书记会不会被问责,他心里真正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暗暗地自责不已。

  庆幸!好在矿泉水瓶子抢得快!余支书自己安慰自己。

  这时躺在病床上的赵继财把余支书和随车医生的对话全听在耳朵里。特别是余支书与《消费维权》报的记者、国家信访局处长的对话让他的心里比灌肠洗胃还难受。他原本是想喝药水吓唬吓唬政府,让他们对自己的上访诉求引起重视,并没有真的想要死。他的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想这三年上访路心里就有些气,一气起来,犟劲就上来了。但想想干部说不定又要问责,特别那个刚来的刘怀民书记,对我们这些上访户态度是好的。听刚才余支书的话,还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租救护车返村治疗还是他刘怀民指示的。想到这里,赵继财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担心因他喝药水,这刘怀民又被问责调离,那他赵继财今后在香溪镇,在大湾村的龙脊街上走,那真是没有面子了。他微闭着双眼,似乎不好意思睁开面对救护车上的余支书和风景区信访局的小高。

  他的眼眶微微地红了,似乎有一两滴眼泪珠子从眼眶中溢出来。


  24.雨中落汤鸡


  天渐渐地暗下来。救护车在不到济南的一个服务区停下来,大家轮流在服务区就餐。休整了一个多小时,汽车又上了高速公路。这次,余支书与邰营长调了一下。余支书坐到驾驶室,一是陪伴驾驶员,说说话,抽抽烟,开夜车最怕的是打瞌睡。二是也陪陪赵继财老伴秦巧莲说说话,做做安慰工作,宽宽老太的心。

  救护车在京沪高速公路上飞快地行驶。

  午夜时分,远处群山巅上的上弦月轮廓十分清晰,夜色很浓,大地一片沉寂。高速公路上的车辆很少,绝大部分都是大货车。驾驶员两眼盯着宽敞平坦的高速公路路面,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余支书点着一支烟,使劲地吸了一口。他也给驾驶员点着了一支,递过去,征询地问:“前面有服务区时,你把车开进服务区。到早晨再发车,中午肯定能到香溪医院。”

  驾驶员没有反对。在服务区停下后,车辆内留一人值班,其余在服务区的旅店住了下来。一觉到天明。

  汽车在朝霞中飞驰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余支书算算时间,中午时分到达香溪医院没问题。他掏出手机,给村主任赵文盛去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七八次,赵文盛的手机才接通。话筒里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你是哪里?”

  赵文盛被电话铃声从梦中惊醒,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机里传来“哇……呜……哇……呜……”的声音,很有节奏。不时还传来汽车鸣喇叭的声音。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大着嗓门说:“你是余支书!”

  “对!”

  “你们救护车到哪里啦?”

  “已到达省境了。再过三个小时估计就到香溪镇啦!”

  “这么快?”

  “驾驶员是个小伙子,精神好!夜里只休息了几个小时,天麻麻亮又上路了。”

  “辛苦!辛苦!”

  “大家辛苦!”

  “赵继财病情稳定吗?”

  “稳定,请大家放心。”

  “不出命案子,就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这件事一出,村里也沸腾了。议论就议论吧,反正堵不住大家的嘴。回来再给你汇报吧!”

  “医院病床准备好了吗?”

  “黄艳霞书记昨晚开了维稳会。会上传达了刘书记的三条指示。一是全力以赴安排好赵继财的休养;二是香溪镇娄卫敏副书记任组长,李中信、余雪龙任副组长,一定要将赵继财的诉求实事求是地处理好;三是由香溪镇、葫芦湖风景区联合写报告,汇报赵继财喝药水的抢救情况及解决问题的措施,同时要向上级深刻检讨。另外,刘怀民已向江阳市委汇报,主动要求江阳市委通报全市;同时,请《常北日报》来记者到香溪镇采访,并跟踪连续报道。”赵文盛说到这里,被余支书的话打断了。

  余支书带着疑问的口气问:“赵主任,你刚才最后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其实,余支书听明白了两件事,一是江阳全市通报;二是《常北日报》派记者跟踪报道。这两件事过去都是政府在信访问题上的大忌。这刘怀民怎么官场上的规则一点不懂。俗话还说,家丑不可外扬呢!余支书担心听叉了,故作听不清,又重复了一遍。

  赵文盛重复了一遍,然后挺会摆功似的说:“医院的病床早已选好了。最靠近山坡的那一间,里面原来是三张床。医院搬走了两张,摆了一张桌子,四五张小椅子。挺清爽的。我连夜去医院安排好,把妇女委员赵香艳也带去了。她是女同志,心细一点。一切都安排妥当,请放心。

  “辛苦!”余支书放心地关上了手机。

  这边的赵文盛听到余支书的夸奖声,不失时机地说:“真是辛苦,昨晚从医院回大湾村的路上我和赵香艳主任淋了个落汤鸡。”

  虽然淋了个落汤鸡,但赵文盛占了个大便宜。平时,这赵香艳爱穿些新颖的衣饰,虽不化妆,但在大湾村也算得上一枝花。虽然赵香艳快近四十的年龄,但风韵犹存,谁都愿意和她一起工作,谁都愿意多看上几眼。赵艳香虽是大湾村乡下人,但皮肤不黑。脸上虽有几粒芝麻大的圆痣,但分布在脸上很是地方,不难看,相反,倒给她那圆圆富态的脸上添了一道细细的风景,让人看了有些迷情,甚至让男人看上去会胡思乱想。她的右眉长得不太浓密,但眉心中间有一棵圆圆的黑痣。这黑痣非但不难看,相反让赵香艳主任的眉毛显得有风采。男人背后称这样的眉心痣为美眉痣。特别是赵主任的左腮帮上长了一颗痣,像一颗小小的黑豌豆。人家一笑一个小酒窝,她一笑一个豌豆窝。这些小黑痣男人看了会引起非分的联想。赵文盛主任虽不是那种好色之徒,但凡男人都有七情六欲。加之,赵香艳主任又是那种特别大方的女人。她能当上村里的妇联主任,也是她泼辣、大方的性格决定的。这村委会主任与妇女委员难免经常在一起工作。有句俗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赵香艳能吃得开,不单单是她开朗的性格,恐怕女性特有魅力也是不可排除的因素。赵文盛不知别人看到赵香艳心里是什么感受。反正光赵香艳脸上的那些眉心、酒窝痣就经常让他浮想连翩,有时会在梦中偷偷地在赵香艳的两颗小痣上抚摸一把,醒来往往吓得一身汗。其实,赵香艳那胸脯上的两座突兀的峰尖尖才经常会让赵文盛想入非非。有时在工作中,他会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或手臂轻轻地擦一下,有时也就擦了一下衣服,赵文盛都会全身像触电似的发麻,心跳的次数会急剧地加快。这次从香溪医院回来的路上虽然淋了个落汤鸡,但赵文盛和赵香艳终于有了一个零距离的接触。现在回忆起来,赵文盛的心房还像起了风似的葫芦湖,波翻浪涌。

  赵文盛主任关上手机,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又躺下来,两眼微闭,完全沉浸在昨晚那大雨大风的浪漫中。

  昨晚,赵文盛参加完镇上的维稳会议后,骑上自己的摩托车,来到赵香艳家门口。他接上赵香艳,沿着通往镇上的不太宽阔的沙石公路来到香溪医院。根据镇上的布置,村里要把病床落实好。这个任务落到赵文盛肩上。他原来是赵继财赴京上访后,风景区安排三路接访组的第三路。由于突发事件,赵继财在国家信访局门口喝农药水自杀未遂,两路人马已在返程的救护车上。他这一路是后勤保障。他带上赵香艳有道理。赵继财老伴秦巧莲总得有人陪,有人安慰做好思想工作。到了医院,一切都办得十分顺利。院长亲自选定病房,并拆除了两张病床,加了桌椅,成了一间单人病床。调整出一间单人病房最主要的是怕影响。再则,也让赵继财有个静静的环境恢复体力。一切安排妥当后,赵文盛骑上摩托车,赵香艳坐在摩托车的后面,一路飞驰出了香溪镇,驶上了通往大湾村沙石路。虽然是沙石路,因平时养护得较好,摩托车不是太颠簸。

  出了香溪镇,摩托车车速较快,但还是很平稳。赵香艳坐在赵文盛摩托车的后面,一只手抓住摩托车的坐垫把手,身体和赵文盛还保持两三厘米的距离。正是闷热的初夏,赵文盛能感觉到赵香艳委员口中呼出的热气。那淡淡的热气中飘着淡淡的女人气息,吸入赵文盛的嘴里,又慢慢地透进了赵文盛那明显有些躁动的心房里。赵文盛把握着摩托车的把手,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这滋味让赵文盛的呼吸似乎在加快。山风一阵一阵地掠过,但赵文盛并不感到一丝丝凉意,相反感到全身说不出的燥热。

  九点刚过,出了香溪医院的大门。当时满街的路灯,没有注意到天气突变,来时天空的上弦月还高高地悬挂在凤尾山、拇指山的峰尖上。弯弯的月牙周边有好几颗特别明亮的星星,把凤尾山峰上的高高万年塔映得十分清晰。在行进的摩托车上望着那淡淡月色中的万年塔,就像一幅很雅丽的油彩画。眼前的沙石路显得黑乎乎的,月牙不知什么时候躲到厚厚的云层中去了,星星似乎是月牙的一群小妹妹,现在也跟着月牙呼啦啦地躲进深厚的云层里,连个影儿也不见。江面上吹来一阵一阵的风,明显带着一股子湿气,羼进山林中吹下来的风,让人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闷热,特别的闷热。沙石路上黑乎乎的一片。摩托车那明晃晃的光柱一照几十米。路上除了呼呼呼的风,到处静静悄悄的。路边的山林不时蹿出一两只不知是山鼠还是野兔,“呼啦”一晃就消失在沉沉的黑暗里。赵香艳望着这黑乎乎的夜色,心里也有些发怵。她情不自禁地两手抱住了赵文盛的腰。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赵文盛一激动情不自禁地加大了油门。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在黑暗中的沙石路上奔跑。黑通通的山野里,两人虽都有超乎寻常的异样感触,但眼看大雨要来临了,谁也顾不上了。赶路要紧,赵文盛提醒赵香艳抓牢把手注意安全。

  赵香艳在黑暗中两只手在赵文盛的腰部箍得更紧了。

  风大了些。还没有出梅。这天气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黑乎乎的山野里,既不闪电,也不打雷,江风伴着山风带来了黄豆粒大的雨点子。

  雨点子越来越密。好在前面不太远就是大湾村了,但雨点密了,哗哗哗直往下落。这沙石路沿着葫芦湖还很近,三百米多一点的距离。赵文盛大着嗓门提醒赵香艳,抓牢,我再加速前面不远就到村部了。风虽然不算太大,但葫芦湖的浪涛声伴着哗啦啦的雨点子,不到几分钟的工夫,把赵文盛和赵香艳浇成了落汤鸡。

  赵香艳衣服全湿透沾在身上。好在没有灯光,要不赵香艳全身该突出的部位一定显得是那么的诱人。赵文盛开着摩托车向村部飞快驶去的时候,虽然是后背,他还是能隐隐地感受到赵香艳那高耸的乳房顶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两只毛茸茸的兔子在舔着他的后背。赵文盛在凉凉的雨水中,浑身有一种说不出味道的麻酥酥的滋味。

  摩托车很快来到村部大门口的遮雨棚下。赵文盛和赵香艳知道村部有人在值班,但他们心照不宣,谁也不愿意让灯光把这尴尬的情景呈现在值班同事的面前。

  赵文盛从摩托车上跳下来,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往地上一甩说:“梅雨季节的雨说来就来,说停就停。这不,刚停下来,似乎雨就小多了。”

  赵香艳尴尬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雨中的夜幕显得更暗,到处黑乎乎的一片。村委会门外不远处的花圃里种了一块芭蕉林,说是芭蕉林,其实也就是十几棵芭蕉树。雨点砸在芭蕉那像巨大的蒲扇似的叶子上,发出沙沙沙的响声。这沙沙沙的响声渐渐地稀落下来,一会儿变得悄无声息了。葫芦湖东边山峰之间的天空出现了蒙蒙的亮色。

  雨停了。远处近处的河沟,池塘里的青蛙“哇——哇——哇——”地叫成一条声。

  赵文盛载着赵香艳到了龙脊街的北坡处,他刹住摩托车,示意赵香艳下车。赵香艳心领神会地下了车。好在刚刚一场透雨,街上也没有行人。赵文盛凝望着赵香艳那暗淡的路灯下往前移动的身影,想到刚才背后两个小白兔似软乎乎的蠕动的乳峰,心中仍然留有刚才冰凉雨水中特有的说不出滋味的燥热。

  雨停了,风停了,夜色下的群山静静的。只有江上不时传来一两声低沉的夜航轮船发出的汽笛声。


  25.静静的病房


  雨过天晴。

  从北京开来的载着赵继财的救护车驶进香溪镇。

  中午的太阳在蔚蓝色的天空中放射出灿灿的光芒。昨夜里下了一场透雨,香溪镇的树木、住宅、群山在夜雨的洗刷下,变得十分清新秀美。虽然天气有些热,但雨后山野的空气特别清新。阵阵的山风吹到身上,使人感受到特别的惬意凉爽。

  救护车在余支书的指点下,很快沿着葫芦湖开进了香溪镇的大街。沿着大街一路往西快到山坡时,香溪医院的大门出现了。赵文盛、赵金草还有赵香艳早已静候在医院大门口。

  救护车在医院大门的左侧停下来。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很快将赵继财从救护车上接下来,直接送到早已备好的病房。

  午后的香溪镇到处静静的,医院里更是显得安静,病房里也静静的。

  余支书感到有些奇怪,怎么到处都是一片静悄悄,莫非走错了病房。他仔细地核对了一下病房号和床号,心里有些纳闷,这病房不错呀!怎么到处出奇的静,这不合常理。余支书走到病房门口,他抬起的手又轻轻地放下来。他踮起脚跟,眼睛对着病床的观察窗朝病房里一扫视。赵继财静静地躺在铺着雪白被单的病床上,身上盖了一条大毛巾被。赵文盛、赵金草两人坐在椅子上,两人的目光全盯着病床上的赵继财,一句话也不说。赵继财眼睛闭着,盖在肚子上的大毛巾被随着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

  余支书的目光在病房门的观察窗上不停地扫描,一下子与赵文盛对上了眼。赵文盛赶紧站起来,他与赵金草示意了一下,转身朝病房门口走过来。

  赵文盛打开门,握住余支书的手,用左手的一根食指挡在嘴边,示意余支书安静。他拉住余支书的手,右手轻轻地带上病房门,这才轻声地说:“余支书,先到院子里给你汇报一下。”

  余支书见赵继财一切似乎都很正常,跟在赵文盛身后朝医院的院子里走去。

  赵文盛一边走一边轻声地说:“医生仔细检查后认为赵继财中毒不太深,关键是在北京抢救时灌肠洗胃,消耗了元气。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适当吃些流食补补身子,用不了一周就会恢复过来。医生说这话时,赵继财老伴秦巧莲也在病房。我和赵香艳当机立断,由赵香艳陪秦巧莲回家,顺便做做安慰工作,我和赵继财二儿子守在病房。这不,不到半小时,赵继财就呼呼地睡着了。我和赵金草只好静静地坐着,你来了,正好听听你的安排。”赵文盛陪着余支书来到院子里,一路不停地解释着这病房里为什么这么安静。

  余支书听明白了,紧张的心情渐渐地松缓下来。他指了指葡萄架下的一张石凳,示意赵文盛坐下来。

  两人扫视着这宽敞的土气十足的花园院子,余支书深有感触地把目光在院子扫来扫去,他指了指葡萄架说:“这葡萄架子当年就是大湾村承建的,村里当年的老支书跟我说起这葡萄架就倍感自豪。村里没出一分钱,当年全是大家有力出力,有智出智。”余支书又指着那桂花树,槐树、芭蕉树,还有几棵很粗的白果树说:“这些树都是各村从山沟里移栽过来的,当年听说镇上建大医院,村民打心眼里欢呼,打心眼里支持。”

  赵文盛点点头。余支书话锋一转说:“建医院是大家的事,建葫芦湖风景区也是大家的事。受益的还是我们香溪镇的人民。当年为什么没有疙疙瘩瘩的事,也没有听说谁去上访。老支书说得对,当年都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带着这颗心去做工作,去耐心地做工作,谁会想不通。”

  赵文盛还是点点头,他沉思了一下担忧地说:“这赵继财身体是没有大碍。用不了一周出院了怎么办?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呀!”

  余支书深有同感地说:“我也为这事发愁呢!”

  “村里又作不了主。”赵文盛语气中有些埋怨。他说着把手指朝山峰上一指。

  “我得去找镇上的黄艳霞书记,让她给新来的刘怀民书记反映。其实,说句心里话,赵继财脾气是犟一点,但人善良厚道。他提的两个要求并不过分,我不知道这几年上面领导怎么想的。”余支书说着说着,口里也产生了一些怨气。

  赵文盛从石凳上站起来,踱着步子说:“我看新来的刘书记思路不一般。过去一有信访矛盾总是藏着掖着,始终坚持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其实越捂越麻烦。这次刘书记在处理赵继财喝药水的事件上出乎大家意料,主动请求江阳市委通报。主动要求《常北日报》跟踪报道。事情摆到桌面上,解决起来就有希望了。”

  余支书想起在救护车上《消费维权》报记者周追源的电话,心里还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他心里想,这周追源万一追到大湾村来怎么办。现在他心里有底了。刘怀民书记是个坦荡的人,看来他的风格是喜欢面对矛盾,喜欢去解决矛盾,他一上任对群众信访的重视也说明了这一点。人还未上任,就参加了香溪镇的疑难上访户座谈会;一上任碰到赵继财夫妇去京上访,他立即亲自召集有关干部制定兵分三路接访的措施。现在,赵继财在北京喝药水事件他又要求公开通报,看来他是下决心不回避矛盾,下决心直面群众的信访矛盾。

  余支书想到这里,似乎有了信心。他也从石凳上站起来,他和赵文盛主任沿着院子里的碎石小道边散步边商定下步怎么办。余支书和赵文盛做了简单分工。余支书负责向上汇报,争取赵继财的两项上访诉求得到解决;赵文盛负责医院保障工作,确保赵继财早日康复。

  余支书和赵文盛来到病房,赵继财已经醒了。他似乎有些内疚,这几口药水一喝,把村里镇上的干部折腾得够呛。刚才他已经跟他儿子说了:“这诉求没有错,但喝药水不对。想不到政府对我这么关心,这么用心救治。光这救护车从北京送回来就花了两万多元。”二儿子毕竟在机关工作,事理也明白,于是借机做工作。许多亲戚朋友,特别有几个信访老户也给赵金草打电话,询问赵继财回来没有。赵继财授意二儿子说个谎,就说没事,不要告诉他们在医院。赵继财不想再闹出动静,他不想再给政府添麻烦。他心里想好了,等休养好身体出院后,有问题谈问题。

  没有人知道病房,没有人来看望赵继财,难怪赵继财的病房静静的。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