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过后两个月,村里已经基本恢复了之前的景况。只剩下侯悄悄家那一片瓦砾废墟一直没有人去收拾,就那样在秋风中萧瑟着……

  广袤的田野上,农民们辛勤地收割着那为数不多的秋粮,脸上透着坚毅与希望。村庄里的小商店,也重新焕发出往日的生机与喧闹。更令人欣喜的是,这里还新添了两家卖衣服的小商铺,夹克外套与旅游鞋也在村里盛行开来。而我,也是在这里第一次目睹了时尚的牛仔裤,心中满是新奇,这不是很早前港片里人物穿的衣服吗?卖衣服小商铺里的录音机,传出阵阵悠扬的歌声,那是费翔的《故乡的云》,熟悉的旋律萦绕在耳际,久久盘旋……

  街道上,人们来来往往,相互问候,笑声和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洪水肆虐过的痕迹逐渐被抹去,房屋经过修复,重新矗立起来。墙壁上的水渍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干净整洁的裱抹了沙石灰的外墙。

  不止如此,榨油坊里弥漫着浓郁的油香,豆腐坊中散发着诱人的豆香,还有几个小作坊,也都在有条不紊地恢复着正常运营。孩子们在门前的空地上嬉戏玩耍,几个男孩子拿着筛子拉根绳子再撒把米扣麻雀玩儿,治安们有序地勘察着村里的安全隐患,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在庆祝着村庄的重生。

  那一年我初中毕业了,由于偏科的缘由,与高中的大门擦肩而过,更是毫无复读的心思。那时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父母考虑到我的学习状况着实一般,觉着将来嫁个好人家便已足够,也就未曾“逼迫”我去复读。

  那时的北方农村,是那般的封闭,除了村里为数不多考上高中的那几个同学,其他青年人似乎都没什么宏大的抱负与高远的追求。那时的打工热潮尚未在北方农村掀起波澜,家里田地多的便埋头务农,也有几个同学选择复读,为来年的中考默默努力,还有许多同学前往城里的饭店,做起了杂工。

  父亲每天都是早早地出去,很晚才回来,似乎对每日心绪欠佳的我浑然不觉。母亲这段日子里,要么摆弄着从坡地收回来的那少量高粱,要么精心侍候着院子里的猪圈和鸡窝,而生意也因灾后变得颇为萧条。

  金秋时节,晌午的阳光宛如碎金般洒落在大地上,恰到好处地为整个村庄披上了一层温暖的纱衣。我悠然自得地在村里庙前街漫步,想要寻觅同学口中那间在村南街上一个犄角旮旯里出租书籍的小书店。

  此时,庙前街的长石阶上坐着一排沐浴在阳光下的老人。阳光映照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他们的脸犹如一个个饱满的福盘,满脸的褶皱如古老的树皮般纵横交错。暖煦煦的秋日阳光,轻柔地抚摸着他们的白发,也温暖着他们心中那若有若无的幸福。

  石阶两旁,高大的老榆树矗立着,金黄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偶有几片飘落在老人身旁。坐着的老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多数时候,他们是静默的。有的低着头打着瞌睡,有的则静静地凝视着通向村外的那条马路。

  偶尔有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扬起的尘土在阳光的照射下如金色的烟雾般弥漫开来,成为老人们眼中的欢乐。这尘土的飞舞,仿佛在诉说着卧牛村(罗城村在古代也叫卧牛村)的故事。

  老太太们相对而言话稍微多一些,她们的交谈中很少涉及过往的岁月,谈论的尽是孩子们的近况。哪家的儿媳孝顺,哪家的女婿敞亮,哪家的孙子孙女乖巧,在她们质朴的言语中,总是带着对晚辈的关切与想象。她们的话语,如同秋日的阳光,温暖而柔和。

  庙前街石阶上晒太阳的老人们,与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面。它宛如一幅静止的画作,多年来未曾有过变化;又似一部不断演变的电影,总有人在岁月的流转中离去。离去的老人,成为还在世的老人们口中的一个话题,他们絮絮叨叨地述说着那些过往的故事,让人感受到岁月的沧桑。

  十六岁的我静静地凝视着这宛如雕塑般的场景,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坚定的力量。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了,我不想将来也坐在这石阶上晒太阳,我要去追寻属于自己的梦想与未来。

  偶然之间,我正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山西日报》,眼神无意间扫过报纸的中缝,突然,一段文字跳入了我的眼帘。那瞬间,我的心情犹如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荡起阵阵兴奋的涟漪,因为上面写着:山西广播电台正在招收学员。我兴奋地将报纸往炕底一压,然后像只欢快的小鹿,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买回来信纸、信封和邮票,端坐在桌前,极为认真地开始给那个地址写信。

  母亲静静地看着我写信,脸上却浮现出一种疑惑中带着微怒的复杂表情,那表情仿佛在无声地质问着我。母亲皱着眉头,嘴唇微微抿起,那意思就是在思忖:“这孩子在写什么呢?怎么神神秘秘的?”

  母亲是了解信的意义的,在她的观念里,写信就意味着谈恋爱。因为当年年轻的父亲给母亲的那封长信,曾让母亲的内心如波澜壮阔的大海一般,心潮澎湃。她坐在姥姥的窑洞顶,思绪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徘徊了整整一个下午呢!就是父亲那封信,决定了母亲一生的所爱……

  母亲的脸上仿佛写着:“你是自己主动交出来给我看呢?还是等我问你拿来看呢?这其中的性质可是大不相同哟!”我与母亲对视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乖乖地把信递给了母亲。母亲看了看那写了一半儿的信,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心里想着:“就你那学习成绩,还想去考电台播音员?真是异想天开!”话音落下,她便转身放心地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哎!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为何总是认为我不够优秀呢?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万一我真的去成了呢?

  如母亲所愿,我果然是高估了自己,那封信就如投入大海的石子,未掀起丝毫波澜,最终毫无回音。无奈之下,我只能与母亲商量,是否能让父亲找找省石油公司总经理的关系,看能否有机会让我去太原学习播音。

  母亲不耐烦地说:“太原?那么远的地方,(当初从汾阳坐大巴车去太原得三个小时左右,现在有了高速一个小时就到了)一个女孩子家,出去了指不定会学坏!而且,大城市里谁晓得会有啥危险?我绝对不同意。”母亲的这一句话,恰似一把冰冷锋利的剪刀,将我的梦想无情地撕扯粉碎。我无比失落地坐在窑洞顶,痴痴地望着晌午时分家家户户冒出的炊烟。

  看着家家户户房顶的炊烟,或浓或淡,或粗或细。有的像柔软的绸带,轻轻柔柔地舞动着;有的似飘逸的云朵,悠悠然然地飘荡着;有的如灵动的蛟龙,蜿蜿蜒蜒地升腾着。它们的色彩斑斓多样,有灿烂耀眼的金黄色,宛如和煦的阳光;有深邃沉稳的青灰色,恰似厚重的远山;还有那暗沉如墨的黑色,仿佛是无尽的黑夜。单单从这些炊烟的形态与颜色,便能知晓每家烧的是何种燃料,是碱蒿草,是煤,亦或是潮湿的麦秆儿……

  而此时的我,恰似那潮湿的麦秆儿一般,从心底不断冒出一股股黑烟。我呆呆地看着那些不同颜色、不同形态的炊烟,在秋风的吹拂下相互交织着飘向远方。我是多么渴望自己也能像那炊烟一样自由自在啊! 然而,那自由的风究竟在何处呢?

  半个秋天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蹉跎着日子,每天帮母亲干干家务,又去坡地把麦子种了,盐碱地由于洪水退后淤泥堆积田地变得非常瓷实,得拖拉机带着的大犁耙才能翻动,追上肥翻完也就没种什么,母亲说来年清明后种玉米吧!每次走在田间地头,我心里总在想今后我是不是也要和母亲一样,一辈子在这里修理地球了,一股无名的忧伤总在萦绕,坐在地头默默到看着远方……

  闲暇时间我也懒得和同学联系,我们班没几个考上高中的,男孩子们务农的务农,出去打工的打工,女孩子们也有找了临时工出去的,还有在家帮父母经营小卖部的,好像就我一个闲人似的,心里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中秋节刚过完的第二天,父亲乐颠颠地从五叔家吃完饭回来,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跟我嚷嚷:“哎呀呀!我原先以为你五叔只是叫我去吃个饭,没承想竟是丽丽订婚啦!那男孩子才 16 岁哟。”天哪 ! 丽丽姐姐居然订婚了?这是啥情况呀?她对象居然和我一般大,也太突然了吧?”

  原来,五叔从郭铁孩儿那儿辞职后,丽丽姐姐也从戏班子回来没有继续学戏,就去了郭铁孩儿的酒厂当出纳了。郭铁孩儿妹妹的儿子叫秀军,这小家伙初中毕业后没能考上高中,就跑去舅舅家玩耍了几天。也不知怎的,秀军这毛头小子情窦初开,就那么偷偷瞄了一眼丽丽姐,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把丽丽姐的模样深深烙在了心底,再也挥之不去啦!可他胆子小,压根不敢把那点小心思告诉丽丽姐。兴高采烈地回去后,就跟他父母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吵着闹着非丽丽姐姐不娶。

  秀军这小子长得还算斯文,虽说不是什么一表人才,但也算得上相貌端正,人品也不错。秀军父母拿这孩子没辙,又碍于年龄不够,只好先办个订婚仪式,其他的等以后再说。于是就宴请了亲朋好友,把这婚给定订了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时不时还会琢磨琢磨,丽丽姐姐当初到底是个啥心情呢?就那么匆匆一眼,两个人就定下了这一辈子的情缘。这也太神奇了吧!这么神奇的故事,竟然就发生在丽丽姐姐身上。(三十多年一晃而过,丽丽姐姐和她的小老公依旧恩爱如初,如今他们定居在大上海啦)。

  而我那时候满脑子只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压根不晓得我们班都已经谈成三对儿恋爱了, 因为我上学比同班同学年龄都小,好多同学都比我大三四岁呢!(那时候农村的孩子好多都是十岁才上一年级,因为得照看弟弟妹妹)在农村,二十岁差不多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傻乎乎的我呀,从来就没留意过这些……

 

(左是16岁的丽丽姐姐,右是14岁的我)

  瞅着原本活力四射、生气勃勃的我,变得愈发无精打采、神情颓废,父亲这才开始急着是不是应该给我找个工作啦!于是,父亲便与母亲琢磨着,先去问问在汾酒厂的战友,可否给我张罗个差事。

  没多久,父亲归来,满脸笑容地表示工作已有了着落!不过呢,这活计不太理想,是去汾酒厂招待所当服务员。父亲询问我是否乐意前往,我呢,压根儿没过脑子,直接张口就答:“去!”只要离开村里,不在天天猫在家里无所事事就好。

  一周后的某个下午是报到的日子,父亲上班不在,身材娇小瘦弱的母亲,骑着父亲给我买的的那辆墨绿色的飞鸽自行车,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地驼着我朝汾酒厂进发……(我上初二时,父亲就给我买来了自行车,可俺这技术操作实在拉胯,一直都没学会咋摆弄。)

  母亲那娇小的身躯,驮着我这个一百多斤的大块头闺女,着实费力得很呐。我听着母亲那急促的喘气声,就跟破旧风箱吹风似的,“呼哧呼哧”响个不停;再听听那用力踏着脚蹬的布鞋发出的“嘎吱嘎吱”声,我心里头啊,自责得不行。哎呀呀,我咋就没早点学会骑自行车呢?弟弟十岁就会骑了,我都十七岁啦,还不会呢!我这两条大长腿,就像是拿来当摆设的。

  快一个小时后,母亲带我抵达了坐落在汾酒厂、设有古井厅的那个院落。这座院落散发着古朴的韵味,宛如承载着悠悠岁月的记忆。

  踏入院中,古色古香的仿古建筑随即映入眼帘,精巧而典雅。鱼池里的水清澈透明,鱼儿在水中欢快游动;假山上草木郁郁葱葱,增添了一抹盎然的生机与绿意。

  走进所长办公室,其内布置简约而不失大气。所长的办公桌椅皆具质感,桌上摆放着一个古朴的台灯和若干文件,整齐有序。墙壁上悬挂着一些企业的荣誉证书和展示企业文化的照片,凸显出此地的专业性与深厚底蕴。

  室内光线明亮且柔和,窗边摆放着几盆绿植,为房间增添了几分生机。在这不大的空间里,一切都井井有条。文件和资料整齐地放置在书架上,方便所长随时取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张与墨香气息,营造出宁静而专注的氛围。

  窗外是一片绿意葱茏的美景,透过窗户,能够望见树木与花草,为所长室增添了自然的美感。

  我与母亲一同走进这充满秩序与活力的所长室,所长郝连松是父亲的战友,亦是父亲小学时郝老师的儿子。凭借这两层关系,我才有机会在此处工作。郝所长身材不高,略显圆润。

  他见到母亲后,赶忙起身,热情地说道:“嫂子,咋是您亲自送来呀?三哥怎么没过来呢?这路程可不近呢!”

  此时,母亲的脸色尚未完全恢复,依旧红扑扑的,额头上还冒着细密的汗珠。母亲微笑着说道:“福生他忙,我送也一样。以后咱闺女就交给你啦!要是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就可劲儿说,可劲儿批评,就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那般教育就成。”

  在母亲与郝所长交谈时,我偷偷斜眼瞄了一下,发现还有几个女孩子也在等待安排。她们个个青春靓丽,犹如娇艳的花朵般动人。午后的阳光恰到好处地洒在她们娇嫩的面庞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们都留着乌黑柔顺的长发,宛如一个个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楚楚动人。而我留着短发,个子高高的,身材也比较魁梧,站在她们中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那一刻,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自卑感和失落感,无比羡慕她们那小鸟依人般的娇小身材,心里叹息着为何自己没有那样的身材……

  平素沉默寡言的母亲终于同郝所长结束了我的事宜交接。母亲几乎没怎么说让人家关照我的话语,倒是不乏让郝所长严加管教我的言辞,哎,我的亲娘啊!我是来上班的,并非来接受劳改的呀!

  母亲临走时,把我拉出所长办公室,又一次进行了深情款款的叮嘱。接着把用牛津编织的鱼型钥匙扣自行车车钥匙塞进我的手中,嘱咐道:“妈妈不准备再骑自行车回去了,留给你学着骑吧,一定要小心注意车辆,以后回家骑车也能方便一些。千万别和同事发生冲突,要和她们好好相处,多干点活,勤快一些准是没错的。”我不停地点头。其实,即便母亲不时会数落我,可第一次与母亲分别,我还是感到格外难过。原本周围秀美的景色,顿时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母亲步行上朝着离招待所足有两里路远的国道走去,等待公车。我痴痴地望着母亲那单薄的背影越来越远,傍晚的阳光将母亲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而后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一向坚强的我,刹那间眼眶便充满了泪水。害怕被别人看到,我连忙抬起袖子迅速地抹了一下,随后回到了院子。副所长将我安排在南面的 2 号宿舍。

  宿舍里有两个比我大几岁的女孩儿,一个是孝义县的宋玲娥,一个是汾阳田屯村的任梅云,二人性格均颇为泼辣,我还就喜欢这样性格的女孩子呢!想必以后相处起来也非常愉快。我被安排在靠门的那张床,初睡单人床,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就怕半夜睡得死在掉下去,毕竟以往都是睡在炕上,不知道自己能否习惯。逼仄的宿舍内,三支小巧的单人床,便是我此后的生活空间。

  六点左右时院子里想起了《走过咖啡屋》的歌声,宋玲娥说:“开饭啦!”原来招待所每个星期都会换一首流行歌曲,只要歌声响起就是饭点儿到了。还没有买饭盒的我只能用两个小碗打饭,打了一小份醋溜白和一小碗稀饭,筷子扎着个没有拳头大的花卷,算是今晚的主食了。由于知道要上班后,中午在家激动的没怎么进食,这点饭食根本不足以填饱我的肚子,却又不好意思再去拿,心中暗自懊恼,怕他人笑话我饭量大,笑话我是村里人,哎!我这不是掩耳盗铃么?算了,挺挺就过去了……

  半夜,被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唤醒的我,再也睡不着了。想着母亲做的大馒头和西红柿青椒炒茄子,口水不自觉地在口腔中蔓延,还有父亲做的肉炒揪片,更是让我无比怀念,按着肚子辗转半天,仍旧难以入睡。第一次离开父母,睡在这硬邦邦又狭小的床上,饿的心发慌的我,心中满是对家的思念,就这般看着窗帘彻底发白,坚持洗漱并打扫完宿舍,终于听到了《走过咖啡屋》响起。我不再顾及他人笑话,拿了六七根油条、一碗炒豆腐,用一个海碗盛了满满一碗稀饭,不顾吃相地狼吞虎咽起来,把同宿舍的宋玲娥和任梅云看得目瞪口呆,直说:“这孩子是饿坏了吧?”我反正顾不上她们说什么了,吃饱才是正事。

  吃饱喝足的我,跟着宋玲娥和任梅云开始学习叠床铺、拖地,整理客房的摆件等。那时客房没有卫生间,都需去公厕方便。深秋的景色着实迷人,那假山上的马尾松树干笔直,枝叶繁茂,每一处都透露出生命的活力与坚韧。鱼池里的锦鲤在莲叶根茎周边寻觅着,已然有一丝萧瑟之感的莲叶,任凭着锦鲤的嬉闹。我想,夏天莲花盛开时必定极为壮观吧!

(左是我,右是北楼王曰玲。我们穿着当时的工装)

  日子就这般平淡地过着,穿着红色西装工作服的我每天欢快地穿梭在这个人间仙境般的院落里愉快地忙碌着。十多天后,我终于可以请假回家了,第一次回家,我心中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终于可以回家见到父母了,紧张的是要自己骑车回家,路上大车虽然不多但摩托车与三轮车还是有的,心中难免有些害怕。我悄悄推着自行车上了国道。我如同一个贼一样前后张望了半天,就怕碰上熟人笑话我为啥有车不骑推着走。确认无熟人后,我左脚踏着脚蹬开始缓冲,待车速起来时,右脚朝后一个飞毛腿上了车座。我不敢骑快,只能慢慢地、晃晃悠悠地在 307 国道骑着,更不敢看周围的景色,眼睛始终盯着前方,手心的汗已将车把浸湿。十二里的路,愣是骑了四十分钟才望见大相村的路口,距离罗城村也就不到一里路了。我把车速减到最慢后,又一个飞毛腿下了车。由于不会捏闸,我只能跟着自行车慢跑十几米后才停下来,一步一步推着车回了家。路上也有人问:“你咋推车回家?车子掉链子了吗?”我说:“不是,骑累了。”哎!我心想,哪是车子掉链子了,是我不敢在村里骑车啊!万一撞上什么可咋办?这可是我第一次骑车回家呢!

  母亲看见我推着车子回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问道:“会骑自行车了呀?还不错啊!若非妈硬留下车子,也不会逼着你学会啊!不错、不错。”母亲甚少夸赞我,听到她的话,我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流,同时也感到一丝自豪。我把车子停好后,迫不及待地说道:“妈,快给我点水喝,渴得嗓子都冒烟儿了。”其实,我也不知是出汗太多,还是紧张过度,只觉得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似的。母亲看着我被风吹得如炸毛儿鸡般的头发,笑着说:“那么长的两条腿,现在才学会骑自行车,可不紧张咋的?小时候要是学会,就不会这么出洋相了,给,泡了不一会儿的茶,喝吧。”我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弟弟看着我骑个自行车搞得如此狼狈的模样,笑着说:“姐,上班有意思吗?”我说:“有,你要不退学也去?”弟弟哼了一声,便去写作业了。

  两天假期很快过去,我带着母亲准备的老咸菜疙瘩、煮鸡蛋、辣椒酱以及冬衣,心中既有对家的不舍,也有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又推着自行车上路了。依旧是推车上了国道才缓冲上车座,这一次比回来时娴熟了一些,起码敢看两边的景色了。此时,天是那么的湛蓝,两道喷气式飞机留下的笔直白线,在缓缓变宽、变淡,农田在收割后,看上去一片荒凉,结伴远去的大雁越来越小。秋风瑟瑟,落叶铺上了一层金黄,北方的秋总是清冷而又孤寂,带着一种颓败与消亡的感觉。

  入冬时,我也慢慢地与大家熟络了起来,也逐渐习惯了集体生活。我负责六间窑洞式的客房,每天打扫干净后,便只剩下退房后的重新打扫,活儿并不累,于我而言甚是轻松。闲暇时,我喜欢坐在鱼池边的石凳上,看那几条锦鲤嬉戏。寥寥无几的残荷在池中耷拉着,预示着早冬的到来。池塘边古井厅上方横梁上的匾额提着“得造花香”四个字。的确是啊!每天从酿造车间飘过来的酒糟味儿沁人心脾,着实很香,更别提那酒香了……

  “得造花香”这四个字,不仅是对汾酒香气的形容,亦是对山西杏花村酿酒自然条件的赞美,以及对当地酿酒工艺与文化的一种肯定。

  快进入深冬时,我已真正融入这个大集体中,并喜爱上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以及这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们。

  招待所的饭点儿歌曲由《走过咖啡屋》《溜溜的她》《读你》《甜蜜蜜》等等到了《粉红色的回忆》都是八十年代末最流行的歌曲。快过年了,我被安排初二值班,大家也都在互相拜着早年,还有福利一袋白面和一条红梅烟,怀揣着近百元的工资,驮着沉甸甸的福利,我艰难地骑行在307国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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