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脚一跺,拆拆拆


  刘怀民对张长龙是再熟悉不过了。两人是一起走出大山深处,一起在军营摸爬滚打,又一起走进大江市区。两人同时在军中任野战部队的团长,一股子拼拼杀杀的闯劲谁也不比谁逊色。要说两个人的唯一区别,那就是刘怀民的心细一点,考虑问题更注重平缓和谐。江阳市委可真是量才而用,三年前,张长龙被分到新组建的葫芦湖风景区管委会任书记兼主任;刘怀民留江阳市里任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两人转业到地方后对任职去向很满意,都雄心勃勃地走上新的岗位。

  江阳市委书记许仁华找他俩谈话,两人对地方工作是一张白纸,军人出身的刘怀民、张长龙只知道服从。当任职去向明确后,两人都喝了酒似的兴奋。许仁华书记是从支部书记走到市委书记位上的,他经验丰富,工作踏实,谋事有方,虽年近五十,但精力充沛,始终把自己的工作目标定在大干的标尺上。许书记做事风格很独特,说话不多,但说一句是一句。张长龙、刘怀民两位团长转业分到江阳市后,他看了两人的简历,如获至宝。在常委会上他力排众议,委以重任。葫芦湖风景区建设是一张白纸,又是全市万众瞩目的地方。常委们对派一个没有地方工作经验的军队转业干部去挂帅心里不放心。大家建议还是按惯例,军队转业干部到地方工作先任个副职,熟悉一下地方情况再说,但许书记认为,张长龙军人出身,没有框框,这样的一张白纸让他去画没有束缚。当然,还是那句口头禅,干起来看结果。许仁华书记看人看结果。江阳市的常委们都知道,张长龙还没有上任,能干不能干,胜任不胜任得让实践来检验,用什么理由也说服不了许书记改变任职计划。刘怀民的任职倒是一致通过。政法委书记从外面调进来,没有错综复杂的关系,这样的外来干部干起来得心应手,起码体现公正没问题。

  刘怀民至今还清晰记得,当张长龙从许书记办公室谈完话走出来时,满面红光,一脸的兴奋感。刘怀民拦住张长龙这位老战友,迫不及待地问:“许书记有什么要求?”张长龙原汁原味地说给刘怀民听:“干起来看结果!”刘怀民正想打探得细一点,传来了秘书催他进去谈话。

  夜已很深了。刘怀民躺在床上,仔细地回忆三年前许仁华书记找他任前谈话的情景。“干起来看结果”这六个字不停地在刘怀民耳边重复。刘怀民记得很清楚,张长龙从许仁华办公室走出来时,他急切地想从张书记嘴里了解谈话的内容。他只听到这六个字后,就被许仁华书记的秘书叫进了许书记的办公室。想起这六个字,刘怀民叹了口气:张长龙的遭遇与这六个字太关联了。

  “干起来看结果。”这许书记说话真算话。刘怀民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他想想当年张长龙兴致勃勃去风景区任职,三年后灰心丧气被问责调离,心里思绪万千。他担心自己会走张长龙的老路。张长龙到任后葫芦湖风景区那热火朝天的拆建场面一幕一幕地在刘怀民的眼前浮现。

  葫芦湖风景区是张长龙到任前三个多月批下来的。风景区以大湾村的龙脊街为核心,以葫芦湖周边的香溪镇近两百平方公里的区域为基础,建设一个集旅游度假、休闲娱乐为一体的五A风景区。葫芦湖风景区规划早在一年前就经省人大常委会审核批准。这是一个雄心勃勃的规划,这也是许仁华当市长时制定的改变江阳市面貌的第一个亮点工程。当年许市长组织制订这个规划整整用了三年,上级审核用了一年。应该说这是一份脚踏实地的宏伟规划,但规划仅仅是一张白纸。实现规划可不是指指点点、画画框框就能实现的。许仁华当官有官运,规划刚批下来,原江阳市委书记就调到上级任用,他当上了江阳市委书记。正当他要用人之时,军队转业来了两个团长。张长龙被推到了葫芦湖风景区建设的一线,当上了总指挥。

  刘怀民至今都不能忘怀的是张长龙上任一周后在自己办公室的兴奋劲头。他上任一周后,到市里开会的空隙来到刘怀民办公室,他毫不掩饰给刘怀民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葫芦湖风景区的建设蓝图。他说第一天刚上任就去了大湾村,他带着葫芦湖风景区的规划,在镇党委副书记、葫芦湖风景区管委会副主任黄艳霞的陪同下,一周时间马不停蹄地把规划上每个重要的建设节点都实际考察了一下。他还爬上凤尾山、拇指山上的最高峰,登高远眺,浩浩的江水像白色的缎带一路往东,在大湾村绕进来半个圈,又浩浩荡荡地流向烟波茫茫的东方。葫芦湖风景区绝对是扬子江畔一颗灿烂的明珠。他底气十足、信心百倍地对刘怀民说:“把葫芦湖风景区建设好,这可是造福人民的天大好事。”说完,他拉着刘怀民的手充满信任地说了一句:“你这个政法委书记可要支持呀!”

  当时,刘怀民并没有往深处想,只是紧紧地握着老战友那粗壮肥硕的大手,使劲地摇了摇,所有的话意全在这摇动的手劲里了。老战友张长龙打心里能感受得到刘怀民的潜台词。

  香溪镇和葫芦湖风景区管委会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葫芦湖风景区升格为副处级单位,张长龙既是党工委管委会的书记、主任,也是香溪镇的实际领导。他一声令下,葫芦湖风景区的拆迁第一仗打响了。按照管委会统一布置,凡是规划上第一批要建设的项目用地上的房屋全部写上斗大的拆字,拆字外还画了一个红彤彤的圆圈。由于用的是红色油漆,看上去特别醒目。走在要拆迁的小巷小街上,到处都是十分显眼的大红拆字,这在大湾村成了一道特别的风景。香溪镇新组织的近一百个拆迁工作组深入到农户、工厂,同时展开了谈判工作。大湾村沸腾了;香溪镇沸腾了;葫芦湖风景区管委会也沸腾了。听说开发葫芦湖风景区,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来自国外的各路客商蜂拥而至。拆迁是第一仗,这一仗打得响不响,特别关键。张长龙到任的前几个月,市委盯着,群众看着,客商缠着,张长龙忙得不可开交,但他毕竟是当过团长的人,甩开膀子干是他的特长。在风景区拆迁现场,他大胆地甩开了膀子。客观地讲,大部分老百姓理解拆迁,支持拆迁,但总会有这么一些人,把自己的利益摆到不确当的位置上,谈判讨价还价,几十个回合都难签字。但张长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无论拆迁谈判工作遇到什么挫折,他总是信心坚定地推进,绝对不松劲。他总是紧盯着目标不断地给那些激情燃烧的部下打气鼓劲。

  回迁房拆迁工地是拆迁第一仗的第一个山头,三个月后回迁房必须开工。仅仅两个月,推土机就在回迁房拆迁工地上轰鸣。当张长龙视察回迁房工地,站在推土机上,挥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厂房和山脚边上孤零零的几间五架梁瓦房问身边的梁志强副主任:“这座厂房和民房签字了没有?”

  香溪镇镇长、管委会副主任梁志强是大湾村人,他对这两处疑难户了如指掌,但他不愿让兴头正足的张书记扫兴,于是语气缓缓地说:“正抓紧谈判,争取早日签字!”

  “不是争取!”张长龙书记嗓门提高了八度,从推土机上跳下来,手指着不远处的厂房和瓦房,脚一跺说:“必须尽快!”

  梁志强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心里明白,这两户谈判都不那么顺利。回迁房工地近一百多户,也就这两家疑难户。

  张长龙一路视察,一路发号施令。整个葫芦湖风景区沸腾起来,拆房的农民工手握铁锤“轰隆轰隆”的墙体敲击声震耳欲聋;推土机那巨大的铲斗将碎砖瓦片不费力地铲起来倒进卡车车厢,扬起的尘土像秋天的大雾。临时修建的土石公路行驶着拖拉机,大卡车、推土车,到处机声轰鸣,到处尘土飞扬。沸腾的工地上彩旗在飞扬的尘雾中迎着江风猎猎飞扬。香溪镇干部群众面对这火热的拆迁工地,想想葫芦湖风景区的未来,人人兴奋不已。大家都在传诵着一个人,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人,这就是刚上任不久的风景区管委会书记张长龙。民间说得格外神秘,说这张长龙就是一条龙,而且是一条火龙。你看,他来到大湾村不到半年,龙尾一扫,火花四溅,大部分厂房民房全成了断垣残壁。香溪镇的干部群众中不乏有文化的人,茶余饭后爱编段子。于是,把张长龙到风景区抓拆迁第一仗说得神乎其神。段子是这么说的:“手一挥,推推推!脚一跺,拆拆拆!”这段子从村里传到镇上,从镇上传到江阳市里,也传到刘怀民的耳朵里。

  当时刘怀民也刚到地方工作不久,听到关于张长龙的这十二字段子,还真品不出这段子里的深层含义。他想找一个恰当的时机与老战友聊聊,但张长龙正在猛干的关键时刻,忙得恨不得胳肢窝伸出手来。这个时候让张长龙静下心来与自己交流,看来有些不合时宜。刘怀民想找张长龙聊聊完全是出于关心,后来见以许书记为首的领导对风景区的工作还是满意的,刘怀民也就放下了心。

  但是,到了当年的年底,大湾村发生的几件不稳定事件让刘怀民的心又悬了起来。这一悬就悬了好几年,直到张长龙因处理不当被问责调离,刘怀民的心悬得更高了。

  人一失眠,脑子转得就快。当年刘怀民是江阳市政法委书记,负责全市维稳工作,大湾村的上访他心里明镜似的。今天上午许书记带刘怀民到大湾村去转了一上午,把刘怀民的脑子转晕了。夜虽然静静的,夜雨滴在树叶上发出的轻柔的沙沙声让刘怀民的脑子转得更快。他是个很少失眠的人,但今天就是不能入眠。大湾村那些因拆迁而上访的人和事在脑海里浮现出来,还是那么的活灵活现。

  刘怀民不能入眠,心里很清楚,他是担心许仁华书记点他的将。他眯起眼睛,他的脑海里仍然在过电影。


  5.码头上的较量


  20世纪90年代末,数字时代悄然而至。拎着砖头似的大哥大在大街上晃来晃去的现象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款轻巧仍然很沉的新式手机。精美的天线往外拉出来,腰带上挂着手机套。因放进口袋里太沉,只能像手枪似的挂在腰带上。刘怀民腰上挂着这款手机,他时不时会用手摸摸,他把手机当成了手枪。只要铃声一响,他会本能地一伸手,手机就握在手中了。

  江南的七月,骄阳似火。早上一上班,火辣辣的太阳光斜照在办公桌的玻璃上,手指碰到台板玻璃,明显感到有点热。他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刚翻开文件夹,一行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葫芦湖风景区管委会关于组织码头违章建筑强拆的情况报告。

  江边码头是葫芦湖风景区水上项目的一个亮点。大湾村的江岸线除了芦苇滩湿地,就是一座一座的沙石码头。当年建设的这些码头,都是村里、镇上的干部画画红线批批条子,根本没有什么正规手续,严格地讲全是违章建筑,但当年没有葫芦湖风景区的统一规划。改革开放以来,脑子活络的村民就占一块岸线,造一座简易的码头,在岸边建几间库房,就进行沙石的运输和交易。村里、镇上收几个管理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芦苇荡里的一座座小吊车倒也成了大湾村江边的一道风景线。现在要整体开发,第一件事就是拆除江边非法建造的小码头。

  读了情况报告,刘怀民感到风景区所在的香溪镇强拆违建的小码头组织比较严密。大湾村辖区内的江边违章小码头共四十八座,有四十三座小码头签订了自行搬迁的协议。镇政府给予每座小码头十万元的搬迁补偿。还有三座表示正在考虑,但未签协议。坚决不签协议要求增加补偿款的有两座,其中挑头的是当地稍有名气的小老板赵金文。赵金文虽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但已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十几年,也发了些小财。手上有雇工近三十人,还有四辆四轮大卡车,在大湾村算得上有钱的人了。人一有钱,脾气就见涨,眼眶变大了,说话也就粗里粗气。工作组到他家谈了三十多次,但每次都不欢而散。

  赵金文长什么样子,刘怀民没有见过,但香溪镇分管政法、信访的娄卫敏副书记专程来政法委给刘怀民报告过。用娄卫敏的话说,这赵金文可不文气,一点也不像名字叫得这么文雅。赵金文,一米七五的个头,长得壮壮实实,像头牛似的。大圆脸,脸上长了不少黑痣,皮肤也显得黑,背地里人们常叫他的诨号“黑烧饼”。后来发达了,手上也有了人手,说话声音粗起来,叫他“黑烧饼”的慢慢地少了。赵金文有个老婆,也长得五大三粗,嗓门公鸭似的,特别像男人的声音。她说话语速特别快,而且能言善辩。赵金文在老婆面前也是个拎不起来的粽子,对外说理虽是两个人出场,但都是老婆冲锋打前阵,而且往往是老婆说了算。老婆是香溪镇上人,叫周秋梅,她还有一个妹妹叫周秋兰。赵金文有个弟弟叫赵金草,是镇上中学里一个打铃子的校工,为人特别厚道老实。周冬梅嫁给赵金文家四五年后,赵金文家日子越过越兴旺。特别是建起江边沙石码头后,周秋梅动员小叔子赵金草辞掉中学的校工,但赵金草舍不得辞掉公职,就业余时间来到码头上当了第一代卡车驾驶员。周秋梅自作主张,硬是要把妹妹周秋兰许配给赵金草。赵金文坚决不同意,但犟不过周秋梅,加之弟弟赵金草不为哥哥争气,暗暗地喜欢上了周秋兰。赵金文无话可说。兄弟俩娶了姐妹俩的新闻传遍了香溪镇的角角落落,赵金文、周秋梅在香溪镇的名气也就慢慢地传开了。

  苦口婆心是说服不了赵金文夫妇的,尤其是周秋梅,那大嗓门加利嘴,讲起来一套一套的,不知内情的人听起来总觉得她周秋梅是有理的。同她家谈判的工作组成员换了几茬,有几个成员跟周秋梅谈判,竟然被周秋梅的强词夺理气得语无伦次。这次强拆赵金文的码头是一场硬仗。张长龙是开过三次党工委、管委会联席会议研究决定的,会上大家也列举了许多可能发生的风险,但张长龙在会上把一切责任全承担了。他在联席会上拍了桌子,以一个团长的口气威严宣布:“严密组织,坚决强拆!”

  刘怀民翻看着关于强拆的情况报告,他对张长龙的组织严密没有怀疑。领导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谈判组、强拆组、安保组、救护组、消防组,张长龙任强拆现场总指挥。他这个团长出身的地方官,竟然还是部队那一套,靠前指挥。刘怀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情况报告,当看到实施日期是1998年7月20日时,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地看了看腕表。他自言自语地说,就是今天。现在是上午九点十分,应该快到交锋时间了。强拆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半,还有二十分钟。现场情况怎么样?刘怀民右手下意识地从裤腰带上掏出了手机。他熟练地拉出天线,给香溪镇的娄卫敏副书记拨通了电话。

  “喂!喂!喂!”话筒里传来娄副书记急促的询问声。娄副书记是江阳市人,出生在城里,一直在市委办公室当秘书。前年,领导有意让他到基层锻炼,派他到香溪镇当副书记。维稳在基层是最锻炼干部意志、最体现干部解决矛盾、协调事务能力的一项工作。娄副书记到香溪镇工作不到两年,用镇领导和风景区党工委书记张长龙的话说,这小娄看不出是城里人。处理风景区里的上访问题很老到,既不心狠手辣,也不心慈手软。信访矛盾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就像去掸捧在手里的豆腐上的灰,硬不得,软不得,总之一条使不上劲。这次拆除违建码头,他是安保组的组长。此时,他正带领香溪镇综治办副主任李中信、香溪镇派出所所长赵平生、区公安分局保安公司经理包安以及大湾村民兵营营长邰林安一行,正在维护强拆现场秩序。这时的码头上真是两军对垒,剑拔弩张。谈判还在进行,但推土机的轰鸣声把紧张的气氛推向高潮。

  刘怀民听到话筒里一片嘈杂声,嘈杂声中传来娄卫敏副书记询问。

  “我是刘怀民!现场情况怎么样?”刘怀民担心地询问。

  “现场虽然双方互不相让,处于对峙状态,但赵金文和他老婆只有十几个雇工,总的力量悬殊,局面应该能控制。”娄卫敏往外跑了几十米,话筒里的嘈杂声小了。他挺有信心地向刘怀民汇报:“九点半是行动时间,至时各组分头行动。先将赵金文的人带离现场控制起来,并继续谈判,讲清道理;行动组按计划把违章仓库及码头设施拆除。同时,风景区专门成立了赵金文上访工作组,由我任组长,做好善后工作。总之,确保稳定,确保不出事。”

  刘怀民一边接电话,一边拿起桌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对着话筒大着嗓门说:“请转告张书记,辛苦了!请大家密切关注强拆现场,确保强拆违建码头不出事!”

  “刘书记,请放心!各种预案都有,确保不发生现场冲突!”娄副书记信心十足。他虽是城里出生城里长大的人,但跟在市委领导身边工作,见过的世面大,一点胆怯心理也没有。他刚想挂电话,话筒里传来刘怀民书记语气坚定的指示:“请转告张书记,如果发生正面冲突,要立即终止强拆!我们面对的是人民群众!千万不能出事!”

  “放心!”娄卫敏果断地回答完刘怀民的电话后,关了手机,来到码头强拆现场。他抬起手腕,看看表,此时离行动时间只差五分钟。他刚刚站定下来,只听见张长龙书记给赵金文夫妇下达了最后通牒:“还有五分钟!不管你们想通想不通,码头是违建,必须拆除。不服你们可以到江阳市法院起诉我们。当然,码头拆除后我们政府会以最优惠的条件支持你们创业!”

  在这最后的五分钟,尽管赵金文的老婆大着嗓门在撒野,但脑子聪明的赵金文还是光棍不吃眼前亏。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拉住老婆周秋梅的胳膊自找台阶地对张长龙书记说:“看你怎么支持我们创业?!”

  现场负责谈判的工作组成员见赵金文软了下来,借势拉住他们夫妇往码头外走去。雇的工人见状“呼啦”一声消失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尽管周秋梅的嗓门不停地吼叫,但赵金文死死拽住老婆的胳膊,顺着工作组连拽带拉,很快来到附近的大湾村村部。村部里空调早已打开。清凉的风往赵金文夫妇身上一吹,激动的心情缓缓地平静下来。娄卫敏副书记跟过来,亲自倒了两杯水,递给赵金文夫妇,语气平和地说:“先喝口水,有话等会儿说。”

  大湾村的民兵营营长邰林安也不失时机地劝了一句:“凡事总要讲个理!”

  “看你们强拆这个阵势,我到哪儿去讲理?!”赵金文呛了邰林安一句。邰林安心里清楚,这时的赵金文已经下了台阶,他可不能火上浇油。他顺势说了一句:“村里讲不了理,还有镇上。镇上讲不了理,还有市里。我就不信,你真有理就没有地方说。”

  邰林安这句话其实是一语双关,但赵金文夫妇似乎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他夫妇俩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只听到夫妇俩几乎是一条声:“你们强拆,我们上访!”

  大湾村村部离赵金文的沙石码头不到一里地。推土机的轰鸣声、墙壁倒地的轰隆声和人们杂乱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顺着江边的风传到村部会议室里。赵金文夫妇只顾喝水,一句话不说。尽管空调将清凉的风吹到他们身上,但赵金文夫妇俩可能因为特别的冲动,脸上憋得红彤彤的,黄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村部静悄悄的,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合适。空调机运转的嗡嗡声平缓地传出来,和人们的急促呼吸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火球似的太阳已经爬上了凤尾山的顶峰,热辣辣的光线把葫芦湖风景区罩进了热气腾腾的蒸笼里。风景区香溪古镇的街区,大湾村的龙脊街到处热气蒸腾,人们的心情也好像这七月的骄阳,热烘烘的。街头巷尾到处传递着一条炸了锅的消息:赵金文的沙石码头平掉了!当刘怀民从娄卫敏副书记处听到这条消息时,一颗悬了一上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刘怀民心里明白,张长龙此时的心情一定特别兴奋。这是关键的一仗,也是葫芦湖风景区特别难打的一仗。风景区旅游码头项目的障碍扫除了,更重要的是向香溪镇的村民传递了一条信息:政府是要动真的了。张长龙书记的“手一挥,推推推!脚一跺,拆拆拆”这几个字似乎赋予了特别的警示。拆迁工作的进度明显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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