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银川。
朔风仍在呼啸,秋雨还在倾泻。
汽车站附近某旅社一间小房,蜡烛柔和的光亮给小屋内平添了些许温馨气息。
刘力贞坐在床边,看着正用一盆水洗苹果的张光:“张光,先把苹果放下,快告诉我,你在北京为什么失约,到底是咋回事?”
张光把几颗苹果洗净,放到一个盘中,旋即拿起小刀给一个苹果削皮,边削边说:“你看看你的身体多单薄啊,你若不吃苹果,我就不讲!”旋即,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妻子。
刘力贞接过苹果拿在手上,望着张光:“快讲吧!”
“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说。”张光说着,陷入回忆。
倒叙。
北京火车站地区某旅社。
一座陈旧的两层小楼,一楼最里面一间小客房外,哈某使劲踢着房门,边踢边叫道:“快开门,快开门!”
在哈某旁边的余某亦叫道:“张光,这回你可跑不了啦!”
走廊里涌来不少看热闹的人。
房内,张光紧张地踱来踱去,不知如何是好。
“嗵”地一声,门被踢开。
哈某一步跨到张光跟前,望着惊恐的张光,狰狞地说:“只要听话,我就不让你的皮肉受苦!”旋即问道,“你老婆呢?”
“不知道!”张光面对现实,镇定下来,愤然叫道,“我妻子与我的问题没关系,你们无权干涉她!”
“你别答非所问!”哈某恼火地叫道,“我问你,她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不知道!”张光厌恶地瞪了哈某一眼,坐在了床上。
“谁说你老婆与你的问题没关系!”余某走了进来,气恨地说,“要不是她和她的学生一唱一和耍花招,你们能从我的眼皮底下逃走吗?”
“收拾一下,跟我们走!”哈某瞪着张光,“今晚就上火车,老老实实回西安,这对你有好处!”
“今晚我哪儿也不去!”张光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们让我在这儿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我就跟你们回西安。”他盘算着先用缓兵之计赢得时间,再找机会逃走。
“不行!”哈某一把将张光从床上拽到地下,“现在就走,一刻也不能停!”
张光从地上站起来,说:“今晚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休息!”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哈某气急败坏地捅了张光一拳,旋对余某吼道,“来,把这‘反党爪牙’捆起来!”接着,两人用一根绳子将使劲反抗的张光反剪双手,捆绑起来。
“你们简直无法无天!”张光气愤不已,直喘粗气。
“拉上走!”哈某边说边与余某一块儿拽着张光的衣领,将他拖出客房,拖出旅社。
哈某,余某拖着张光走出距那家旅社几十米时,突然,从路边停着的一辆解放牌大卡车上跳下来五六个身着工人或农民服装的大汉,吆喝着将哈某、余某、张光三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哈某睁圆眼睛,瞪着不速之客。
“我们是‘斗私批修战斗队’的红卫兵,来抓逃犯!”一汉子对哈某叫道,“别废话,你们三人都上车!”
“混蛋!我们是抓逃犯的造反派,怎么能把我们当逃犯抓呢!”哈某恼火不已,指着那些汉子,“快让开,我们要赶车!”
“你才是混蛋!”又一汉子一步跨到哈某跟前,抓住他的头发,“老实点!”
“简直反了!”哈某恼羞成怒,挥拳直击那汉子胸口,“快放开老子的头发!”
“看来,你这孙子不吃苦头是不会老实的!”那汉子一脚将哈某跺倒。
躺在地上的哈某本想继续反抗,但见四周虎视眈眈的几条汉子瞪着他摩拳擦掌,不得不有些服软,他伸手给让他倒在地上的那个汉字:“把你们的证件或介绍信给我看看。”
“你没长眼睛,我们臂上戴的是什么?”几个汉子齐声喝到。
哈某环顾四周,只见那些汉子每人胳膊上都戴着“红卫兵”的袖标。他转转眼珠,说:“这不是介绍信,也不是证件!”
穿着便装的延军走上前,指着哈某,“将他捆起来,扔进车厢!”
几个汉子不顾哈某拼命反抗,将他反剪双手,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旋即连推带搡,将他扔进车厢。
延军指着余某,“把他也捆起来,撂进车厢!”
余某目睹了哈某反抗的结果,便乖乖地让几个汉子将他反剪双手绑住,推进了车厢。
“你叫什么名字?”延军忍住笑,瞧着张光。
张光对突然发生的变故如坠入五里雾,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一直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不敢吱声。
“你叫什么名字?”延军又问。
张光听得耳熟,他慢慢站起来,循声望去,见是延军,不由得大吃一惊,但他立刻意识到:“莫非他是救我?可他怎么知道我又落入哈某手中的呢?”他低着头,答道,“我叫张光!”
“张光,张无产阶级的光,还是资产阶级的光?”延军说罢,又道,“不过这人已被绑上,省的我们动手了。”旋命两个汉子,“把他推进车厢!”
夜,北京郊区。
一辆解放牌大卡车沿着土路疾驰。
车厢里,倚栏站着的四条汉子盯着或蹲或坐的三个“逃犯”。
“妈的,你们吃了豹子胆了!竟敢这样对待我!”哈某气急败坏,对那几个汉子叫道,“快给我把绳子解开,快,快点!”
“闭嘴!”一汉子在他臀部狠踹几脚,“再不老实,我用皮带抽死你!”
哈某险些爬下,但为了不挨皮带抽,把本想发作的狂语咽了回去。
余某和张光都坐在车厢厢底,默默不语。
解放牌卡车行驶到一片树林前停了下来。
延军和司机走出驾驶室。
延军命车厢里四个汉子将三名“逃犯”放下车来。
旋即,延军命道:“对这三名逃犯分头审问!”说罢,与司机将张光押向树林深处。
其余四个汉子两人押着哈某,两人押着余某,分别向树林另外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你们要干什么?”哈某边走边惊惧地叫道。
“你没听见,要分头审问你们!”押他的两个汉子把他推进阴森森的乱树丛中,在一棵老榆树前停下,旋即将他绑在树上。
“张老师,又受惊了吧!”延军一边给他松绑,一边道。
“你是……”张光还有些惊魂未定,“想不到……”
“我送小桥上了火车,然后出站准备回营地时,却在火车站广场一端发现两个人往墙上贴《通缉令》。我走近看,《通缉令》上有您的照片和攻击您的内容。”延军稍顿,接着道,“小桥曾经告诉我,造反派里有两个专门对付您的人,而贴《通缉令》的正是两个人。他们到北京来,一定是抓张老师的。我决不允许您再落到他们手中。我趁这两人去墙壁另一端贴《通缉令》的时间,赶到附近一个商店买了一套便装,脱下军装换上。然后,我混在行人里面跟踪他们。跟踪了好长时间,直到他们进了一家饭馆后,我赶忙打电话给我的两个战友,要他们换上便装立即到指定地点找我。我的两个战友赶来后,我给他们告诉了原委,让他们紧紧盯住这两个家伙,一旦他们找到张光,立即通知我。我回营地调来一部解放牌大卡车,又找来几个战友,让他们换上便装待命。直到天色很晚,我才接到通知,我的战友扮着住宿的客人跟在那两人后面,看他们查旅客住宿登记薄,发现了张光的名字。我和几个战友立即乘解放牌大卡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旅店外面不远处。在那两人抓到您出来时,我们便拦住你们,并以抓逃犯为由,令那两人说出各自的名字,原来正是哈某和余某。因为哈某爱打人,所以,我让战友也让他尝了尝挨打的滋味。”
“谢谢你!”张光道。
“不用谢。”延军说,“我要马上把您送出北京,让他们抓不到您。您觉得去哪儿好呢?”
“我想去宁夏。”张光说,“先到内蒙古也好。”
“我们从公路把您送到内蒙古境内。”延军说罢,又道,“别在北京站上火车,以提防他们有同伙。”
“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张光又说。
“不用谢。”延军说,“您也是刘志丹将军的后代!”
“哈某、余某怎么办?”张光有点担心,“他们会不会给你们找麻烦呢?”
“这两个家伙现都分别被绑在相距几十米的两颗树上。”延军笑道,“天亮前,我命人去把他们从树上解开。然后,我们的人会立即抄小路撤出树林,而那两个家伙肯定在林子里分不清方向,待他们东摸西撞走出树林,连我们人的影子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