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经常走进记忆中那条岁月的河,你就会感到自己依旧年轻。

本文献给所有眷恋着那块土地的兄弟姐妹们。

 

    1953年7月26日,在朝鲜半岛北纬38度附近一个叫板门店的地方,以朝鲜与中国为一方和以联合国军为另一方的交战双方共同签署了朝鲜军事停战协定。至此,发生在那个半岛上历时三年之久且震惊世界的战争,终于尘埃落定关闭上大幕。

    195x年x月,赴朝参战的志愿军第20兵团在协助朝鲜人民完成战后重建任务后凯旋回国,奉命在北京东直门外左家庄进行休整。

    不久,国外军事情报部门发现:这支部队突然神秘失踪!

    关于它的去向,各国军情部门作过种种猜测却始终不得其解。

    直到许多年以后人们才陆续得知:当年那支在朝鲜战场上痛打美国鬼子的志愿军兵团已与当时志愿军后勤三分部,及“共军”炮兵部队刚刚成立不久的导弹试验中心(靶场)勘察筹备处三家整合,摇身一变重新组建成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0兵团,对外番号为0029部队。

    随后,它于1958年下半年奉最高统帅部指令,人含草马衔枚、悄无声迹地开赴内蒙古额济纳旗青山头一带,并在那片沉寂了千百万年古老而荒凉的大漠深处,开辟建立起共和国第一个陆地导弹综合试验靶场。

    那年年底,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决定将这支部队再次更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训练基地。

我下面要讲述的人和事都与这块土地密不可分、都跟它息息相关。

 

    【初到东风】


    1961年8月间,在哈尔滨道里区一幢漂亮的俄式别墅里,我跟家族中最具传奇色彩的外祖父母热泪盈眶地告别。

    顺便提一下,外祖母是满族正黄旗人,是位处世极精明、待人却极祥和的老太太。她对所有人都施以慈爱,于我则更是宠惯呵护有加。母亲说,我出生后第十一个月份就被送到了她身边。那以后不久,正黄旗老太太就用溶进了她无限慈爱的精饲料,把我喂养得滚瓜溜圆。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她老人家无微不至的宠惯,我到四岁时尚不能自理诸如系裤子及解裤子一类事情,以至每逢内急,只要老人家不在身边,我就会像小农经济时期那些“肥水不流他人田”的抠门儿一样,把大小便统统留在自己的裤裆里……

    关于外祖父母的故事我另有专述,这里不再赘述。

    告别了外祖父母,带着多梦少年对未来前途的美好憧憬,我随父亲踏上漫漫旅程。

    列车风驰电掣,沿着老爹他们四野当年进关的路线,穿越过三江平原美丽富饶的黑土地,经过长春、沈阳,然后进入山海关,来到首都北京。

    北京是我孩提时代生活过的地方,那里保留着我儿时最为快乐的记忆。可来不及看一眼那古老都市的灰色城墙,来不及重新听一声西瓜摊儿前那京味十足的叫卖声,我们又匆匆乘车西行。

    列车穿越华北平原、跨滚滚流淌的黄河,出潼关后,依旧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而当通过高寒难耐的乌鞘岭后,窗外绿色越来越少,代之出现在眼前的是灰黄色的苍凉。几天后,我们终于在甘肃境内河西走廊上一个叫清水的地方下了车。

    在一般人看,清水是个不起眼的小镇。几条窄小的街道上印着深深的车辙,大木轮牛车发出吱吱的响声慢腾腾从上面碾过。路两旁散落着清一色低矮破旧的土屋,几十户人家便在这样的环境里祖祖辈辈生活着。跟《黄土高坡》的歌词完全一样。

    站在清水镇边缘向南极目远眺,是方圆数百里的一马平川,再往远看,则是横亘在地平线尽处、被皑皑白雪终年覆盖着的祁连山脉。那是一幅及其壮阔的图景,透射着共和国西部地区无尽的雄浑和苍凉。

    小小清水镇在兰新线上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过往列车无一例外都要在这加水。

    行程并没就此终止。早在那里等候的汽车又拉我们继续西行。不到十分钟,来到另一个清水站。这是个鲜为人知的车站,寻常人在全国铁路运行图和时刻表上根本看不到它。但这又是一个有着举足轻重意义的火车站。它是通向一座对外部世界尘封保密了近三十年之久的军事城堡的重要交通枢纽。几十年来,大批军用物资、数万名将士和航天科技人员以及他们的日常生活补给正是通过这里,源源不断地进入到中国的“拜克努尔”或者说是中国的“卡纳维拉尔角”——东风航天城。

    为区别两个不同的清水站,军队与地方协商,按照它们所处方位把给过往列车加水的清水站称之为清水东站;而把军用清水站称之清水西站。

    当天夜里,我们在清水西站转乘部队专用列车,并于次日清晨到达了此次迁徙的目的地。从此,“东风”这块神秘土地把我们引入到全新的人生。

    那年我九岁,上三年级,是不谙世事的顽童。

    开学前,大批部队子女被父母从祖国四面八方接到这里。这些用南腔北调说话的孩子们,在到达这座神秘城市最初几天所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像新出窝的田鼠那样,小心好奇地打量这个新奇陌生的环境。同时又谨慎腼腆地与各自居住区内的同龄人进行沟通和交流。孩子自有孩子们的交往方式和手段。应该说他们的外交活动卓有成效,一般只需经过简短交谈就能彼此相融玩儿到一起,并在很短时间内了解到各自背景,建立起初步的友谊。

    在最初时日里,孩子们还通过不同渠道断续零碎地听到了关于这方土地;关于这方土地上的城堡以及驻扎在城堡中这支部队的种种传说。于是,他们很快知道了脚下这块土地原来是共和国版图上的额济纳大漠;知道了额济纳大漠上这座军事城堡有着诸多称呼,除了叫“东风”、叫“十号”之外,还可以叫它“二十基地”。同时还知道了东风城除过首区“十号”以外,在周围方圆近百公里的大漠深处还星罗棋布着数十个担负着特殊军事任务的小点小号。

    此外,孩子们还从大人低声议论中,第一次听到了原子弹、导弹、卫星……这些即陌生又新鲜的名词。他们在朦胧中隐隐约约感到:自己跟一个神秘并且神圣的事业离得很近很近!

    当然,最让孩子们自豪的是:二十基地前身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二十兵团,而基地首任司令员竟是参加红军强渡大渡河十八勇士之一的孙继先中将!这使生来就对军史有浓厚兴趣的少年们从一开始就对父母效力的这支神秘部队产生了朴素感情。然而,所有人都不可能想到——自己未来命运将与这块土地与这支队伍以及它所服务的航天事业密切相连!


    【开学印象】

 

    航天城第一所子弟学校名为东风小学,学校赶在1961年9月1号之前在基地首区“十号”的西北角建成。教学楼是座三层槽形建筑。

    就软件环境而言,东风小学师资力量及教学水准当属上乘。虽说大部分女教师都是基地干部家属,但她们大都具有教师专业资质,并在进东风之前就有过教书的经历和经验。而就学校硬件设施而言,大到校舍操场、宿舍食堂,小到黑板桌椅板凳以及所有教具乃至笔墨纸张,都是崭新的。

这种条件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就国内而言都堪称一流。我少年时曾因父母工作频频调动而马不停蹄地转学。所见到的学校与东风小学相比都存在着相当大差距。

    到开学的日子,东风小学搞了一个颇隆重的典礼。

    从那天起,基地平日那种平静气氛便被西北角校园里扬起的朗朗读书声打破。那一阵阵稚嫩整齐的童音,给这座严整的军人城以及那严肃的近乎机械的军营生活注入了一片生机。

    东风小学学生朗读课文时语气十分的自然流畅,这跟今天北京学生的念法大不相同。听北京小学生朗读课文时那种拿腔拿调乃至近于夸张的语气,我总感到不舒服。十几年前,邻家一男孩念初小,常站在楼道中央,端着语文课本振聋发聩地高声朗读。而我,只要在家就会不期然地起一身鸡皮疙瘩。我原以为这是那孩子独有的念法。及至后来路过一所学校,才从那教室不断传来的、使人神经备受刺激备受摧残的读书声中搞明白:原来这是首都小学统一的朗读模式!

    可我说什么都对这模式都无法苟同!

    那以后每年儿童节,我从电视新闻里看到首都少年按照这种发音方式做作地发言和宣誓时,心里那种不屑就会越发的深刻!

    我常想,倘若这些孩子日后有幸成为电视、电台的播音员及主持人,亦或是被指定为政府某部门的新闻发言人,而他(她)们把这种习惯成了自然的腔调带到工作中,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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