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了一个半小时了,大家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提问。”刘力贞目光炯炯地扫视着聚精会神听讲的人员,接着道,“请大家记住我今天讲的重点,防治农村常见病,一定要把‘防’字放在前边,在‘治’字上要一丝不苟,绝不能有丝毫马虎。”

  “刘队长,批斗大会会场一个挨斗的人昏倒了,造反派说他装死,也没人抢救。怎么办?”省医疗队一女队员跨进门来,叫道。

  “你在这里,对大家提的问题,可以解答的,现场解答;解答不了的,逐条记下来,我再解答。”刘力贞对那女队员说罢,对她旁边一省医疗队男队员挥手道,“咱们一起去看看!”旋即,带上男队员走出平房。

  米脂县城,一广场上“打倒走资派”、“打倒三反分子”、“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口号声、呼喊声此起彼伏,噪音震天。

  几千群众前面站着五六个头戴白纸做的高帽、胸前分别挂着“走资派某某”、“四类分子某某某”、“牛鬼蛇神某某”、“三反分子某某”等牌子的人,接受批斗。

  一个被批斗的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主席台上,一造反派头目挥舞双手,慷慨陈词:“对于阶级敌人,我们就是要把他们批倒斗臭,再踏上一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刘力贞和那名省医疗队队员迅速赶到批斗会场,赶到那名昏倒在地胸前挂“三反分子石梦”牌子的人跟前。

  刘力贞迅速给石梦检查,旋对那名队员说:“这个人突发心脏病需紧急用药。”然后急忙将急救药塞进患者口里,让他服下。

  坐在主席台上的造反派头头等几人走下来,一起围住刘力贞和那名队员。

  造反派头头对刘力贞叫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医生,来抢救病人!”刘力贞站起来,怒视那头目。

  “你是哪里的医生,抢救什么病人?”那头目恼火地指着地上躺的患者,接着道,“三反分子石梦,多次恶毒攻击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现在又倒在地上装死,对抗我们造反派,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已给他检查了,他不是装死,是突发心脏病,需要赶快住院治疗。”刘力贞严肃地对那头目道,“我是省医疗队队长,有义务、有权力抢救病人,我现在要把这名患者带到县医院急救!”

  那头目一怔,看了看石梦,望着刘力贞:“既然他不是装死,那你把他带走吧!”稍顿,又道,“他的病治好后,你要尽快把他给我们送回来!”

  “这种突发心脏病的患者,即使治好他的病,也不能再受强烈刺激,免得再度犯病。”刘力贞对那头目说罢,命她身旁的省医疗队队员背起石梦,(她)他们很快离开批斗会场,赶到县医院住院部让石梦住院抢救,终于使他转危为安。


  米脂县城,一座小院,陕西省医疗队队长刘力贞宿舍。

  刘力贞正在整理一些医疗用品,一名省医疗队男队员拿着两封信走到平房门口,轻轻敲门。

  门开了,刘力贞对那男队员笑道:“请进,喝点水。”

  “不进去了。”那队员亦笑了笑,指着两封信,“这是给你的信!”旋将信交给刘力贞。

  刘力贞回屋,拆开第一封信看:

  “刘老师,您好!我原本想来参加你带领的省医疗队,在陕北农村为农民兄弟防治疾病、普及医学知识,但我现在不能来了,而且,我也劝您赶快回西安。我去陕报找张光老师,了解您的近况,得知张老师已失去自由,被造反派轮番批斗,一些造反派还频频对他动粗。我认为,张老师是个老实人,需要您尽快回到他身边保护他。我还去了您的单位,看到传达室有一封写给您的信,顺便转寄给您。

  敬礼!

  学生小桥

  某年某月某日”


  刘力贞看过第一封信,将信纸装进信封,叹口气,旋拿起第二封信拆开展阅:

  “力贞,你好。

  问候你母亲以及张光都好。我是杨老汉,你一直谦虚地叫我杨大爷。

  我从那年去沈阳看过你们后,再没和你们联系。我跟老伴和女儿,常常说起你们,我们都很想念你们。

  前些天,我了解到你回到陕西,在西安中医院工作,不知你母亲回陕西没有?

  我现在七十六岁了,身体还可以。我想去看望你们,给你们带一点土产品,也是我们的心意。

  我现在不在延安桥儿沟住了,因我老伴是陇东二将川人,她想回家乡住,十年前,我们一家都搬到了陇东。

  我老伴比我小三岁,她没有生育能力,在我们五十多岁的时候,我老伴在山上挖野菜,捡到一个女婴,我们精心呵护,将她抚养成人。她上到初中毕业,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她今年十八岁,就跟我们一起务农。我女儿虽然只是个初中生,但痴迷历史、文学书籍,常常为看书忘了吃饭和休息。由于我常常给她讲刘志丹将军的故事,讲刘志丹夫人和女儿的故事,她对刘志丹十分崇敬,对刘志丹的亲人也很向往。我来看望你们时,也想把女儿带上,让她见见你们。我们什么时间去西安看望你们比较方便,请回信。

  我女儿名叫杨佳佳。我给你的这封信是她代笔写的。

  此致

  敬礼!

  杨光明

  某年某月某日”

  刘力贞看过信,又叹了口气,旋将两封信装进手提包。


  西安。

  钟楼四周的建筑上,“打倒一切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等标语铺天盖地。


  陕西日报社大院。

  一面墙壁上贴满了各色纸张的大字报和一些“打倒彭高习反党集团安插在陕西日报的爪牙张光”等内容的标语。

  报社一间平房里,一张桌子前或站或坐着七八个气势汹汹的造反派。他们的对面站着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张光。

  “姓张的(其实张光不姓张),皮鞭的滋味尝够没有?”哈某手举皮鞭在张光面前晃来晃去,“如果你还不老实交待问题,我就用这鞭子把你的皮抽烂!”

  “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张光说。

  “那你到底与‘彭高习反党集团’是什么关系?”叼着烟卷的一头目叫道。

  “记者与采访对象的关系。”张光怯怯地瞅着皮鞭,接着道,“而且,我只采访过彭德怀、习仲勋,从未接触过高岗。根本不知道反党集团是怎么回事。”

  “他妈的,我看你顽固!” 哈某举起皮鞭劈头盖脸不停地朝张光打去,张光双手抱头倒在地上喊叫着打滚。

  过了片刻,一头目站起来,对哈某挥挥手:“你去歇歇!”

  哈某把鞭子放到桌上,喘着气,说:“哎哟,累死我了!”

  那头目盯着伤痕累累的张光:“还是老实交待了好,别想蒙混过关。”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反党。”张光痛苦不堪,说罢,又道,“总不能让我瞎编吧!”

  “看来,你要与革命造反派对抗到底了!”那头目恼火地叫道,“如不改弦易辙,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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