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你,我真高兴。”斯诺轻轻拍拍刘力贞的头,“我已经知道,你有一个伟大的父亲。”

  刘力贞仰起头,睁大眼睛望着这个大个子,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佬”,自豪地说:“我爸爸就是好!”

  “对,对!”斯诺亲昵地对她笑了笑,问,“你妈妈现在在哪儿?”

  刘力贞看着毛泽东,意思是让他回答。

  毛泽东会意地“哈哈”大笑,旋即对斯诺道:“你跟我来,你应该见见她。”

  毛泽东走到自家窑洞门口,对正与贺子珍拉话的同桂荣说:“刘嫂,你看看这是谁?”

  同桂荣下炕出来。

  贺子珍抱着娇娇也走了出来。

  毛泽东指着同桂荣,对斯诺说:“她就是刘志丹将军的‘堂屋’(夫人),我们的刘嫂。”

  斯诺走上前,握住同桂荣的手:“您有一个伟大的丈夫,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谢谢你!”同桂荣看着斯诺,“你是?”

  “刘嫂,”毛泽东指着斯诺,笑着介绍道,“他是美国记者施洛,对咱红军很友好。”

  “主席,”同桂荣看着毛泽东,有些不好意思,“主席比我年龄大许多,叫我刘嫂,我,我……”

  “哎,西北人民都亲切地称刘志丹为‘老刘’,称您为‘刘嫂’,我怎么能例外呢?!”毛泽东和蔼地说。    


  秋去冬来,草枯木衰。

  红都保安仍然生机勃勃,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暮霭中的一孔大石窑洞。燃着数支蜡烛和生着一盆炭火,把窑洞映照得通明。

  中央宣传部在这里举行宴会,欢迎刚到这儿三天的女作家丁玲。

  张闻天、徐特立、林伯渠、博古等十几人,围着穿灰色军装,手拿军帽的女作家丁玲,热烈地同她交谈。

  丁玲三十来岁,一头黑发剪得很短,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睿智,谈笑间无不显得落落大方,雍容自如。

  “丁玲同志,你好!”身穿灰布军装,头戴红军帽,蓄着大胡子的周恩来副主席走进窑洞,慈祥的目光落在丁玲身上。

  丁玲站起相迎:“周副主席你好,请坐。”

  周恩来环顾窑内:“人到齐没有?”

  “主席、刘嫂还没有到。”博古说。

  话音刚落,同桂荣携刘力贞走进窑洞。

  “刘嫂,请坐。”周恩来一边与同桂荣打招呼,一边指着她们母女向丁玲介绍,“丁玲同志,这是刘志丹将军的夫人和女儿。”

  丁玲走上前,握住同桂荣的手:“嫂子你好!”

  同桂荣忙说:“丁玲同志,欢迎你!”

  “刘将军和他的战友创建了陕北革命根据地,使他的家乡成为今天的红色首都。”丁玲赞叹道,“他是个大英雄。”

  “丁玲同志,听说你也受了不少苦。”同桂荣看着她,接着说,“来到了毛主席、党中央身边,以后就好了,大家都欢迎你!”说毕,她拽拽刘力贞的手,“贞娃,叫阿姨,问丁阿姨好!”

  “丁阿姨好!”刘力贞扑闪着大眼睛,望着丁玲。

  丁玲高兴地弯下腰,伸出双手抱起刘力贞:“刘志丹将军有这么漂亮的女儿,是陕北的小凤凰!”

  刘力贞抿着嘴笑了笑,不知说什么好。

  “想爸爸吗?”丁玲亲昵地抚摸着刘力贞的头。

  “想,我天天想爸爸……”刘力贞说罢,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脸蛋上滚落下来。

  周恩来从丁玲手中接过刘力贞,抱起她,掏出手绢为她揩去眼泪,亲昵地说:“好孩子,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


  两天后。

  空晴日丽,微风和煦。陕北冬天难得的好天气。

  同桂荣陪着丁玲,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攀向一座高高的山崖。刘力贞跟在她们身后,放着一只小小的风筝。风筝是红绿相间的纸制蝴蝶,在小姑娘头顶上空一二十米处盘旋,一根白色线绳牢牢攥在小主人手心。

  她们攀上山崖。

  “快坐下歇会儿。”同桂荣指着一块山石,对丁玲说,“你这知识分子登上这么高的山,累坏了!”

  “我想上来看看。”丁玲说,“站在这上面,保安城尽收眼底;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群山看不到边儿,让人心潮难平啊!从现在起,我要当花木兰,从军抗日。我就要做一个男子汉啦!”说罢又道,“现在,我想请刘嫂讲讲您们的故事。”


  倒叙。

  一九二九年冬天。

  朔风在群山环抱中的陕北保安县芦子沟呼啸,一座依山而建的陈旧的农家大院,墙外几棵老杨树的枝条在寒风中摇曳。

  身穿蓝色碎花棉袄棉裤的同桂荣抱着出世不久的女儿站在杨树间的院畔上,向远处的沟口眺望。她看上去二十多岁,梳着齐颈短发,脸庞上呈现焦急的神色,眼里含着忧怨。她怀抱中的女儿裹在一块红底黄花小棉被中。

  同桂荣眺望许久,仍然不肯把目光收回。

  年近五十岁的刘王氏身着黑色棉袄棉裤,头戴呢绒帽,迈着两只穿条绒鞋的小脚从院里出来:“天这么冷,桂荣,快把娃抱回来,不要等了。”

  “妈,您不要出来,我再等等看。”同桂荣回头对婆婆说。

  “你都这样等了好多天了!”刘王氏望望灰蒙蒙的天空,接着说,“他要是不回来,这么等就能等回来了?!”

  “今天都腊月二十七了,他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同桂荣一颗泪珠打在了女儿露出小棉被的稚嫩的脸蛋上。

  “快把娃抱回家吧!”刘王氏走近儿媳妇,“别让孩子受凉了!”

  “上次志丹离家时说,我生娃时他一定回来。”同桂荣叹了口气,“他说,不论男娃女娃,他都喜欢。他还要亲自给娃取名字哩。可是,娃都生了两三个月了,况且,马上就到大年三十了,还连他的人影也不见……


  天气阴沉,风沙弥漫。

  陇东一个落满积雪的土塬上,一座宽敞的地坑院里人声嘈杂。

  院内关着五花大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贫苦农民近百人。大部分是青年男女。

  几十个穿着清一色黑衣服的国民党团丁手端步枪,逼视他们,一个头目叫道:“这帮穷鬼,都给老子站好,不要乱动!”

  “佃农们!”一个身穿长袍棉衣,头戴礼帽,安着大金牙的汉子举着“文明棍”在佃农面前晃了晃,“我是赖大老爷的管家,咱们明人不做暗事,现在奉他老人家的 旨意,向你们宣布:一、马上到腊月底了,可你们还不交今年的地租,按约把你们抓起来,抵你们各自的地租;二、怎么发落你们呢?不要着急,都仔细听了,”他清清嗓子,接着道,“男的都做壮丁,去谭司令那儿当兵;女的嘛,先送给赖大老爷挑选,剩下的都卖到西峰镇窑子里!”

  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妪跌跌撞撞闯进院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叫道:“赖大老爷,还我儿媳妇,还我儿媳妇!”

  一个穿着破棉袄,光着屁股的小男孩跑了进来,哭叫道:“妈妈,妈妈!”

  几个团丁围过来,挥舞着枪托在老妪和小男孩身上乱捣:“滚,滚,快滚!要不,毙了你们!”

  ……

  “叭,叭,叭”随着几声清脆的枪声,一支几十人的红军游击队押着反绑双手,身穿绸缎长袍,看上去约五十多岁,垂头丧气的赖大老爷来到了地坑院上面的院畔上。赖大老爷一个趔趄,险些滑到。

  身穿老羊皮袄,面目英俊的刘志丹拿手枪顶着赖大老爷的后脑勺:“赖先生,快喊话,让你的爪牙把老百姓都放了。不然,你就没命了!”

  “管家——管家,”赖大老爷扯着沙哑的嗓子叫道,“快,快把抓来的佃农,都放了!快——”

  地坑院的管家和众团丁闻声望去,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那些被五花大绑的青年男女如同天上降下救星,惊喜万分。

  院畔上,一游击队员手持大刀在赖大老爷面前直晃:“放不了百姓,我就砍了你的狗头,扔下地坑院去!”

  “管家,你听没听见?”赖大老爷喊叫道,“我,我要你们快,快把人都放了!”

  “老爷,您不是在城里住得好好的吗,怎么,怎么……”管家仰着头望着他的东家,“绑您的这是些什么人?”

  “是,是刘志丹和他的红军游击队!”赖大老爷战战兢兢,“快,快放人!”

  “刘志丹,久,久闻大名……”管家打了一个寒噤,眨着眼叫道:“要放人,行;但是在我们放老百姓的同时,红军也要放我们老东家!”

  “你们放了老百姓,我们保证你们东家的安全。”刘志丹目光炯炯,俯视管家,“至于怎么放他,由我们决定。”

  “刘,刘先生,”赖大老爷哆嗦道,“我让手下人放了老百姓,你们若不放我,我,我怎么办呢?”

  “只要你听话,我们会放你。”刘志丹用枪顶着他的脑袋,“不然,让他们在院里接你的人头!”

  “放人——快放人!”赖大老爷吹着胡子,瞪着眼睛,声嘶力竭,“管家,你,你这狗日的耳朵聋了?!”

  地坑院里乱哄哄,管家气急败坏地对众团丁吼道:“快给穷鬼们松绑,放他们走!”

  一群团丁为佃户们解开绳索,那个光屁股的小男孩找到了母亲,母子俩抱头大哭。

  院畔上,赖大老爷目睹地坑院此情此景,不禁叫道:“唉,我的地白让他们种了一年!”

  “赖先生,你读过书,孔圣人说,民以食为天。今年陕甘大旱,许多地方颗粒无收,老百姓没死没活干了一年,到头来连吃的饭都没有,你们还逼他们交租!”刘志丹义正辞严地对赖大老爷说,“你们搜刮不到钱粮就随便抓人,不收拾你们能行吗?”

  “我,我认罪,认罪。”赖大老爷望望地坑院,对刘志丹哀求道,“我手下人把佃农都放了。你高抬贵手,把我放了吧,让我回家过年!”

  “你想过年,也得让老百姓过年!”刘志丹盯着赖大老爷,“贫苦佃农没饭吃,可你家却囤积粮食几百石。你要想回家过年,先给佃农每家分粮一石,租给他们的地今后最多只能收三成租。怎么样?”

  “刘先生……”赖大老爷的小眼睛骨碌碌转,“这……”

  刘志丹生气地说:“赖先生,你不愿意,我只好把你交给游击队战士和老百姓,由他们发落了!”

  “别,别别!”赖大老爷叫道,“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顷刻,被释放的几十名佃农都涌上院畔,他们围着刘志丹和游击队战士,个个眼含热泪,感激地不知说什么好。

  刘志丹让游击队战士押着赖大老爷,自己走到佃农中间,亲切地说:“老乡们,你们受苦了!”

  “老刘,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一个穿着叫化子衣服的青年佃农泣不成声地拉起刘志丹的手,“要不是您带红军及时赶来,我们不光没法过年,也没有了活路。老刘,我也要当红军,收下我吧!”

  游击队战士押着赖大老爷到了他家,打开粮仓,给穷人分了粮。在刘志丹组织下,三十多个青年佃农随即成立了游击队分队,以巩固胜利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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