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梅雨时节的烦恼
江阳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刘怀民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心里那种说不出的感受就是一个字：烦。
江南的仲夏，空气中的氧气含量似乎变得越来越少。人们的心情总是显得有些沉重，有些厌烦，但又总说不出原因。
早上起床，窗外的天空让朝霞映得红彤彤的。刘怀民吃完早饭碗一丢，就拿起公文包从三层楼梯上笃笃笃地走下来。他步行去上班，刚跨出楼道口，身后传来妻子马兰兰的喊声。
刘怀民军人出身，四十开外的年纪，身高一米八零，长得五大三粗，说话犟犟的，做事不留缝儿，直来直去。刘怀民从自由的山村走进纪律严明的军营，火热的军人生涯造就了他一种常人有时难以理解的矛盾性格。他干什么事都是风风火火，干什么事都是循规蹈矩，干什么事都说一不二，但都办的实事。他从团长的位置上转业到江阳市任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短短的三年，江阳市的干部群众都知道江阳市里有个大干部，大高个子，大嗓门儿，大好人儿。光说上下班接送，他就坚决不同意办公室派车。用他的话说，从家到市委大院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程，上厕所的工夫就到了。办公室主任拗不过他，只能经常提醒他步行上班注意安全。上午上班时间是八点半，他总是八点钟准时从家里出发。从家里到办公室也就十五分钟左右的步行路程，他一般没有下基层调研活动，总是步行。他步行的速度非常快，步幅很大，还是军人走路的姿势。他走在路上不时会引来路人奇异的目光。这刻，他拎着公文包刚出楼道，听到妻子马兰兰那急促的喊声，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转过头，抬起左手腕，瞄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几乎是吼着嗓门说：“小马，上班出发时间到了，有事晚上回来说。”说完，掉头又迈开了步子。
“啪！”马兰兰从楼上甩下来一把折叠伞，不偏不倚掉在他身后的花圃里。
雨伞掉地的响声把刘怀民吓了一跳，他转身看是什么东西。马兰兰从三楼敞开的玻璃窗探出头来，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叫起来：“你也不看看天，快要下雨了！把伞带着！”马兰兰的大嗓门虽然震耳，但发出的声音传到刘怀民耳朵里充满了柔情。
刘怀民转身弯腰拾起伞，连个谢谢也没说，甩开大步直往江阳市委大院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心里挺纳闷：起床时还满天朝霞，吃了顿早饭，碗才搁下不久，就变天了。这还真应了那句谚语：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他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拎着那把妻子从三楼窗户摔下来的折叠伞，下意识地扭了一下头，心里对妻子无比感激。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谐的家庭夫妻之间总是互补的，这也是一条和谐社会家庭细胞特有的规律。马兰兰与刘怀民结婚不到二十年，马兰兰温柔、细心的性格和善良的品德在刘怀民心中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位置。他心里明白，妻子总是想着他，其实这是对他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最大支持。他拾起雨伞，不需要大声去说感谢。马兰兰看着丈夫一手拎包一手拎伞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心里无限的满足。她远眺着丈夫的身影，直到拐弯才把探出窗外的脑袋缓慢地缩回来，目光朝阴沉沉的天空由西向东扫了一遍，才缓缓地关上窗户。
天空铅灰色的云厚厚的，一大片一大片地在缓慢地移动。仲夏的早晨，虽然没有太阳，但也没有风。空气像凝固了似的，十分闷热。只有行道树上的知了伴着马路嘈杂的汽车和自行车的响铃声凑热闹似的叫个不停。不一会儿，他就来到市委大院对面的马路停下来等红灯。天气闷热，空气中的含氧量低，人们的呼吸就局促，身上容易出汗。刘怀民大步行走，身上的背心已经湿透了。他耐心地望着斑马线对面跳动的红灯，心里烦躁不已。
江南地区的梅雨季节，天气反复无常，一会儿天空太阳朗朗，一会儿天空阴云密布，雨点子从云层中会毫无准备地砸向大地。气温变化大，氧气含量少，总之，让人心里不舒服，不管做什么总感到有点闹心。其实刘怀民心里不舒服，心里烦着的一件事是他的同学战友张长龙被问责的事。刘怀民一段路走下来，浑身燥热，心里特别的不舒坦。他目光凝视着马路上的人行道指示灯，只听到“笃笃笃”的有节奏的提醒震动着他的耳膜。他抬手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刚放下手臂，绿灯亮了。他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快速地通过斑马线，沿着人行道快步地向市委大院的大门走去。他一口气来到办公室，泡了一杯茶，刚坐到椅子上，电话就丁零零地响起来。
2．秀丽的大湾村
电话铃声连响了三遍，刘怀民书记才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操起话筒，没等对方讲话，连续三个喂。对方传来不紧不慢的声音，但没有商量：“刘书记，上午跟我去一趟大湾村。车子在你楼下！”
刘怀民听到市委书记许仁华的声音，又连说了三个好。他正要挂电话，许书记声音明显有点高：“刘书记，什么时候能把当团长的急性子改一改？还有你那个好战友张长龙书记。”
提到张长龙战友，刘书记心里“咯噔”一声。市委书记专门去大湾村，又提到张长龙，他的脑海里立即像放录像似的出现了张长龙被问责时的尴尬情景。许书记去大湾村，大湾村可是葫芦湖风景区一座秀丽的古村落，也是葫芦湖风景区开发的核心地带，更是张长龙任书记以来村民上访矛盾最集中的一个村。时间紧迫，不容刘怀民多想。他操起桌上折叠伞，拎起公文包，一路小跑地来到许书记的黑色轿车旁。许书记从里面推开门，示意刘书记上车。
刘怀民迟疑了一下把头伸进轿车里请示说：“许书记，我带车，跟在你后面。”说着，把伞往公文包里一塞，顺手掏出了手机。
许书记连连摆手，示意刘书记不要调车，赶紧上车。刘书记军人出身，服从命令的习惯到了地方没有变。他的手机往裤袋里一塞，往许书记身边一坐，顺手“嘭”的一声关上车门。发动机的轰鸣声伴着刘书记大嗓门：“许书记，这么急去大湾村，是不是大湾村又出事了？”
许书记连连摇手说：“不出事就不能去大湾村？！职业病看来还病得不轻！告诉你，今天去大湾村就是请你看风景！”
“请我看风景？”刘书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市委书记什么时候有这个雅兴。他在脑海里盘算起来：究竟什么事惊动了许书记？还非得我陪着？
阴沉沉的天空中丢了一些雨点后，厚厚的云层慢慢地蠕动，渐渐地露出了裂缝，从缝隙透出一丝丝的亮光。轿车在通往香溪镇乡间的土石路上扬起一路昏黄的尘土带，急急地驶往大湾村。轿车不时会在土石路上颠簸几下。刘怀民心里明白，通往香溪镇有一条高等级公路，这是市里通往葫芦湖风景区的快速通道。许书记这是抄小路赶时间。
去大湾村看风景抄小路赶时间干什么？刘怀民脑海中的问号变得越来越大。他用眼睛的余光瞥了许书记一眼，想着想着暗暗地发笑：说我和张书记团长出身，都是急性子。他去大湾村看风景还抄近道小路，这性子不急？！当然，刘书记怎么也猜不透许书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去大湾村看风景，打死他也不相信。
大湾村的风景秀丽这是远近闻名的。葫芦湖风景区设立就以大湾村为核心。开发葫芦湖风景区之前，来大湾村附近爬山、游水、看寺庙、逛古街的城里人众多。虽然没有人工开发，但大湾村独特秀丽的景色心旷神怡，看了流连忘返。看完了回去之后几个月了，大湾村这幅风景秀美的山水画始终还印在脑海里。江阳市的不少党政机关在接待上级机关来客时，只要有闲暇，就把上级机关的客人带到大湾村来，既不要买门票，又省了在市里高档招待，还让上级客人留下江阳是处处青山绿水的好印象。
大湾村位于扬子江中游一个弧形的江湾边。浩浩长江水从青藏高原一路奔腾东下，到了被称为扬子江的长江下游，似乎已经筋疲力尽，流速明显减缓，江面变得宽阔了。北岸江滩平宽，北岸深处是一望无垠的平原。这里的长江南岸形成了独特的奇异景观。南岸沿江岸边是起伏的群山。山虽然不高，但起伏连绵，构成了美丽的群山天际线。特别是江岸的深处，不时会冒出几座突兀的山峰。山上的植被特别茂盛葱茏，翠绿欲滴。长江从西往东缓缓地流淌，到了大湾村一带，由于凤尾山、五叶山、拇指山、砚台山弯弯曲曲的山脚地势，形成了一片片的江湾。在江湾往山坡的平坦地块上建起了大大小小的村庄。村庄以规模称名，小湾村、中湾村、大湾村。村庄离江边一般在五十至一百米处，江水淹不到村庄，村庄下面的江岸由东往西是一望无垠的芦苇滩，成片成片的江苇随着季节的变化而翻滚起多彩的苇浪。残冬初春，苇叶枯黄。残败的芦花经过严冬冰雪的摧残，已成无花的尖尖的苇秆，有些苇秆尖处尚有一些残花，在初春的江风吹拂下，显得那么的没精打采。站在村庄的高处，往江滩上俯瞰，枯黄色的苇浪随着江风一浪凹下去，一浪翻上来，倒是构成了大湾村江滩一道独特的风景。尤其是夕阳西下，江面风平浪静时，在西落残阳的霞光中，枯黄的芦苇滩会不时飞起一群一群的野鸭和江鸥。有的自由自在地飞向江边山上的密林深处；有的会不停地盘旋着飞向映着万道霞光的江面上，留下一片吱吱喳喳的叫声。
初夏大湾村的江滩，已经充满了无限的生机。芦芽已经从枯黄的苇丛中顽强地冒出头，一簇簇一片片地随着气候的变暖而茁壮地成长。初夏江滩的苇景变化最快，人们往往用日高一尺来形容竹笋长得快。其实只需十天半月，江滩枯黄的昔日残苇就会被疯长的一簇簇的翠绿碧玉似的苇叶所覆盖。端午时节，整个江滩全被翠绿的芦苇所镶嵌，苇叶在夏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沙的响声，绿色的波浪气势壮阔，一浪高过一浪。大湾村的村民这个季节往往会靠水吃水了。他们划着小木船，有的在江滩浅处划着杀猪用的小木桶。小木船、杀猪桶悠悠地荡漾在苇丛里，一张一张翠绿碧亮的苇叶经过精挑细选而采摘下来，用来包粽子。有些勤劳的村民会不辞辛苦地采摘苇叶，扎成一斤重的棕叶把子，第二天起个大早，挑到香溪镇的集市上去卖。晌午时分从香溪镇挑回一些卖苇叶所得购买的各种日用品。
深秋时节江湾的芦苇滩，摇曳的苇穗汇成了白茫茫的海洋缎带，与浪花起伏的江水组成一幅白色的图画。望着江湾滩边茫茫的苇海，来大湾村写生、摄影的文人骚客往往会闭目张臂，让飒飒的江风随着似浪起伏的苇花，让思绪随着《诗经？蒹葭》中的动人诗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在雪白的芦浪中翻滚激荡。
芦苇滩浪花是大湾村一道美丽的风景。
大湾村是凤尾山、拇指山间形成的一大片相对平坦的坡地，独特的江湾让山景和水景交融在一起。凤尾山、拇指山各有一处缓缓往下的山头一直伸到江中，两山头之间形成了一条往里的弧线，大湾村由此而得名。江湾的最凹处有一处古闸，江水通过古闸缓慢地流进人工开凿的绕山河，绕山河抱着凤尾山脚沿着大湾村流向葫芦湖。在大湾村的东头，凤尾山和拇指山脚下形成了一片洼地。洼地成葫芦状，经过自然山水冲刷，逐渐形成了宽阔的湖泊。湖泊越靠江越宽阔，经过大湾村东头顺山势收紧后渐渐变窄。站在大湾村的龙脊街的最高处，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千百年来自然形成的这片湖泊都像一只葫芦。葫芦是吉祥物，葫芦湖因此而出了名。
葫芦湖周边不但有山有水，而且古庙宗祠、宝塔古树、神秘山洞以及民俗传说很多。凤尾山上有唐代的感恩塔，拇指山上有七十二个洞。尤其是凤尾山下的大龙寺，整个寺庙有鼻有眼就是一条活脱脱的大龙。村上有条古街，虽不足两华里长，但街上的青石板古街、千年白果树、百年牡丹、千年古井，特别是充满神秘色彩的“活地”、“预报天气的明朝时期石狮子”，让人充满了无限的神秘的遐想。三年前，江阳市委、市政府果断决策，成立葫芦湖风景区，并把香溪镇划入风景区，张长龙这位敢打敢拼的转业团长成了风景区的第一任书记。三年下来，葫芦湖风景区已具雏形，但张长龙因辖区成了上访重点管制区而被问责调离。这是刘怀民心中最烦恼的一件事。张长龙刚调离风景区还不到三天，香溪镇的党委书记兼葫芦湖风景区管委会副主任黄艳霞临时主持工作。
黄艳霞书记陪同许书记和刘书记沿着葫芦湖风景区在建的景点工程一一介绍。这些景点都在大湾村的区域，所以，许书记说是请刘怀民到大湾村观景。直到在葫芦湖风景区指挥部的食堂用餐，刘怀民都没有猜透许书记请他来的目的。他以为许书记带他到大湾村是布置维稳任务，但许书记只字未提。刘怀民心里不停地盘算，但始终理不出个头绪，也猜不透一个所以然。
从大湾村返回的路上，许书记若不经心地问：“刘书记，大湾村美不美？”
“美！”刘书记点点头，赞不绝口。
“喜欢吗？”许书记随口问。
“喜欢！”刘怀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美！美极了！”刘怀民连声说美，但一说完，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了。接着是轻轻的一声叹息：“就是美中不足！这里的村民……”
许书记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声充满了整个车厢。刘书记不知道许书记为什么大笑，只能脸上也不太自然地露出笑容，但笑不出声。他不知道许书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纳闷时，许书记又从嘴里冒出一句：“喜欢就好！就要你这句话。”
刘怀民听了这句话，还是莫名其妙。他猜不透许书记话中真意，又不便问，只能默默地隔着车窗玻璃欣赏窗外初夏山峰葱绿的秀丽山景。
3．闷热的雨夜
汽车沿着江边的凤尾山、拇指山脚下的土公路往江阳市行驶，车后扬起了漫天的黄雾似的灰尘，不时留下几声清脆的喇叭声。不远处的山峰被铅灰色的云彩缠绕着，偶尔会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一丝丝午后的阳光。梅雨时节阴天多，空气闷热，总给人一种快要下雨的感觉，但从早晨上班时丢了几滴雨点子，快到下午上班时间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让人心里感到特别不畅快。特别是此时坐在许书记身边的刘怀民，心里的小算盘拨拉得噼啪噼啪响，他就是猜不透许书记让他来大湾村赏景的真实意图。难怪转业时部队首长提醒他，地方工作比部队复杂，不能由着性子来，遇事要三思而后行。这不，老战友张长龙到葫芦湖甩开膀子干了三年，三年硬是把葫芦湖风景区弄出个模样来，但老百姓一闹腾，竟然被问责调离。自己当个政法委书记，又分管市里的维稳工作，整天就像江面上的一叶小舟在风口浪尖上颠簸，日子也不比张长龙好过多少。今天上午许书记把刘怀民带到大湾村转了几个圈子，这一转还真把刘怀民的脑袋转晕了。他心里一直在琢磨，许书记说是让他去大湾村看风景，两个书记去看风景鬼才相信呢！不看风景，会不会张长龙调离后，打起了我刘怀民的主意？刘怀民心里“咯噔”一愣，但转念又一想，不太可能。我刘怀民是军人出身，这葫芦湖风景区可是市里经济旅游的一块王牌，得找个懂经济的人才去掌舵，军人出身经验不足，冲冲杀杀可以，但又要大发展，又要大稳定，恐怕难做到两全其美。张长龙已经有了先例，不可能选中我刘怀民。刘怀民把头绪理来理去，总觉得不可能选到自己。再说，大湾村的重点上访户他心里清楚，大湾村当前的维稳形势他心里更了解。刘怀民虽然从心里否定了调他去葫芦湖风景区任职的想法，但心里还是不踏实。
回到办公室，他洗了把脸，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但文件上的字就是入不了脑。几个电话一打岔，上午陪许书记在大湾村看风景的情景不停地在脑海里过电影。时间过得真快，窗外已经暗下来。他抬头一看壁上的挂钟，早已是看《新闻联播》的时候了。他赶紧抓起早上妻子马兰兰从窗户口扔下的伞，急匆匆地关起办公室的门，一路小跑地出了市委大院的门。刚出大院门，天空就砸下来黄豆粒大的雨点子。天空中黑沉沉的一片，倒是马路上亮丽的路灯和汽车的闪动灯光交织在一起。远处沉闷的雷声和街上汽车杂乱的喇叭鸣叫声羼和在一起，构成了一段杂乱无章的马路交响曲。刘怀民撑起雨伞，在越下越大的雷雨中一路小跑地来到家门口。三楼自己家的玻璃窗仍然打开着，窗口传来妻子马兰兰那温柔的埋怨声：“下班总是这么晚！”听到妻子这嗔怪的埋怨，刘怀民心里清楚，马兰兰在窗前已经默默地等他好久了。
刘怀民心里清楚，马兰兰备好的晚饭肯定已经热了两三遍了。马兰兰是江边山里出生的姑娘，虽然没有读过大学，但在县城里读过高中，在山沟沟里也算是个文化人。当年山村里的小学校师资力量不足，市教育局从当地的高中生中选调了一大批民办教师，马兰兰成了山村里的老师。马兰兰与刘怀民结婚后，跟着刘怀民走南闯北。刘怀民职务不断升迁，马老师还是马老师。两人的感情很深厚，虽然是直性子山里人，但马兰兰心细一些，用山里人的话说，这姑娘刀子嘴豆腐心。刘怀民也这性格，一对上象就成了。当年，在部队还流传过刘怀民马兰兰“速成恋爱”的故事，当年新闻干事还采写过他俩的恋爱新闻，题目是《先结婚后恋爱》，反应部队干部一心为练兵打仗，没有时间谈恋爱的事迹。这条新闻当年还上了《解放军报》，在团里、师里都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两人的爱情结晶刘晓兰已经是初二学生了，再过一年要参加高中考试，这对家长来说也是一个考验。考上大学的关键是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妻子埋怨刘怀民不按时下班就有这层意思，刘怀民心里清楚。
刘晓兰早已吃过晚饭，到学校上晚自习去了。马兰兰陪着刘怀民吃晚饭，这是马兰兰家里的老规矩。丈夫不回来，她不吃饭。她从部队随军至今，这条规矩就没有破过。除非刘怀民公家有应酬打来电话，她才吃饭。为这事他对马兰兰发过几次火，但马兰兰是个非常执拗的山里姑娘，即使刘怀民发火，她口头上应了，还是照老规矩办，这让刘怀民心里一直不安。每当在外面有应酬，他总是第一个电话打给马兰兰，担心她在家傻等。有时，刘怀民会当着同事的面给马兰兰打电话，用官场上的行话来说，是向老婆请假。不明事理的同事私下里还议论刘怀民怕老婆。
吃过晚饭。刘怀民泡了一杯上好的地产绿茶五棵针。他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目光盯着窗外密密匝匝的雨丝。雨点打在外面浓密的行道树叶上，呼呼呼的风声夹着雨打树叶的丝丝丝的响声从窗外传进来，在刘怀民的耳膜上轻轻地震动。沉闷的雷声早已消失，但密密的夜雨一直在下。
雨没有停的迹象。夜风裹着夜雨在昏暗的夜色里匆匆地洒向大地。刘怀民看看已经十点多钟了。便冲了澡，穿上睡衣，早早地上了床。他是个睡眠很好的人，用马兰兰的话说，怀民晚上没心眼、没心思，上了床，头一碰到枕头，马上就听到呼呼的鼾声。今天不知什么原因，刘怀民跟市委许书记去了趟大湾村，怎么也睡不着。他在床上翻起了烧饼。
夜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在浓浓的夜色中传得特别远。此时从窗外传来有节奏的夜雨声对刘怀民书记来说不是催眠曲，相反，在这闷热的梅雨时节的夜晚让刘怀民听得心里特别烦。他失眠了，在床上不停地变换着睡姿。马兰兰侍候姑娘入睡后，躺到床上，她也入不了眠。她知道刘怀民今天有心事。她不去问，这也是她的规矩：公家的事她不管。她静静地躺着，她清清楚楚地听到刘怀民那有节奏的心跳声。
夜已很深了。城里为了节电，路灯采用间隔亮熄，大部分熄灭了。夜雨仍在下。刘怀民睡不着觉，脑海里放起了录像。他想来想去，想不出许书记带他去大湾村看风景的真实用意。难道真的会让我去接替张长龙担任葫芦湖风景区管委会书记。躺在床上时间久了，又睡不着，脑子似乎倒清醒了不少。弄不好还真让我猜着了。那里的发展正日新月异，但那里的维稳也任重道远。我去了能行吗？他是市里分管维稳工作的政法委书记，大湾村的重点上访户过电影似的重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难以入眠，脑海里尽是重点上访户的影子，这些影子里浮现出来的是张长龙那大刀阔斧拆迁建设中猛闯猛干的军人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