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好市民联盟”已经在整个国家之中得到了全面的发展,但是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像在摩天楼这一类的城镇之中得到如此的效力与尊重,像这样的一些拥有数十万人口的商业化的城镇,这些城镇之中的大多数——尽管说还不是全部——都是属于内陆城市,它们背后所依靠的是大片的小麦玉米田以及矿山资源和更小一些的镇落,这些镇落所依靠的是它们所能提供的抵押贷款、饭桌礼仪、文化艺术、社会哲学以及女帽行业。

  属于这个联盟的成员大多都是摩天楼这里最为富有的那些市民们。他们这些人并非全部都是那些所谓他们自己称呼自己为“容易相处之人”。除了这些热诚亲切之人以外,除了这些极其富有的销售人员,还有一些本地的贵族成员,就是说,那些不但现在非常富有、而且已经富有了数代人的那些人们:那些银行以及工厂的老总们,那些土地的拥有者们,那些法人团体的律师,以及那些时兴的医生大夫们,还有那些位寥寥可数的年轻而又经验丰富的男子,他们不但根本就不参加劳动,而且只是很不情愿地居留在摩天楼这里,收集着釉彩瓷器以及最初版本,好像是回到了巴黎的老家一般。所有他们这些人都一致同意,应该把劳工阶层的人们控制在他们自己应属的地位上;而且全部他们这些人都认为所谓“美国式的民主”并不意味着财富方面的平等,而是要求在思想上、衣着上、在绘画方面、道德伦理方面、以及词汇运用方面保持健康有益的一致性。

  在此方面他们就像任何别的国家的统治者阶层一样,特别是类似于大不列颠旧大陆,可是他们的大不相同之处在于他们拥有更多的活力,而且能够真正着手实施被人们所认可的各项标准,对于这个方面来说,所有的阶层、无论何处何地,只是在心里面非常渴望,而真正实施起来都是极其令人悲观失望的。

  好市民联盟最长久的战敌就是针对“开放商店”这个斗争对象——这场战争实际上是秘密针对一切劳工组织的。协助这次战争的还有“全面美国化运动”,以及晚间的英语、历史和经济授课活动,还有每日出现在报纸上的各类文章,这样新到这个国家里来的外国人都会获悉这样一个消息,就是所有那些忠诚无二的保守派人士的一切所作所为、以及解决劳工麻烦的百分之百的美国式方法,都是基于工人阶层能够信任并且热爱他们的雇主的基础之上的。

  这个联盟在与别的那些首肯自己奋斗目标以及努力方向的组织之间在达成一定共识这个问题上称得上是慷慨豪爽。它帮助青年会募集了二十万美金的基金用以建筑一栋新的大楼。巴比特,沃吉尔.岗崎,西德尼.芬凯尔斯坦,甚至还有查尔斯.默克尔维,都在许多场电影放映的间隙在影院之中对观众们宣称,这个“老青年会”的成员在他们的这些年的生命里面曾经对基督教影响的声势壮大起到了无与伦比的作用;而且头发花白依然身强力壮的路德福尔德.斯诺上校,这位“提倡者时代”杂志的拥有者,也被公布了他正与青年会的谢尔顿.史密斯一起握手言欢的画面。实际的情况也的确如此,事后史密斯也含混不清地对他说道,“你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一次祈祷聚会,”只听这位样貌凶狠的上校怒吼道,“我他妈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我拥有属于自己的一间酒吧,”可是这一幕并没有出现在公众宣传媒体上面。

  这个联盟某个时段对于美国退伍军人协会来说起到了非常有价值的作用,当时的某些作用较小而影响泛泛的报纸都在尖锐批评处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这个退伍军人组织。有一天晚上许多年轻人群聚袭击了摩天楼的“社会主义者总部”,焚烧了这里的卷宗,痛打了办公室工作人员,并且起哄把办公桌都顺着窗户扔了出去。除了“提倡者杂志”以及“晚间提倡者报”以外所有的报纸都把这次有价值但却有些鲁莽的过激行为归咎于美国退伍军人协会。这个时候来自好市民联盟的一群小伙子飞速前往这些不公正的报社,向他们解释说这些前军人们决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一些事情来,这样这些编辑们就明白过来并看出了事情的真相,也就不再继续坚持这方面的夸大宣传了。当摩天楼这里那些拒服兵役孤立无援的人们走出监狱回到家中,可是却被人们义正词严地赶出城中之时,这些报纸上面却只是在提到这些犯罪者们的时候称呼他们为“一群身份无法确定的盲动之人”。


  Ⅱ


  在所有好市民联盟所采取的这些行动以及所取得的成就之中都有巴比特的参与其中,而且他又一次完全赢得了自尊以及别人的尊敬,由此而恢复了他温和的性情,以及他的朋友们对他的关切与喜爱。可他却开始断然抗议了,“啊呀这可糟了!我只是在清除这座城市的污秽的活动之中尽到了自己的本分而已。我希望自己能够克尽职守于自己的本业。觉得我自己现在可以因为好市民联盟的这些活动而彻底放松下来。”

  他已经开始经常回到教堂里去,就像他经常回到布斯特俱乐部一样。他甚至可以忍受谢尔顿.史密斯对他加以问候时的那些过分溢美之辞了。他忧心忡忡地焦虑着自己最近的不满足心理是否会伤及自己将来的得救。他并不敢肯定将来是否有一个天堂可供获取,可是约翰.詹尼森.德鲁博士说将来肯定是会有的,由此巴比特并不想对此抱侥幸心理。

  一天晚上当他步行路过德鲁博士的牧师住宅的时候,他就一时产生了一个念头想要走进去,却发现牧师正在家中做着自己的研究。

  “稍等一会儿——我先接一个电话,”德鲁博士以生意人的口吻说道,然后,非常断然地对着电话里说道:“我瞧瞧——我瞧瞧!那边是博尔克和汉尼斯吗?这里是牧师德鲁在跟你说话。魔鬼才能知道下一个礼拜天的日程表校样究竟在哪里?哈!你们应该给我送到这里来才是。好了,他们要是都病了的话那我可管部了!我今天晚上可是一定要拿到它。赶紧找一位快递男孩迅速把它给我送到这里来。”

  他说完转过身来,并没有平复下来躁动的神色。“好了,巴比特兄弟,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呢?”

  “我只是想来问一下——告诉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的牧师:就在不久之前这段时间里我觉得自己有一些松弛疲软的感觉。经常喝一点小酒之类的。而我想要加以询问的是:要是这么做可以不可以,就是一个人彻底弃绝这一切,然后回归到平常状态之中呢?这么做是不是,好了,你或许会这么说,是不是从长远看来会让人丢丑呢?”

  这位尊敬的德鲁博士突然间发生了强大的兴趣。“而且,啊,兄弟——还有别的一些事情,同样的?比如说女人?”

  “不是,实际上,你或许会说,实际上并不完全如此。”

  “不要迟疑不决不想告诉我,我的兄弟!这就是我之所以在这儿听你的话的原因所在。那么说是驾车出去兜风的事儿了?是在自己车里面调戏女孩子了?”牧师在说着的时候目光不禁炯炯起来。

  “不是-不是——”

  “好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有一个来自‘不要把禁止令看作是一个笑话协会’的代表团一个小时一刻钟之后要见我,还有一个‘反对生育控制协会’的代表团十点过一刻钟就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匆忙瞥了一下手表。“可是我还是要拿出十五分钟时间来跟你一起祈祷。请你就在你的椅子旁边跪下来,兄弟。一定不要把寻求上帝的指导看作是一件羞耻之事。”

  巴比特如芒刺在背一般头皮一阵紧缩想要立时逃去,但是德鲁博士已经身躯笨重地扑倒在轻便折叠躺椅的旁边,他的说话声已经从焦躁不安的一叠连声变为了人们熟悉的与罪行以及万能之主有关的和悦之声。巴比特只好也一同跪下来,这个时候只听德鲁得意洋洋地发话道:

  “哦我的上帝,你看到了在这里的我们这位兄弟,他曾经被各种各样的诱惑引入了歧途。哦我们的天主父,请您把他的心灵变为纯净吧,纯净得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般。哦,就让他再一次明白什么叫果断之勇的快乐,从而能够从今弃绝一切的邪恶——”

  这时谢尔顿.史密斯嬉闹着走进了这间书房里来。当他一眼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就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一边慈悯为怀地在巴比特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子,接着也在他的身边跪了下来,一只胳膊揽着他的身子,一边认同地低声附和着德鲁博士的誓约说道,“是的,上帝!请您帮助我们的这位兄弟,上帝!”

  尽管他心里面想要努力把两只眼睛闭上,可是巴比特还是从指头缝中偷偷地瞥视着,看到牧师正在瞧着自己的手表上面,好像是成竹在胸地在推断说,“一定要让他不要害怕到我们这里来寻求劝告帮助以及深切关怀,一定要让他明白教会这里可以把他当一只小羊羔一般引导前行。”

  德鲁博士从地上一跳站了起来,转动着眼睛看向大体认为是天堂的方向,抚弄着他的手表把它装进口袋之中,接着就发话问道,“那个代表团来了没有,谢尔迪?”

  “是的,已经就在外面了,”谢尔迪回答道,同样也是得意洋洋的样子;之后,深情款款地转向巴比特,“兄弟,如果说这个会对你有所帮助的话,我非常想要到隔壁的一个房间里去,和你在那儿一起祈祷,而德鲁博士要在这儿接待那些来自‘不要把禁止令看作是一个笑话协会’的兄弟们。”

  “不——不,谢谢了——我没有这么多时间了!”巴比特一叠连声嚷嚷道,说着夺路走向了门边。

  从那以后人们就经常看到他出现在查塔姆路长老会教会,但是从一些迹象上看来他一直在避免跟那里的牧师在门边握手。


  Ⅲ


  如果说他的道德力量由于这番不屈服的反抗而有所损毁的话,以至于他对好市民联盟的这些活力四射的各项活动并不持多么依赖的态度,同样也并不对教会采取多么激赏的心态,然而无疑的他已经发自内心地同样高兴了起来,就是满怀着这样的心态巴比特回归到了家庭生活的快乐之中,回归到了体育俱乐部、布斯特俱乐部、以及艾尔克斯里来。

  维罗纳和肯尼斯.伊斯科特两个最终还是有些迟疑地结婚了。为了出席这次婚礼巴比特与维罗纳一样被精心装扮起来;他被生硬地塞进了那件三年之中才有一次穿上出去喝一回茶的晨礼服里面;而且是满怀着轻松的心态,就在维罗纳以及肯尼斯一起乘坐一辆豪华轿车离去之后,他一个人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把这件大礼服脱了下来,两脚生疼地高坐在大长沙发上面,思忖着这一次他的妻子跟他两个现在终于可以独自拥有这间起居室了,而不必再听着维罗纳和肯尼斯一起忧心忡忡地谈论各种事情,以学院派那付富有教养的方式讨论关于最低工资以及戏剧联盟的问题。

  可即便是这种对宁静状态的回归,其极度的安慰作用也比不了他重新作为布斯特俱乐部里面最受爱戴的成员所带来的那份心身的愉悦。


  Ⅳ


  威利斯.伊加姆斯总裁在布斯特俱乐部午餐聚会上,一开始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儿、满心不快地紧紧盯视着他们,以至于大家都在怀疑他是否将要宣布某个布斯特俱乐部成员的死讯。过了一会儿只听他声调缓慢而极其凝重地说道:

  “男孩子们,我有一件极其令人震惊的事情将要透露给你们;这是一件有关我们某位成员的非常令人可怕的事情。”

  有数位布斯特的成员,包括巴比特在其中,显得都有一些神情不安的样子。

  “一位胜券在握的勇士,也是我极度信任的一位朋友,最近到北部偏远地区做一次长途旅行,而就在那里的某个城镇之中,就是我们的某位布斯特成员度过他的少年时光的某个地方,他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情况,并且再也不能继续加以隐瞒下去了。实际上,他发现了某个男人的内心实质,就是我们一直把他接受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以及作为我们其中一员的那个人。先生们,我几乎不敢相信是我自己的声音能够亲自把这件事情给说出来,因此我已经把它全部书写在这儿了。”

  说着他揭开了一个很大的黑板,就在它上面,以大写的字体,写着这样的几个文字:

  乔治.佛兰斯比.巴比特——哦你这个蠢家伙!

  布斯特的成员们一阵躁动起来,他们大笑着,他们抽泣着,他们冲着巴比特扔去了小圆面包,他们高声叫喊着,“快发言,快发言!你这个蠢家伙!”

  伊加姆斯总裁继续说道:

  “这件事情,先生们,是一件极其恶劣的事情,乔治.巴比特这些年以来一直对我们加以隐瞒,而我们一直认为他仅仅就叫乔治.F。现在我想要你们大家告诉我们,这已经轮到你们这么做了,你们一直觉得这个F究竟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呢。”

  代表廉价小汽车,他们纷纷嚷嚷道,代表青蛙脸、代表傻瓜笨蛋、还有含淀粉的、免税区、胡说八道、雾号等意思。在大家的这一阵放肆的辱骂声中,巴比特高兴地知道他们又从内心里把他接受下来了,因此他就快乐地从桌旁站起身来。

  “男孩子们,我不得不对此加以承认。我从来就没有戴过一只腕表,也从来没有把我的姓名中间部分省略,可是我必须要承认这一部分就是‘佛兰斯比’。我唯一这么做的正当理由就是,我的老爹爹——尽管从另一方面来说他老人家是完全理智而健全的,是他在玩西洋跳棋的棋桌上数次保持绩优状态,好好料理了一番那些城里自命不凡的家伙们——他老人家以我们的家庭医生,老阿姆布鲁斯.佛兰斯比博士的名字为我命名的。我在这里真的很抱歉,男孩子们。在我接下来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我却一定要务必做到取一个真正实用一些的名字——就是说一个真正听上去响亮而有男性魄力的好名字——某个,就是说,像每一个平常家庭之中都会熟悉的响亮而好听的名字——就是那样一个大胆露骨而且几乎是令人一听就发怵的名字,就叫做威利斯.吉利加姆斯.伊加姆斯好了!”

  他从人们的欢呼赞许之声里面听出来自己又一次获得了安全感以及再次取得众人的接受了;他明白自己再也不会贸然丧失掉这样的安全感以及受欢迎的状态了,通过离群索居的方式而偏离这样的一个“好人部族”所形成的氛围之中。


  Ⅴ


  亨利.汤姆普森急匆匆地一步跨进办公室里来,嘴里面大声地吵嚷道,“乔治,重大新闻!听杰克.奥法特说牵引力公司那一伙人不满于桑德斯公司的所作所为,脱利以及维因公司正在操纵着他们最后的交易协议,而他们很想跟我们进行一番价格上的最终协商!”

  巴比特由此非常高兴,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由于这番反叛行为而形成的这个创伤正在最终慢慢地痊愈起来,然而当他一路驱车回家的时候还是感到了极大的烦恼,由于自己那纷乱无绪的思维纷纭于自己的脑中,这种情绪在他那些顺应时势而加以抗争的日子里却从来没有这么烦扰过他。他发现自己并不是真正地从心底里在乎什么牵引力集团的事情。“好了,他一定会为他们达成一次更加有效的协商的,但是一旦这个协商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了,或者一旦老亨利.汤姆普森死去的话,他就会跟他们断绝一切的联系。他现在已经四十八岁了;再过十二年他就六十岁了;他想要给他的孙儿们留下一份干净纯粹的事业。因为在帮助牵引力公司达成协商这项业务之中可以获取一大笔金钱,而且作为一个成功人士一定要看到一件事情的可操作性方面,只有在——”他一路上很不舒服地蜿蜒前行着。他想要告诉牵引力集团的人们,他对他们究竟抱有什么样的看法。“哦,他一定会做到这个的,可并不是现在。要是这一次他再次冒犯了他们的话,他们就一定会把他给毁了的。然而——”

  他此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前方的行程上看上去是迷茫而混乱的。他看不清楚自己在将来究竟应该干什么。他现在依然还年轻;难道说他就已经度过了所有的冒险期了不成?他感觉自己已经被诱骗进了一张罗网之中,从这里面他刚刚激愤地挣脱而出,这其中最最可笑的还是,他还必须为自己的这次落网而高兴才是。

  “他们都已经征服过我了;而且是最终征服了我!”他在心里哽咽着说道。

  家中是一片宁静的气氛,就在当天晚上,他高高兴兴地跟自己的妻子玩了一场纸牌游戏。他是以这种异常愤慨的方式告诉诱惑人的撒旦,他自己非常乐意以这种古老的良好方式来做任何事情。过了一天之后,他就去见“街道牵引力公司”的那位买卖经纪人,而且他们两个人商量准备了一系列的计划出来,为了秘密购得沿着伊万斯顿大街两边的许多快地皮。可是当他驱车前往自己的办公室而去的时候心里面却在竭力安慰着自己,“我将要这样来运作一些事情,合计一些适合于自己的事情——当我达到退休年龄的时候。”


  Ⅵ


  泰德这个时候已经从大学里回来度周末了。尽管说他现在已经不再谈有关机械设计方面的事情了,尽管他已经不再表露自己对指导老师心里的看法了,可他看上去似乎也不再是勉强应付大学里的学业了,而且他现在的主要兴趣全用在无线电话装置的设计方面了。

  到星期六晚间的时候,他带着尤尼斯.利托菲尔德到“德文郡森林”一起去跳了一场舞。巴比特偷眼观瞧了一下她,发现她在车内的座位上颠簸着,满身辉光四射地穿着一件猩红的斗篷、内里则是贴身奶油色薄纱丝绸的连衣裙。他们两个在巴比特夫妇上床睡觉的时候还没有返回家中,此时时钟已经指到深夜十一点半了。到后半夜模模糊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巴比特被传来的急促的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他只好爬起来很不情愿地走到楼下去。是霍华德.利托菲尔德的声音:

  “乔治,尤尼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泰德回来了没有?”

  “没有——至少我看见他房间的门还是敞开着的——”

  “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回家了。尤尼斯说这场舞会在午夜的时候就会结束。他们两个前去聚会的那些人都叫什么名字?”

  “啊呀,我的天,实话告诉你吧,这个我也不知道。霍华德,他们是泰德的一些同班同学,他们一起都在‘德文郡森林’那儿。我不知道我们该做什么。等一会儿,我赶快上楼去问一下米拉,看她知道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巴比特把泰德房间里的灯打开。这是一个充满了男孩子气息的棕黄色房间;混乱不堪的台面,乱丢乱放的书籍,高中时使用的旧三角旗,篮球队以及棒球队的集体照片。当然泰德是肯定不会在里面的。

  巴比特夫人这时也醒了过来,愤愤然地回答说她当然不会知道泰德前去赴约的主人到底叫什么名字,还说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霍华德.利托菲尔德这个人简直比一个天生的傻瓜好不了多少,说她这个时候困得实在受不了了。但是她却一直在那儿醒着,焦虑地看着巴比特回到睡廊之上,翻烧饼一样在床上努力想要睡去,在她和风细雨一般不停的唠叨声中。时间已经过了清晨了,这时他突然间被她摇醒,只听她大声说道“乔治!乔治!”好像是一付惊恐不安的神色。

  “什么——什么——什么事儿?”

  “快来到这里来看看。悄悄地别出声!”

  她用手牵着他走过大厅一直来到了泰德的房间门口,然后轻轻地把们从外面推开。在屋里面棕黄色的旧地毯上他看到了一件玫瑰红色的泡泡纱女孩内衣;而在那张笨重的莫里斯安乐椅上则是一双银灰色的女孩拖鞋。他还看见两只紧挨在一起的枕头上有两个沉睡中的小脑袋——当然是泰德以及尤尼斯的了。

  这时泰德醒过来露齿一笑,假装有所不快地嘴里嘟哝道,“早晨好!让我介绍一下我的妻子——西奥多.罗斯福.尤尼斯.利托菲尔德.巴比特夫人,尊敬的女士。”

  “我的上帝啊!”巴比特惊呼起来,随之他的妻子也一阵长声的悲叹,“你们竟然都已经——”

  “我们两个昨天晚上就已经结婚了。老婆!请你坐起来跟你的婆婆好好问一声早晨好。”

  可是尤尼斯把她的两只臂膀往里缩了缩,把一头纷乱而迷人的秀发深深地埋进枕头的下面。

  到上午九点钟的时候,整个聚集在起居室里泰德以及尤尼斯身旁的人群里面,包括有乔治.巴比特先生及夫人,霍华德.利托菲尔德博士及夫人,肯尼斯.伊斯科特先生及夫人,亨利.T.汤姆普森先生及夫人,还有婷卡.巴比特,其中后者是这些裁判者里面唯一一个发自心底里满意的人。

  整个房间之中疾风暴雨一般充满着爆豆一样的说话声:

  “在他们这个年纪——”“应该坚决加以废止——”“在我们这里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像这样的——”“两个人都错了而且——”“坚决不能让媒体获知——”“应该打发他们回到学校——”“立即着手采取措施,而且我想要说的是——”“觉得老式的惩罚打屁股应该不错——”

  这里面最为激烈的当属维罗纳了。“泰德!一定要以某种方式让你彻底明白这件事情的极端严重性,而不是让你傻呼呼地站在那里满脸堆笑地看着我们!”

  这个时候他开始加以反驳了,“唧说什么呢,罗恩,你自己已经结婚了,是不是呢?”

  “这个是完全不同的。”

  “你敢打赌是这样的!他们这些人完全不该对尤以及我施加压力,想要拿锁链来对付我们,想让我们两个就此缩手!”

  “现在,年轻人,我们不要再这么莽撞轻率了,”只听老亨利.汤姆普森命令道,“你们先听我说好不好。”

  “你们听一听外公说什么!”维罗纳说道。

  “是的,听一听外公说什么!”巴比特夫人也说道。

  “泰德,你听一听汤姆普森先生说什么!”霍华德.利托菲尔德也说。

  “哦,看在对老麦克的爱的份上,我一直在听着!”泰德大声嚷嚷道。“可是你们看这儿,所有你们这些人!我感到非常的厌恶而痛楚,听你们这些事后诸葛亮们的随意摆布!要是你们想要杀死什么人的话,那么你们就去杀死那位为我们主持婚礼的牧师好了!啊呀,他索去了我五个美元,而我在这个世界上总共才有六个美元加两个钢崩。我已经受够了像这样的埋怨牢骚了!”

  这时一个新的声音,低沉之中充满着权威,响起在了整个房间之中。这是巴比特的声音。“是的,现在有太多的人在横加干涉了!罗恩,你真没意思。霍华德和我两个还健在,我们两个就足够发一通脾气了。泰德,你到饭厅里来一下,我们把这件事情好好谈一谈。”

  在饭厅里面,门被紧紧地关上,巴比特走向自己的儿子,把两只手放在他的双肩上。“你所做的或多或少也是对的。他们这些人说的也太多了一些。那么现在你计划着要怎么做呢,大男人?”

  “天哪,爹爹,难道说你真的是要通情达理吗?”

  “好了,我——记得有一次你称呼我们两个为‘巴比特家男人’,还说我们两个应该联合起来是吧?我现在想要这么做。我并不是假装认为这件事情并不那么严重。由于现在用以对付一位年轻人所能出手的硬手牌是这么之多,而且我本身也不能承认自己赞同早婚。但是你再也不会找到一个比尤尼斯更好的女孩来结婚了;而且以我的看法来说,利托菲尔德也是非常幸运可以找到一个巴比特家的男孩来做女婿!可是你到底计划着怎么做呢?因为你完全可以跟尤两个一起开始今后的生活了,而当你完成学业以后——”

  “爹爹,我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或许对别的人来说这么做是正确的。或许某一天我也会再回去的。可是作为我来说,我想要踏入机械行业了。我觉得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的设计师发明家。现在就有一个工厂里的人想出每周二十美元的工资来雇用我了。”

  “好了——”巴比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地板的另一头,步履缓慢地,若有所思地,看上去显然有一些老了。“我一直以来都在期望着你能获得一个大学文凭。”他在沉思之中又沿着地板踱步回来。“但是我从来没有——现在,看在上天的份上,不要把我的这些话再对你的母亲说了,否则的话她是会让我愁掉了头顶剩下的这点头发的,可是实际上来说,我这一辈子就从来没有做成过任何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在任何事情上有所成就,除了稍有起色之外。我合计着自己这一生的路上如果说可能有一百杆子远的话,那我也仅仅是完成了四分之一英寸不到。好了,或许你将要完成得更远一些。这个我不知道。可是我依然在内心里面隐隐地感到一丝快慰,因为在事实上你已经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而且也这么做到了。好了,那些在这儿的人们想要对你加以威吓,想让你就此温顺驯服下来。告诉他们都去见鬼好了!我要作为你的后盾。接受你在工厂的这份工作吧,要是你心里想要如此的话。不要被这一家人给吓住。不要,也不要为所有摩天楼的人所恐吓住。更不要被自己吓倒,就像我曾经的那样。继续往前走吧,大男人!世界是属于你的!”

  手挽手互相之间勾着臂膀,“巴比特家男人”两个一起昂首阔步并肩走进了起居室之中,前来面对这虎视眈眈等待在这里的这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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