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名后世烈女的榜样。

  刘向在《列女传》中没有交代卫寡夫人是卫国哪一位君主的寡妇,只说是卫寡夫人还没进城门,卫君就死了,弟弟即位后想娶未过门的寡嫂,以及由此衍生的故事。依照此传记推断卫君当是卫桓公,纵观卫国世系更替,似乎君位是“兄终弟及”的只有卫桓公传弟弟卫宣公。事实是卫桓公被庶弟州吁杀死,自己立,卫国人不认可他,又被杀,接着即位的是桓公弟弟宣公,是这样不正常的“兄终弟及”,桓公和宣公之间只差两年,所以推论为卫桓公,还是先说故事吧。

  说卫寡夫人是齐侯的女儿,要出嫁到卫国,一路上怀揣着少女的梦想,想象着身为国君夫人的威仪,听说桓公青年英俊,和这样的钻石王老五结婚正是一个女人最高的追求,再和他生上一群儿女,享受着富贵的生活,代代相传,永永远远,啊,前面的道路简直就是鲜花铺就吗。快马加鞭,快马加鞭!不要耽误一刻我的好时光,想时迟那时快,就跟驾着五彩祥云一样就到了卫国都城门口,就等着卫桓公亲迎呢,没想到,亲迎没看到,噩耗却传来,没看见活的卫桓公,连死的也没见,只被告知,卫君死了!被人杀死了,什么叫五雷轰顶,什么叫肝肠寸断,什么叫欲哭无泪,一句话,那就是懵了,新娘还没真正做成,寡妇帽倒是直接扣脑袋顶上了。

  还是保姆心疼自己的主人,反正也没进了卫国门,没见卫君,更没有庙见,那就算没嫁,保姆告诉齐侯之女:“别难过,我们可以回去了。”回去了,以后还有机会,齐侯的女儿还发愁找不下好婆家?别说女公子没真正嫁出去,就是嫁出去改嫁的也不是没有。但齐侯之女不这么想,美好生活的梦想虽然霎时破灭,但我还要守住虽然已经不存在的基础——卫君死了,还有卫君的夫人,我。

  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卫君在大喜之日死,更没想到齐侯之女要为这个从未谋面的丈夫守丧,她没听保姆的劝告,以卫君夫人的身份进入卫国,坐实了寡妇的名分,为卫君认认真真守了三年丧。

  三年守丧期满,卫君桓公的弟弟已经是国君,就是宣公,宣公长的丑,《诗经?邶风?新台》中说他“蘧蒢不鲜”就是说卫宣公是蛇腰鸡胸的丑八怪,就是这个丑八怪国君看见寡嫂美貌无匹,楚楚可怜,就想自己娶过来,但又不好意思直说,他是这样说的:“咱们卫国是个小国,容不下两个厨房,请您和我共用一个厨房吧。”寡夫人说:“只有夫妇才能共用一个厨房。”言外之意,我们又不是夫妇怎么能共用呢?显然不接受卫宣公的婉转求婚。这个理由很充分,寡夫人没说我看不上你的丑陋,也没说我宁可终身不嫁,也不再嫁你这个丑八怪。或者寡夫人并不是因为这样世俗的原因,而只是《礼》的狂热爱好者,严格遵守礼仪规范。反正寡夫人是拒绝了宣公。

  宣公很不高兴,就派人告诉寡夫人的兄弟,寡夫人的兄弟都是现实主义者,从政治的角度讲都很愿意让自己的妹妹嫁给宣公,宣公就是丑他也是一国之君啊,有地位就能遮百丑,政治联姻就是国家利益联姻,所以又派人告诉妹妹,劝说妹妹嫁给宣公,理由讲了好几牛车,但妹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说的是我的心可不是块石头,可以随便转动。你们想怎么就怎么。这首诗收录在《诗经?邶风》里,诗的题目叫《柏舟》,里面有几句著名的诗句,比如,“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诗的大意是说,我的内心很忧愁,虽然有兄弟,但是也不能依靠,可我的心是坚定的,不像石头那样可以随意转动,不像席子那样可以随意收卷,那人有威仪的风度,那是不可以再选的,那些小人怨恨我,让我受辱,我很忧愁。

  最终没有屈服强权,甘守寂寞,然后不知所终。

  寡夫人不嫁宣公,宣公不会不娶,“天涯何处无芳草”嘛,宣公不仅娶了自己的庶母,还娶了自己的儿媳后来的宣姜,这个儿媳就来自齐国,也是齐侯的女儿,宣公死后,宣姜被自己的国君哥哥做主,又嫁给了宣公的儿子,自己的庶子昭伯。看着让人晕菜,那是让人眼花缭乱的晕菜,卫寡夫人也让人晕菜,她是纯净的不近人情的让人晕菜。

  同一片土地,同一个出身,太不同的结局,有你能左右的,有你不能左右的。卫寡夫人之所以是卫寡夫人,就是因为她坚持“我心匪石”,原本她也是可以让人眼花缭乱的,但她毫不迟疑的选择了黑暗,冷寂,从在卫国都城门口起始,鲜花,曾经的梦想,一个少女的梦想,统统挡在城门外,进了城门就进了冰窖,没有鹅黄柳绿的春天,没有鲜花如潮的夏天,没有果实累累的秋天,只有万木凋零的冬天,只有。

  她如此坚定地以未嫁之身守寡,为后世热爱封建伦理道德的女性立下了光辉的榜样,在各个时期的封建卫道士强烈舆论的引领下,她们无不前赴后继,无不趋之若鹜,无不登峰造极,恨不能比卫寡夫人更贞顺,更节烈,比如,为什么要守寡,直接殉夫不是更节烈吗?她们殉夫的方式越惨烈越能博得封建卫道士的赞赏,打着拍子的赞赏。卫寡夫人泉下有知不知会怎样想?是后悔?是和卫道士一起击节赞赏?


  ◎卷四之三 卫寡夫人

  夫人者,齐侯之女也。嫁于卫,至城门而卫君死。保母曰:“可以还矣。”女不听,遂入,持三年之丧。

  毕,弟立,请曰:“卫小国也,不容二庖,愿请同庖。”终不听。卫君使人愬于齐兄弟,齐兄弟皆欲与君,使人告女,女终不听,乃作诗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厄穷而不闵,劳辱而不苟,然后能自致也,言不失也。然后可以济难矣。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言其左右无贤臣皆顺其君之意也。君子美其贞壹,故举而列之于诗也。

  颂曰:齐女嫁卫,厥至城门,公薨不返,遂入三年,后君欲同,女终不浑,作诗讥刺,卒守死君。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