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愿打内战 太原举义旗

   　　
　　1947年，黄樵松所在的第30师驻防陕西，暂归胡宗南指挥。
　　随着人民解放军在全国各个战场上的节节胜利，晋南地区只有运城和临汾几个比较大一点的城市还掌握在胡宗南的手中。面对解放军华北兵团一路攻来，临汾已成为一座孤城，朝不保夕。胡宗南为了保存实力，将驻守临汾的中央系整编第1军，同时也将他黄埔军校一期的老同学董钊调走，指派第30师赴临汾接替第1军的防务。在此背景下，黄樵松跟随鲁崇义移师山西临汾。
　　1948年春季，彭德怀指挥西北野战军以风卷残云之势扫清外围蒋军，兵临古城西安。胡宗南为保全自己，紧急调第30师加强西安防务。其结果是，鲁崇义才将第30师空运走一个旅，副师长黄樵松和第30旅还没来得及调防，解放军已占领了临汾近郊的飞机场。黄樵松随即率部暂归阎锡山指挥，与晋军第66师徐其昌部共同戍守孤城临汾，由阎锡山的心腹爱将晋军第61军军长梁培璜担任守城总指挥，黄樵松任副总指挥。按照防御部署，徐其昌率第66师驻防城东，黄樵松率第30旅驻守城内。当时第30旅有一个团没有及时撤回城内，负责临汾火车站的安全，那位姓董的团长受黄樵松的影响，也不愿意打内战跟自己的同胞骨肉相残，就不战放弃阵地，使战局急转直下。
　　对于部下临阵脱逃，假如这种事情发生在抗日战场上，以黄樵松带兵铁的纪律，是绝不会姑息的，在台儿庄会战中，他曾经下令枪毙过丢失阵地的营长张式伟。而这一次，总指挥梁培璜坚持要对那个团长执行战场纪律，黄樵松却极力反对，为手下的团长开脱罪责。
　　在解放军兵临城下，两军对垒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刻，66军的各级指挥官都带着执法队上阵督战，惟独黄樵松却带着一支宣传队登上城墙，召集官兵火线演出歌咏、快板书等节目，歌舞升平，以此涣散军心。官兵们自然理解老长官的良苦用心，射击时抬高枪口，对天随意开火，故意造成战斗激烈的假象。在整个临汾战役中，晋军第66师伤亡惨重，黄樵松率领的第30旅亦受到重创。
　　1948年7月，鉴于整编第29军军长刘勘在陕西宜川战役中兵败自杀身亡，蒋介石下令整编第30师师长鲁崇义调任29军军长，黄樵松由副师长升任中将师长职务。当时部队驻防陕西渭南，按常理说，副职被扶正，官升一级，应该高兴，可黄樵松因极力反对内战，以身体生病为由，住在医院里不出来。他还以自己不是“黄、陆、浙、一”出身，拒绝赴任。原来，在蒋介石掌控的军队中，但凡黄埔系出身、陆军将领、浙江乡党、又在第一军任职，都会受到提拔重用。后经老上司鲁崇义和孙连仲反复劝说，胡宗南亲自出面施压，迫于压力，黄樵松才到军中就任师长。
　　此时，人民解放军已结束临汾和晋中战役，挥师直逼太原，晋军主力第七集团军被解放军打得落花流水，已无力守城，阎锡山紧急向蒋介石求援。
　　7月22日，蒋介石冒雨飞抵太原，给他昔日结拜金兰的把兄弟撑腰打气，当面承诺调集谌湛的第83军（实际为整编师）、王楫的第72军和黄樵松的第30军（30师已恢复军级编制）固守华北战略要地太原城。
　　黄樵松的第30军接到命令，要率先集结太原城。他不想让手下的弟兄去送死，可又军令难违。临行前，他对副参谋长兼参谋处长綦施政忧心忡忡说：“太原危急，我们杂牌军武器装备差，去了顶什么用呢？不是明去送死吗？中央军不去，咱们去是坚决服从，军人天职。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黄樵松匆忙回到西安，此时他已经将家眷从开封搬迁到西安城，暂住在重池路204号。妻子王怡芳刚刚生过第7个孩子，尚在产褥中静养。他向正在哺乳中的妻子告别，小声说道：“王先生，我的成功机会快要到了，你速带孩子返回开封。”
　　初开始，王怡芳并不理解黄樵松说的话，抬眼用疑惑的目光深情注视着自己的丈夫，只知道他又要带兵上前线打仗，让她从此多了一分牵挂。
　　他们夫妻结婚17年来，黄樵松作为职业军人，常年领兵在外，居无定所，王怡芳在家中拉扯孩子，纵然是夫妻间短暂的相聚，一家人其乐融融。如今面对丈夫远赴山西太原跟解放军作战，王怡芳抱着孩子泪眼相送到门口，谁知此一去竟成最后诀别。
　　此前，由副参谋长綦施政负责，已将第30军27师戴炳南部3个团空运到太原。等到空运30师89团时，胡宗南亲自宴请团长王健民，席间慰勉有加，其目的就是让这些杂牌派系替他卖命。
　　黄樵松被迫于最后带着副参谋长綦施政和军部人员飞抵太原，全军总兵力4个团外加军直属队11000余人。军部设在太原以北十几里的新城，戴炳南的27师于剪子湾附近展开防御，王健民的89团驻扎在新城以北，负责防御城北飞机场。
　　初到太原，生活条件远比西安艰苦，连军部人员包括军长在内，每天吃的是河南烙饼，几乎没有菜吃。军官们大都思念留在西安的家眷，情绪低落，厌倦内战。加之蒋介石派少将视察官赵威赴第30军做监军，阎锡山的“绥署”也派来一个上校参谋当耳目，让黄樵松大为反感。
　　对先期到达太原的第30军黄樵松部，阎锡山以礼相待，多次在正大饭店宴请，亲自作陪，还为黄樵松配备了专车，极尽贿赂拉拢之能事。黄樵松却不为所动，他赴城外勘察地形的时候，看到的是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的萧条景象，内心充满了极度苦闷。身为军人，他率部厮杀半生，历经艰苦的8年抗战，终于赶走了日本侵略者，期望着国家安定，老百姓能够过上太平日子，想不到却又陷入无休止的内战硝烟中，他该如何去面对啊！犹豫彷徨之际，他给曾经在第30军当过秘书的共产党人丁行和抗战时期自己的私人秘书单柳溪写信反复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在北京做地下工作的丁行和单柳溪接到黄樵松的来信，复信劝慰他说：“我们对你所希望办的事情，一定全力以赴”。丁行在信的末尾特别嘱咐黄樵松要“待机行动”。随后，丁行通过秘密渠道跟太原地下共产党组织取得联系，将此事转告太原党组织，设法接近黄樵松，促动他率部于阵前起义。
　　同年10月，第30军在太原东山的大、小窑头、淖马之线，曾以两个团的兵力配合晋军的第40师，为了与解放军的8个纵队争夺大、小窑头，双方进行了激烈的拉据战，黄樵松带着副参谋长綦施政、27师师长戴炳南、副师长许德厚、军医处长沈耀林，登上山坡指挥。血战中，经过反复争夺，解放军攻占了牛驼寨至小窑头的全部阵地，第30军伤亡营长以下官兵500多人，黄樵松手下的两个营长刘毓峰和郜炳俭战死，让他心痛不已。他坐在汽车上对副参谋长綦施政说：“这样打下去，到什么时候才能完结呢？30军和我们的前途凶多吉少。”
　　黄樵松的心间还笼罩着一层更为浓重的阴影。在解放军的凌厉进攻中，太原外围国军的防御工事像蚕食桑叶一样被一块块地吞没，战火很快就会燃烧进太原城。两军在人口密集的闹市区交火，枪炮不长眼，可怜城中的数万名老百姓，还有那些旧城垣和古建筑，难免要遭此劫难。届时，他作为带兵之将，不论胜负，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愧对于养育的人民啊！
　　太原城外，黄樵松第30军小窑头阵地对面，徐向前司令员率领人民解放军第一兵团第8纵队严阵以待。
　　《孙子兵法·谋攻篇》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今人将孙子兵法解读为：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
　　身为指挥千军万马攻城略地的统帅，徐向前司令员运筹帷幄，审时度势。为了太原城中百姓免遭战火涂炭，为了减少阵前两军将士的伤亡，针对黄樵松倾向革命，不愿打内战的进步思想，决定采取政治攻心战术，策反第30军于阵前倒戈。
　　事有凑巧，解放军前线敌工部部长杜允中在抗战时期曾经担任过黄樵松的参谋长，利用这层老关系，杜允中在一块白绸子布上用小楷毛笔给黄樵松写一封劝降信，派人送到第30军前沿阵地，由副参谋长綦施政秘密转交给黄樵松。杜允中在信中说，希望黄军长能够像老上司高树勋将军那样，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归向人民。
　　与此同时，徐向前司令员还与华北军区副参谋长王世英商议，邀请在河北邯郸战役中起义的国民党军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新8军军长高树勋亲赴太原前线。
　　高树勋将军系冯玉祥先生西北军旧部，在军中曾经担任过黄樵松的师长，二人关系密切，高树勋将军到达一兵团司令部，直接给老部下黄樵松和戴炳南写信，由于多种原因，致使黄樵松没有接到老长官的信函。高树勋将军并不气馁，再次挥毫，慷慨陈词：
　　“怡墅、炳南弟：
　　我来前方时至半月，连上数函今杳无音信，是否途中有变抑或弟等谓我迂阔之不理呢？按目前华北及东北局势是急转直下，弟等为人民立功之良机瞬间即逝。当这种情形下，不能不使我对你们的关怀揪心如焚。以公私关系论，故为弟等再曲陈之，庶以免悔之不及也。
　　锦州解放，范汉杰以下10余万机械化部队无一漏网。长春守军66军军长曾泽生率全军光荣起义。东北总副司令郑洞国率蒋的嫡系美械兵团10余万，继曾泽生之后投诚，长春即告解放。按锦州为交通枢纽，是蒋军重要补给基地，又系沈阳、承德、北平的走廊。按兵力而言，是蒋家嫡系部队10余万美械兵团，且有现代化永久性坚固工事，碉堡林立，可谓金城汤池，但人民解放军在攻击时，仅花费31个小时即完全解放。本月17日，解放军在洛河以东地区歼胡宗南整17师、整38师大部及65师一部，最近郑、汴解放，南京危急。此足以证明人民解放军威力之大，可说是无坚不摧，全国人民革命胜利为期不远矣。
　　今太原孤城果何恃乎？以言待援，千里之内无兵可援，空中运输机场已被控制。你们出城反扑数次，损兵折将，防御圈日渐缩小，太原解放定然为期不远。一旦城破被俘，其景况何如？临汾之役30旅的覆没可为殷鉴，弟等何以踏此覆辙，应三思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还不早下决心，尚待何时？你们为的什么？有何代价？况我西北军历来是革命的，在蒋贼分化、欺骗、收买之下，部分部分地走向崩溃，多数干部流离失所，无法全活者比比皆是。回忆过去，能不痛心？我在3年间已深认识到我们应走的路。中国革命的前途，只有新民主主义和联合政府才能把中国搞好。并且共产党不论对任何人，只要站在人民方面来，就特别爱护、欢迎。如在战场起义归来者，不但论功行赏，且可保持原来番号及其部队。以弟等之智勇果敢，必能当机立断，毅然举起义旗，坚决回到革命方面，创造自己的前途。我西北军袍泽乜庭宾将军为弟等老友，他看到蒋家王朝必亡，于日前在苏北率部光荣起义，受到全国人民的拥护。我对弟等不惮烦劳如此关怀者，只是为了你们的前途和许多年来的袍泽做此无意义的牺牲。至诚之言，望勿犹豫，以害大事。临书不胜依依。
　　专此并请
　　健康！
　　兄高树勋（名章）
　　十月二十九日”
　　高树勋将军在信的末尾特别交待：
　　“注意以下各条：
　　一、见信后，速派负责人员来取联络。如需我去时，我可以到附近商谈。
　　二、我保证你们起义后，原番号、原部队仍予保留。
　　三、我们可大胆地与人民解放军配合，直取太原，活捉阎锡山，为人民除害，为国家立功。如捉阎有困难时，可将防地让与解放军，将部队开到另一地区休整，以备将来之用。
　　在太原外围东山的战斗中，解放军俘虏了第30军一个排长，经过教育，觉得此人思想并不反动，可以利用。于是，王世英副参谋长亲自找这个被俘的排长谈话，对其晓以民族大义，他深受感动，当场表态说：“甘愿为解放军效劳，争取立功赎罪。”
　　随后，这个被俘的排长怀揣高树勋将军的亲笔信，悄悄潜回第30军阵地，将密信当面交给了黄樵松军长。
　　黄樵松于苦闷徘徊中突然接到老上司高树勋将军的密信，一时间悲喜交加，回忆起诸多往事。在西北军多年的交往中，黄樵松对老长官高树勋十分敬重，闻听将军在邯郸阵前率部倒戈，为西北军弟兄寻求一条光明之路，最初他感到惊讶的同时，亦为将军“良臣择主而事”的胆识暗自赞叹。如今面对老长官的肺腑之言，回首再看看东北战场上的曾泽生与范汉杰，都是国军高级将领，却命运截然不同。还有他比较熟悉的西北军袍泽乜庭宾，也继高树勋将军之后高举起了义旗。他不是发誓要站在人民的一边吗？今日不反，更待何时。黄樵松思前想后，决定不再替蒋介石和阎锡山卖命，率部起义走向一条光明之路。他找来手下的团长王范堂，向其坦诚起义事宜。
　　在台儿庄战役中，身为连长的王范堂有勇有谋，一战成名。王范堂有两位同学在解放军部队任职，早有书信秘密来往，他也想弃暗投明，更加坚定了黄樵松阵前起义的决心和信念。
　　黄樵松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凝神思考良久，坐下来挥毫饱蘸着激情的浓墨，给老长官高树勋将军复信。他在信中写道：“我决心遵循您的教导和栽培，在您爱国爱民的精神感召下，坚决听从您和贵军首长的指导，万死不辞”。
　　写完这封关系到自身和全军将士命运的信函，黄樵松低头仔细浏览一遍，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继而又挥毫给徐向前司令员写信：“为了拯救太原30万父老出水火，我决定起义，站在人民和正义这方面。望请指示，定当效劳……”
　　黄樵松将两封密信包裹好，当即打电话给他最信任的副参谋长綦施政，让綦施政通知情报科长速到军部来。因情报科长患病行动不便，綦施政找来即可靠又办事沉稳的谍报队长王震宇（又名王正中）面见军长。
　　时年33岁的王震宇，出生于湖北汉口镇，从抗战时期就跟随黄樵松左右，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学生，因受其影响，思想比较进步，智勇双全。
　　黄樵松并不隐瞒密谋起义的事情，向王震宇交了底，亲手将密函递给自己的心腹，一再嘱咐道：“你记住，路上千万不要被熟人看见，行事一定要缜密，不能出半点纰漏。”
　　待王震宇转身正要离去，黄樵松又喊住他说：“你到那边要见机行事，最好能够面见解放军的最高长官，让他们派人进城面谈。”
　　王震宇秘密受领任务后，遂于10月31日夜晚，以第30军中校参谋的身份带着随从王玉甲，顺利通过79团阵地，化妆潜入双塔寺东边的小窑头解放军第8纵队24旅防区。前线指挥所接待王震宇的同时，打电话将情况报告纵队司令员王新亭，王司令员与副司令兼参谋长张祖谅、政治部主任桂绍彬紧急商议后，觉得事情重大，就直接向徐向前司令员汇报。
　　徐向前司令员终于等来了好消息，心里十分高兴。身为山西五台县人，徐向前自幼曾经在太原省立国民师范学校求学，对这座古城充满了深厚感情，觉得太原城可以免于战火了，他指示王新亭先跟第30军的代表会晤，具体事宜另行协商。
　　是夜，王震宇返回太原第30军军部，将与解放军代表顺利接头的情况告知军长黄樵松。黄樵松显得很兴奋，认为第30军的官兵大多数掌握在27师师长戴炳南的手中，况且戴炳南跟随他征战十几年，从营长到团长，乃至于师长，都是他一手提拔的，两人亲如兄弟，视为心腹，无话不谈。于是，黄樵松在西萧墙路东中国银行的住处打电话，召来戴炳南，直截了当对他说：“瞻衡，太原恐怕终久得失陷，你看如何？”
　　戴炳南压根没想到黄樵松会在阵前倒戈，便不置可否地敷衍一句：“可不是。”
　　黄樵松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戴炳南，问道：“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起义？”
　　戴炳南一听这话，心里暗吃一惊，表面却装出很冷静的样子，慢吞吞说：“时机尚早，请军长再考虑一下。”
　　“好。”黄樵松信任地拍一下戴炳南的肩膀，让他先行告退。
　　11月1日夜晚，黄樵松再次派王震宇化妆潜入解放军第24旅指挥所，要求面见最高长官。
　　此时，第8纵队指挥部已经前移到小窑头，王新亭电告徐向前司令员，徐司令与参谋长陈漫远、政治部主任胡耀邦商议后，委派胡耀邦和高树勋将军前往第8纵队约见30军代表王震宇，同时带去写给黄樵松的亲笔信一封。
　　徐向前司令员在信中写道：
　　“樵松军长勋鉴：
　　来函敬悉，贵军长为早日解放太原30万人民于水火，拟高举义旗，实属对山西人民一大贡献。向前当保证贵军起义后仍编为一个军，一切待遇与人民解放军同。惟时机紧迫，更为缜密计，事不宜迟。至于具体问题，兹特请高总司令树勋将军，并派本军政治部主任耀邦，来前线代表向前全权进行商谈。专此即颂
　　军祺
　　徐向前启   十一月二日”
　　11月2日黄昏，胡耀邦与高树勋将军一块赶赴24旅指挥所，由张祖谅副司令员安排到一座套间式的窑洞内，双方代表随即进入实质性的谈判。
　　其时，第30军81团驻守在钳制太原城的制高点小窑头一线，军工兵营在81团的后边，警戒东门外火车站地域，警卫营则把守在东门的城墙上，可以兵不血刃直接放解放军入城。
　　黄樵松拟定于11月4日率部起义，并由王震宇向胡耀邦转达了第30军起义时的行动计划和部署：
　　“黄军长决定先以交换休整为名，将第一线阵地上的部队留一小部，为贵军布置进出城关走廊。原二线部队向大东门附近移动，全军集结于城北享堂一带，准备届时控制大、小北门和大、小东门，接应贵军进据东关和北关，切断阎军的外围各点。同时，30军与贵军由大、小北门并肩入城，一部占据东北城角，监视驻扎该地的阎军部队；主力部队以后小河及鼓楼为据点，包围阎锡山的绥署，隔断阎的城内布置，进而用兵谏方式，着阎下令停止战斗，放下武器，和平解放太原”。
　　最后，王震宇代表黄樵松军长提出四点要求：①起义后黄参加省政府；②保持部队的实力和番号；③得到补充和休整；④暂不调往别地。
　　对于黄樵松提出的条件，胡耀邦作为解放军太原前线指挥部的全权代表，逐条答复同意。
　　胡耀邦接过王震宇的话说：“请联络官先生向黄军长转达，黄军长以人民利益为重，迎我军入城共同解决太原问题，他的这种爱国热情，我们表示敬佩。只要黄军长愿意脱离蒋、阎顽固派，我们非常欢迎，人民对于他的这种爱国举动，是不会忘记的。我们只希望黄军长调遣部队迎我军入城，入城后的战斗任务，全由我军承担。至于能否胁迫阎锡山交械投诚，那还得看战斗结果如何，估计斗争的结局，不会像黄军长预料的那样轻松。”
　　经过一个通宵的洽谈，将起义时间定下来之后，王震宇提出：“现在商定的方案，回城后得报秉黄军长。为了沟通城内城外联络交换情报，望贵军派出联络官一同入城，我们保证其安全。”
　　为了尽快促成第30军阵前起义，胡耀邦决定亲自进入太原城，面见黄樵松军长商谈有关事宜。临行前，胡耀邦打电话告诉徐向前司令员，被徐向前劝阻：“你是政治部主任，打仗需要你，那里面的情况还没搞确实，去不得，另外派个人去吧。”
　　胡耀邦放下电话，犹豫一下，在一旁的纵队司令员王新亭说：“选谁去合适呢？”
　　胡耀邦说：“要选派一名政治性很强又懂军事的人做代表。”
　　于是，王新亭司令员就想到了纵队司令部参谋处长晋夫和侦查参谋翟许友。
　　晋夫，原名吕金印、又名守成，1917年出生于河南洛阳。抗日战争初期参加八路军，当过连指导员、营教导员、参谋、军分区参谋主任，太岳军区作战科长、第8纵队参谋处长兼作战科长。他作战勇敢，独立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很强。刚刚新婚不久的他，为了参加太原战役，只跟妻子短暂相处了5天，就急匆匆赶奔到了前线。
　　翟许友，山西稷山县人，1938年曾参加山西抗日决死队，时任第8纵队侦察队副队长。
　　晋夫和翟许友被叫到指挥部接受任务，胡耀邦在窑洞外间对晋夫说：“组织上考虑来考虑去，认为你去执行这个任务比较合适。这个任务是深入虎穴，要同敌人斗智斗勇，环境复杂，任务艰巨，可能还有生命危险，希望你们精心沉着完成任务。”
　　面对兵团首长的嘱托，晋夫响亮地回答道：“请首长放心，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只要党需要，为人民牺牲也甘心。”
　　胡耀邦的目光又转向翟许友，叮嘱他：“请你记住，这次入城执行任务，晋夫是作为我方的联络代表，他的公开职务是宣传部长，你是他的通信员。你要协助晋夫同志很好地完成任务，深入虎穴，做好保护晋夫的工作。”
　　翟许友面向兵团首长，立正，敬礼，大声回答道：“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次日拂晓，晋夫以解放军第一兵团宣传部长的名誉，带领翟许友跟随王震宇一块走出指挥部的院子。时值初冬季节，寒风吹来，凉意袭人。王新亭司令员同晋夫握手告别时，感觉他的手很凉，立马脱下自己身上的草绿色毛衣给晋夫穿上。胡耀邦、王新亭、张祖谅依次跟晋夫、翟许友、王震宇、王玉甲四人握手告别。
　　晋夫穿毛衣时，王新亭司令员帮他拉拉衣襟，再次叮嘱道：“这次任务非同寻常，你是老同志了，遇事要沉着冷静，提高警惕。”
　　王震宇陪同晋夫和翟许友离开小窑头，秘密潜入太原城，住进了柳巷正大饭店，将徐向前司令员和高树勋将军书写的亲笔信函交给黄樵松，双方就起义事宜详细制定了周密计划，整整密谈了一天时间。
　　当日下午，黄樵松给副参谋长綦施政打电话，让他通知工兵营和89团整装待发，准备以调防的名誉用火车运到城内。綦施政心里明白，也不多问，马上叫来工兵营长苗久茂和89团团长王健民，当面转达了军长的调防命令。
　　黄樵松随即驱车赴城外东山前沿各团阵地视察，按照约定，解放军已经停止进攻，双方处于冷战状态。他下车沿着战壕转悠一圈，目睹那些坚守阵地的官兵们，经历过一场战火的熏染，军服不整，一个个无精打采地尽显疲惫之态。他安抚一遍跟随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的弟兄，心里说，你们再忍耐一天吧，相信我会给大家寻找一条光明大道的。他用望远镜瞅一眼对面解放军的阵地，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在不停的晃动，幻想着身边的弟兄明天将跟随他高举义旗，更换上新式的解放军军服，整齐列队受到太原人民的夹道欢迎，他欣慰地笑了。
　　从阵地上下来，黄樵松忽然想起一件事，匆忙钻进吉普车对司机说：“快点，去剪子湾。”
　　吉普车沿着城外崎岖不平的简易土公路颠簸而行，车后扬起一股黄尘。
　　黄樵松赶往剪子湾27师师部，急于要见自己的老部下戴炳南，却被副师长仵德厚告知，戴炳南一整天都在太原城里。黄樵松问仵德厚：“臂章领到没有？”
　　仵德厚回答说：“已领到9000个。”
　　黄樵松感觉臂章数量不够，直接进入师部，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要通军部，找联络处长左方松命令道：“你抓紧时间再赶制11000枚臂章，今夜务必发下去。还有，赶快派人腾出一些营房，让城外归来的工兵营和89团官兵居住。”
　　诸事安排妥当，黄樵松驱车返回城内，等到夜幕降临，亲自带着侍卫贾相臣，将晋夫和王震宇连夜送回解放军前沿阵地，以便次日按照预定的行军线路顺利带解放军入城。
　　往返奔波一整天，黄樵松有点累了，斜靠在沙发椅上闭目养神，大脑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运转，将起义准备的事宜像过电影一样仔细过滤一遍，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他的老部下戴炳南。
　　就在昨天清晨，黄樵松再次将自认为可托付大事的戴炳南叫到住室，在室内来回度着步子说：“瞻衡，这些天的军情战报你应该看到了，济南战役，连那个汪伪时期跟随日本人的吴化文都阵前起义功成名就了，而国军骁将王耀武却成了阶下囚。还有东北的曾泽生将军，也在长春率部归顺了解放军，死守锦州的范汉杰却与王耀武一样的下场。我仔细想过了，主动起义和被动挨打，命运截然不同，都是在一念之间的选择。还是咱们的老长官高树勋将军说的对，未来的天下是共产党和人民的。我们要起义，就起义，我看没有什么考虑的。”
　　戴炳南眨巴着一双鹞子眼，眼神飘忽不定地瞅着老上司，随口问一声：“我们怎么办？”
　　黄樵松平时最看不惯戴炳南这种遇事藏着掖着当断不断的阴阳性子，很干脆地对他说：“我们占领八个城门，兵谏阎锡山停止战斗。否则，我们将解放军放进城来。”
　　戴炳南仍然犹豫不定，哧哼一下鹰勾鼻子，不无担忧地说道：“占领城门可不简单，我们现在伤亡太重，阎军守城的部队尚有力量，况且我们的部队在城外作战，如何能进得来？成功故好，不成则全部牺牲，还请军长考虑考虑。”
　　多年戎马生涯养成的习惯，特别是战斗打到最激烈的关头，黄樵松对下级下达的命令是不容打折扣的，军令如山，要绝对地服从。他不容置疑地冲戴炳南一挥手说：“我已与徐向前讲好了条件，他已经回我信了，允许我们编12个团，如再不办，怕走漏消息。”
　　黄樵松将徐向前司令员和高树勋将军的信函从衣兜内掏出来，摊在桌子上让戴炳南仔细观看。
　　戴炳南情知部队起义的事情米已成炊，自己无法说服军长改变决策，就直接反问道：“军长，各团团长怎么商量呢？”
　　眼看起义在即，千头万绪，黄樵松一时顾不了那么多，果断地冲戴炳南说：“你和他们说说吧。”将这副重担子压在自认为信得过的老部下身上，让他回去掌控部队。
　　为人坦诚的黄樵松对自己最信任的袍泽弟兄掏心掏肺，却忘记了一句古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阵前起义这件关系到全军上万名官兵命运抉择的绝密大事情上，关键时刻，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忽略了戴炳南的家庭出身，以及戴炳南在那种特殊环境氛围中成长起来的人生轨迹，一失促成千古恨，酿成了遗恨终生的悲剧。
　　戴炳南，字瞻衡，1906年出生在山东即墨一个军人世家。其父戴宪斌曾在段祺瑞、唐继尧、阎锡山等人手下担任过参谋和副官职务。基于这层老关系，戴炳南率领27师官兵乘飞机首批到达太原城之后，就主动跟阎锡山套上了近乎。老谋深算的阎锡山知道前来增援守城的第30军4个团中有3个团的兵力归戴炳南指挥，只要搞定了这个贪恋女色的赳赳武夫，第30军自然替他卖命。于是，阎锡山便投其所好，将自个在风月场上玩厌的一个窑姐认作干女儿，拱手送给戴炳南做了新宠，让他在前线军帐中填补了远离妻子的感情空白期。这样一来，被那个水性杨花女人哄得神魂颠倒的戴炳南，心甘情愿戴一顶绿帽子拜倒在阎锡山的门下做了干女婿。
　　回头再看看自己死心塌地追随了多年的老长官，戴炳南觉得黄樵松带兵治军太严厉太死板，未免有点不近人情。当初在台儿庄会战中，就因为缴获的200支枪没有及时上缴师部，第二天又被占领阵地的日本人夺了回去，黄樵松一怒之下，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下令枪毙了跟随他能打仗的营长张式伟。前段时间，部队驻防陕西渭南，27师收缴了几斤烟土，这次随军一块带到了太原前线，戴炳南原打算将烟土卖了，给官兵们换点寄养补贴清苦的生活，被黄樵松发现后，视为毒蛇猛兽，当众训斥他难辞其咎，召开全师官兵大会，当众将烟土全部烧毁，弄得他这个师长很没面子。大战在即，为此事戴炳南将部队交给副师长仵德厚，自己称病卧床闹情绪，还给老上司鲁崇义打电话请求调回西安去。黄樵松却像没事人一样，依旧在军中有说有笑，吆三喝四，从来不顾及他的感受。听说共产党的队伍纪律比黄樵松带兵还要严，官兵一律平等，绝不容许有三妻四妾，更不敢想钻花街柳巷喝花酒玩女人的怡情悦性了，如果起义跟解放军走，但就这一条，他难熬军中苦行僧一般清心寡欲的日子。势利眼的戴炳南躺床上思前想后情绪波动了一整天，相比之下，他觉得还是眼前这个爬鼻子老丈人阎锡山宽厚仁慈，不能愧对了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促使戴炳南临阵叛变的还有他的山东老乡、第30军参谋长仝效曾，此人是蒋介石安插在西北军中的军统特务，负责监视杂牌派系的动向。戴炳南曾经将黄樵松跟解放军联系起义的事情透露给仝效曾，身为参谋长的外来人虽无兵权，却把准了戴炳南的脉搏，趁着在新美园饭庄吃饭的机会，仝效曾借故将心怀鬼胎的戴炳南单独叫到办事处面授机宜，告诫他不要背叛党国，甚至拿他居住在西安的家眷相威胁，吓得本来就有后顾之忧的戴炳南更加顾虑重重。
　　在起义的选择上戴炳南心烦意乱，闷在住室思想一天，仍然举棋不定。看看天色已晚，他推开柔情蜜意缠磨半天的新宠窑姐，披衣起床打个哈欠，穿戴整齐，从柳巷晋兴企业公司的临时住处走出来，钻进蒙蒙夜色中向剪子湾师部奔去。
　　戴炳南急不可耐地找到他的把兄弟仵德厚，先不说啥事，却让仵德厚对天发誓。同属于西北军孙连仲将军第二集团军的戴炳南和仵德厚，原本并无多少交情。在八年抗战中，戴炳南一直跟随黄樵松在27师，娘子关一战，当营长冲锋陷阵身负重伤，成为抗日英雄。仵德厚则在第30军当营长，在闻名的台儿庄血战中多次担任敢死队队长，率部冲入敌阵短兵相接，杀得日军闻风丧胆，荣获蒋介石亲授青天白日勋章殊荣，亦为国人敬仰的抗日英雄。1942年5月，在抗日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升任团长的仵德厚，有幸进入成都中央军校高教班第9期受训，阴差阳错与戴炳南同住一间宿舍，俩人英雄相惜，脾气相投，遂互换了金兰谱，双双跪拜在地上拈香盟誓：“情同骨肉，义发桃园。订交一日，永好百年”。抗战胜利后，在邯郸战役中，仵德厚调入整编27师，跟老大哥戴炳南成为患难之交的搭档。
　　眼瞅着神秘兮兮的结拜弟兄戴炳南，一头雾水的仵德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顺从地对天发了誓。戴炳南这才一五一十地将黄樵松准备带部队起义投奔解放军的事情讲出来，为了试探仵德厚对此事的反应态度，戴炳南卖关子说：“如果军长把军队带走了，咱就干！”
　　面对突如其来的事件，仵德厚一时也猜不透戴炳南这个把兄弟的心思，就试探着问一句：“那怎么敢说呢？”
　　戴炳南见自己的把兄弟态度暧昧，进一步试探道：“不行，我就自己逃到徐向前那里去，反正我是匪官，徐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们在此愿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负责。”
　　仵德厚摇头说：“不可。”
　　戴炳南鼓起圆溜溜的鹞子眼直逼仵德厚，故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行，我就自杀。”
　　仵德厚仍然摇头说：“划不着。”
　　步步紧逼的戴炳南终于试探出了仵德厚的态度，急切摊牌说道：“都不成，那么我们告发。我们报告阎锡山，只对不起黄军长一个人。”
　　戴炳南见仵德厚点头同意，随即说：“就这样去做，我到绥署后给你来电话。你就召集各团团长说明，好好把握部队，听我的命令。”
　　鬼变成人，需要经历多少年的苦难修炼才能脱胎换骨。而人变成鬼，却在一念之间。
　　戴炳南和仵德厚这对患难兄弟为了各自的私欲，在一念之间选择了出卖自己的老长官黄樵松，不仅亲手毁了全军万余名官兵的光明前途，也毁了半生征战的抗日英雄功名，从此被钉上了历史的耻辱柱。
　　夜半时分，阎锡山睡意正浓，突然被一阵紧急的电话铃声惊醒，闻听自己的干女婿戴炳南连夜求见，有重要军机大事当面禀报，急忙穿衣起床。
　　戴炳南被人引进阎锡山的住室，为了向爬鼻子老丈人表示忠心，居然双膝跪地，将老上司黄樵松阵前起义的消息全盘告诉了阎锡山。
　　冬天的太原城寒气袭人，刚从热被窝里钻出来的阎锡山，不知是感觉到一丝凉意，或者内心发冷，他浑身一激凌打个寒颤，身不由己地晃动起来。
　　自古都说山西人精明，他阎锡山能掐会算，在军阀混战群雄逐鹿的封建割据状态中，他打仗一手拿枪，另一只手夹着算盘，在波诡云谲的政治和军事大舞台上经常算计别人，划得来的事情就干，无利可图坚决不当冤大头。因此，在蒋、阎、冯中原大战中，为了既得利益，他投靠蒋介石与之义结金兰，让西北军的冯玉祥败北而下野。半辈子于杀伐征讨中刀头舔血过日子的阎锡山，算计来算计去，如今竟然差一点被一个西北军的旧将黄樵松给算计了。闻听黄樵松要兵变包围绥署活捉他，阎锡山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
　　阎锡山当即打电话叫来副司令赵世铃、孙楚和太原守备司令王靖国，并在孙楚的屋内打电话召来第30军参谋长仝效曾、视察官赵威，一干人经过秘密商议，决定以召开紧急会议的名誉让黄樵松到绥署来，对其实施诱捕。
　　决定全军官兵命运的前夜，黄樵松和衣倚靠在住室的椅子上，守着那架通往前线曾经指挥过千军万马的电话机，亢奋的心情全无睡意。他不时地抬腕瞄一眼手表，思考一下起义准备的每一个细节，盼望着时间快一点过去，等到那激动人心的时刻。
　　桌子上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黄樵松伸手抓起话筒，却是参谋长仝效曾打来的，让他去绥署参加紧急军事会议。黄樵松以军务繁忙脱不开身为由，让参谋长全权代理，撂下电话闭目养神。
　　稍顷，电话铃声又响起来，是绥署副司令赵世铃的声音：“黄军长，深夜打扰，实乃军情紧急，请您务必到阎长官这里来一趟。”
　　黄樵松故意对着听筒打一声哈欠，装出懒洋洋的样子说：“对不起赵副司令，卑职已经睡下，军中有仝参谋长在那里，明天就请参谋长代为转告吧。”他一把压下电话，心里十分厌恶说，什么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
　　黄樵松刚刚放下电话，叮铃铃的铃声再次响起，刺耳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听起来令人心烦。黄樵松不耐烦地拎起话筒，正没好气地想发脾气，却听到电话那端阎锡山慢吞吞的声音：“黄军长，请你屈尊大驾过来一趟吧。”
　　黄樵松苦笑一下说：“阎长官，仝参谋长不是在那里吗？”
　　阎锡山说：“我有要事，必须你亲自来一趟，光参谋长在这里不行啊。”
　　阎锡山最后在电话里客气地说，他已经派车到新城第30军军部迎接了。
　　前线解放军已经停止进攻了，深夜连续三次打电话催促开会，有什么军事会议这么紧急，莫不是起义的事情泄露了机密，让这个狡猾的山西王有所察觉？既然事已至此，黄樵松觉得再推辞不去绥署参加会议，以阎锡山多疑的个性，真的会引起怀疑贻误了大事。为了稳住阎锡山，黄樵松明知此去有危险，纵然是龙潭虎穴他决意也要闯一闯。
　　黄樵松叫上贴身侍卫贾相臣，正准备出门，阎锡山派来接他的小车迎面驶来，二人当即乘车一路向绥署奔去。
　　太原城内绥署会议室灯火通明，阎锡山率领一帮子亲信幕僚如临大敌，明岗暗哨布置停当，静候黄樵松的到来。
　　黄樵松刚下车迈进绥署大门，阎锡山的干儿子、绥署高级参谋兼副官处长张文绍和副处长安忠原一左一右站立门旁，假装上前迎接握手，冷不防两只大手拽住黄樵松的胳膊随即下了他的配枪。
　　院内伏兵四起，阎军一个排长带领一班人，将明晃晃的刺刀对准侍卫贾相臣，上前下了他的手枪。这个排长提着手枪，将贾相臣抓起来，押进省府大门东侧一间小屋内。
　　当晚，阎锡山派兵包围第30军军部，将跟随黄樵松的上尉副官韩东峰、侍卫李士尧等人全部绳捆索绑押起来，并将谍报队在前线的吴骥德、徐宝贵逮捕，戴上脚镣手铐押回绥署，严密封锁消息。
　　黄樵松被张文绍和安忠原押进绥署后院会议室，当场从身上搜出徐向前和高树勋写的两封亲笔信。人证俱获，当着众亲信幕僚的面，阎锡山满脸愠怒质问道：“黄军长，你是党国有名的将领，因为太原危机我向中央要了几次，和胡长官说了几次，才把你要到太原来。太原的得失和几十万人民的生命财产就由你作保障，可是你为什么这样做呢？怎么办吧？”
　　黄樵松自知内部出了叛徒，可叹起义的事情前功尽弃，让他愧对高树勋将军和徐向前司令员。他怒目咬牙，恨不能将身边这个小人揪出来碎尸万段，冷冷一笑，冲阎锡山说：“好汉做事好汉当，事已至此，就军法从事吧！”
　　鉴于第30军谍报队队长王震宇还在解放军那边，为了诱捕解放军联络官，阎锡山悄悄撒开一张大网，于天明后派人开着黄樵松的专车驶入79团阵地，将如约前来接洽起义的晋夫、翟许友、王震宇、王玉甲等4人一起逮捕，押解进绥署集中看管，并火速电告南京蒋介石钦办。
　　国民党军第30军太原起义遂告失败。
　　因密报黄樵松起义有功，经爬鼻子老丈人阎锡山举荐，蒋介石恩准，戴炳南靠出卖自己的老上司，如愿以偿当上第30军代理军长，并得到阎锡山“大义灭亲”奖金3万元。仵德厚由27师副师长升任师长职务，得到奖赏15000元。可二人的屁股还没有坐热，随着人民解放军的凌厉攻势，孤城太原即行告破，升官发财的美梦随之破灭。诈死躲进壁柜里的戴炳南被解放军搜捕出来，企图化妆潜逃的仵德厚亦被缉拿归案。经太原市军事管制委员会组成临时特别法庭审判，由主任徐向前、副主任罗瑞卿、赖若愚、胡耀邦签发布告，依法判处戴炳南死刑，押赴刑场，就地处决。同时判处仵德厚有期徒刑10年，送监劳动改造。直到1975年，被监管劳动改造26年之久的仵德厚才重新获得自由，回到陕西三原县老家务农，2007年度过97岁终老乡村。这个被香港凤凰卫视报道的抗日英雄，一度让人怜惜。
　　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假如当初仵德厚跟随军长黄樵松起义，站在人民的一边，以他抗战的显著功绩，晚年是会受到政府褒奖和国人尊重的。
　　正所谓，大浪淘沙，人间正道。千秋功罪，自有历史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