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念叨了好几遍刘邦,果然,今天看到的第一首,竟是李白的《别山僧》,老李头就不用多说了吧,哈,反正我也不太熟,还是先抄录下原文,来来来,跟穆老师一起念:

  何处名僧到水西,乘舟弄月宿泾溪。

  平明别我上山去,手携金策踏云梯。

  腾身转觉三天近,举足回看万岭低。

  谑浪肯居支遁下,风流还与远公齐。

  此度别离何日见,相思一夜暝猿啼。

  没啥很困难的字词,字面上的意思也很浅显易懂:一个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要往哪里去)的和尚来到了水西山,乘一叶扁舟赏月独行,夜里就宿在泾溪。天亮时分与我道别往山上去,手持禅仗去攀登山中云梯般的蹬道。向上腾起身体顿觉离天很近(不期然想到手可摘星辰,但这是大白天,不要做梦),抬脚向回而视(这个动作难度系数较大,不建议各位在山顶尝试)只见众多的山岭很低很低(有一览众山小的意境)。戏谑放浪哪里肯居支遁之下,风流俊赏与远公齐名。你我此番别离何日才能相见,彻夜相思难眠唯听得猿啼阵阵。

  通俗易懂吧,简单地说就是老李头在水西山偶遇了一个潇洒得跟自己有一拼的和尚,不禁生出天下神仙唯和尚与白尔的想法,可惜和尚洒脱得有点过分了,未曾留下任何联系方式,让老李头颇感遗憾。

  他之所以遗憾,想必这和尚是有些过人之处的,要不然老李不能把他抬得那么高。怎么抬高一个人呢,拿古人做比是最简单粗暴的手段了,于是乎,他把这和尚先跟支遁做了差异化对比,随即又拿他跟远公组成了CP。支遁和远公是谁呢,各位同学可能不是很熟悉,没事,咱们有百度。支遁,字道林,世称支公,也称林公,东晋高僧、佛学家、文学家,初隐余杭山,25岁出家,曾受王羲之之邀住在灵嘉寺,后移到石城山,立栖光寺,支道林虽出家为僧,却颇具名士风采,擅长草隶,游山乐水,好吟诗文,是个放浪形骸之外的洒脱和尚。再说远公,也是晋时高僧,他在学籍上录入的名字是“慧远”,师从道安禅师,毕业后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手组建并发扬了净土宗,一代宗师的人物。据说耽湎于酒的陶渊明,与慧远交往甚密。这俩高僧有个特点,都是佛道通吃的厉害人物,支遁精通《庄子》和《维摩经》,慧远博综六艺,尤善老庄。老李头拿这俩人跟无名和尚做比,想来这和尚也是个善于谈玄论道、诗酒风流的放浪人物。这就可以理解老李头为何郁郁于无名僧的飘然远去了,这是个知己啊,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李头虽然不见得肯剃度出家,可跟他交个好朋友是必须的了。

  《别山僧》是天宝十三、十四年间李白游宣州泾县(今安徽)水西寺所作,自从天宝三载辞京后,老李头便浪迹天涯,游山览水,访僧问道,纵情诗酒,结交的人除了山翁樵夫、屠沽渔商、隐士逸人之外,就是僧人道士。而他能对这样一个一面之缘的和尚念念不忘,和尚肯定不简单,我们再回头去诗句里一。

  诗句里写这和尚乘舟弄月,夜宿泾溪,我的脑袋里就有一个达摩老祖一苇渡江的画面出来了,世外高人,隐逸山林的高僧,没有点特异功能,谁信呢?再后来,清晨辞别了老李头,人家是手携金策踏云梯。盘山古道上,入云山巅,云袜灰袍的僧人飘忽间拾级而上,多么飘逸美妙的画面。还有登顶之时,腾身转觉三天近,举足回看万岭低。佛教称欲界、色界、无色界为三天,是为最高天,僧人俯视尘寰,万千山岭俱在脚下,这才是得道高僧的样子。

  行旅时邂逅的友情虽然短暂,却纯粹得可爱,就如李白和这无名僧,分别之后竟然让老李头生了许多相思之苦。李白是何许人,被人称作诗仙的存在,高力士脱靴子这样的恶作剧他都不稀罕做第二回,可为了这个一面之缘的无名和尚,他写了第二首诗,没错,就是为了这和尚写的——《寻山僧不遇作》:

  石径入丹壑,松门闭青苔。

  闲阶有鸟迹,禅室无人开。

  窥窗见白拂,挂壁生尘埃。

  使我空叹息,欲去仍裴回。

  香云徧山起,花雨从天来。

  已有空乐好,况闻青猿哀。

  了然绝世事,此地方悠哉!

  通往山寺的石路已被雨水冲得沟沟壑壑;山门紧闭,门道已长满了青苔。石阶上满是闲散的鸟雀,敲敲禅室,并无一人回应。趴在窗缝往里窥探,只看见挂在墙壁上落满尘埃的白拂尘。使我空自叹息,想离去又不甘心,犹豫徘徊起来。芳香的云彩遍山而起,鲜花如雨从天上飞来。空中传来美妙的天籁,却又听到青猿的哀鸣。很明显,要了绝世事,这个地方最悠哉。

  那个放荡不羁,可以和老李谈经论道的和尚不在这里,拂尘都落满了灰尘,倒是猿啼依旧,或许,也早已不是当初的青猿了吧。

  你能体会老李头当时内心的失落和惆怅吗?就像坐了三天两夜的绿皮火车跑去边疆私会情人,结果山脚下的小木屋里蜘蛛网层层叠叠,别说佳人丽影,连个头发丝也没看到的失落感啊,唉,说不得,说不得,今天就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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