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九 章                       


                                         1 

  冯小雅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手机,嘴里念叨着,这些小狗日的跟我讲些什么?怎么不让我插嘴说话?搞什么搞?他真要动手?五分钟?五分钟以后我就成了罪魁祸首?不会吧,怎么会呢?自己吓自己……这帮小子,真是帮好演员。冯小雅下意识地看看表,然后拨打方良玉电话。

  方良玉在办公室一直是坐立不安,电话铃一响,他就慌忙抓起了话筒。

  方良玉说,什么?你不是跟他们讲过,吓唬吓唬,应该能吓唬成功的,我了解濮阳康,他绝对是个孝子,哎呀!他们要是真干呢?这帮家伙要真是把事儿弄大了,可怎么得了!

  废弃窑场的旧窑洞内,板寸头向同伙使了个眼色,他抬高手腕看了一下手表。板寸头喊道,时间到。

  哒哒哒……一排子弹打得石岭尘土飞扬——仍在当年九死一生情境中的濮阳康,被板寸头这一喊,惊醒了过来。

  板寸头跟其它三个人说,按我说的办,但是不要在这里,送回卧虎岭山里去,完事以后迅速赶回来,我马上通知沱江的其它弟兄,将濮阳家满门宰杀!

  其它三人回应道,明白。

  濮阳康迅速被蒙起双眼,并被拽着就走。

  濮阳康一声喝,慢!

  板寸头故意显得不耐烦,说,没工夫跟他磨叽,别理他,他丢一条命,咱丢一笔生意,扯平。

  濮阳康长叹一声,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咱家的秘方传本放在哪儿了?

  板寸头啐了一口,说,甭装蒜,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用想?耍我们是吧?

  濮阳康的思想在斗争着,其实他是在想想到底放不放弃秘方真传本。

  板寸头再次故意显出不耐烦的神态,说,我他妈真不愿跑这趟冤枉路,赚这几个鸟钱不划算的,你痛快点,我可是要赶路哇,别误了哥们儿今晚飞机!

  濮阳康抬起头,仰视着正前方上头井口大的天窗,一声叹息,在心里喊道,祖宗啊,恕濮阳康不孝,要把秘方真传本让出去,辱没了祖宗啊!多少年的腥风血雨,这秘方躲过了多多少少灾难,可是今日看来无有生路了。不过,他们拿去也没用,最后的一味药,在老母亲心中,他们是得不到的,只要老母亲安然无恙,秘方还是濮阳家的。

  板寸头再次吼道,喂,你到底怎么说?!我可是不等了。

  濮阳康断然一言,我答应给你们。

  板寸头等相互一视。

  板寸头来到濮阳康面前,说,讲,东西在哪?

  濮阳康说,在我家柜台里的……财神佛龛里面。

  板寸头又从怀中拿出两本小册子指着它,说,这,就是从佛龛中拿出来的,你哄谁?我他妈真不耐烦了。

  濮阳康咬了咬牙,说,在佛龛底座下面,双层夹板。

  板寸头问,怎么拿?

  濮阳康想了想说,你们跟我回“濮阳居”,我拿给你们。

  歹徒互相看了一眼,狡猾地说,不行!那……等着。

  板寸头离开濮阳康十多米远的地方,拨打冯小雅手机。

  冯小雅十分谨慎地接电话,喂?没那什么吧?狗小子,真怕你们给我搞砸了,我一直心拎拎的,是呐是呐,这样,听着,你们让他告诉你小宝的电话,或者启发他找我,他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然后,再把电话打过来,我来安排。

  板寸头挂了电话,转身问,濮阳叔,你给我们一个城里的嗯——你家任何一个亲戚的电话号码,我自有安排。

  要说亲戚,濮阳康也只有方良玉、冯小雅和冯尚伟的电话,方良玉已经不在濮阳康心里了,舅舅耳聋眼花,也只有小雅了,于是,他报了个冯小雅的电话号码。于是,板寸头假模假样地拨打冯小雅电话,电话即刻拨通。

  板寸头对着手机说,请问,你是冯小雅吗?你跟濮阳康是亲戚?他是你表哥?哦,哦,是这样,他现在我们手里,你不要管我们是谁,我告诉你,你要是报警,我这里就撕票……跟他说话吧。

  板寸头把电话移到濮阳康嘴边。

  濮阳康对着电话,喊了声小雅,就说不出话来了。

  冯小雅显出很意外和吃惊的声调,说,啊?小哥,你在哪?怎么回事?你要找小宝吗?我马上给你去喊,我一会儿把电话打过来。

  冯小雅转身去了濮阳健卧室,喊出来小宝,把濮阳康被人控制的情况跟小宝简单说了一下,并把小宝带到一隐蔽的角落,拨打了板寸头的电话。

  冯小雅把电话给了小宝,说,快快快,跟你爸说话。

  小宝接过冯小雅的手提电话,问,爸,喂?……啊?!爸你在哪?爸你怎么啦?你怎么啦爸?你声音不大对呀,你……大伯等你的药哪!爸!

  冯小雅拍拍小宝后背,示意他冷静。

  四把匕首逼着濮阳康,板寸头把手机抵在濮阳康耳朵上。

  濮阳康倒也镇静自若了,说,小宝别急,爸……没事,听爸说,你让姑姑陪你回家,在佛龛底座夹层下面把小册子拿出来交给你姑姑,让她开车送到……

  濮阳康看着板寸头。

  板寸头捂住电话,说,让她把东西拿到手,打我电话,我会告诉她送到哪!

  濮阳康领会了,说,拿到小册子后,让你姑姑打这个电话,你不要来找我。

  板寸头把手机拿开,关掉手机。

  板寸头露出一丝得意,说,咱们这不就合作愉快了吗,省得把事情闹大,闹大就难看了,对谁都不好。

  冯小雅收起手提电话,故意问小宝,你爸怎么啦?

  小宝放下电话便哭开了,他蹲在地上,一个劲哭。

  冯小雅赶紧劝他,说,别哭!别哭!你跟我说,怎么回事?

  小宝泣言,我爸被人绑架了……有人要拿走我们家秘方,怎么办?

  冯小雅问,你爸怎么说?

  小宝说,姑姑,快开车,上我家去,上车说吧。

  冯小雅故意表现得疑疑惑惑,说,上你家?那好,姑姑开车上你家。

  冯小雅抓起身边的小包随小宝出门。

  冯小雅开车带着小宝很快就到了“濮阳居”,车停后,小宝在前,冯小雅在后,他们进了“濮阳居”。濮阳夫人在柜内面大门而立,双臂伏在柜上。

  小宝进门喊道,奶奶。

  濮阳夫人原姿未动,说,小宝回来啦?你大伯病咋样?

  小宝的眼一直盯在佛龛上,未做回答。

  冯小雅见濮阳夫人在柜台里,怕影响计划的实现,便故意变着南腔北调与濮阳夫人搭讪对话,说,大妈,您这儿……只抓药,不看病吧?

  濮阳夫人愣了一下。

  冯小雅“嘿嘿嘿”地笑着,示意小宝快动手。

  濮阳夫人说,主要是抓药,小小不言的毛病,也看,但看病从来不收费,只有抓药才收费……你是来看病的还是来抓药?

  冯小雅环顾左右,说,看病。

  濮阳夫人说,看病先搭脉。

  濮阳夫人抓过冯小雅伸过来的手,为她搭起了脉。

  冯小雅掩着嘴窃笑。

  小宝说,奶奶,我回房间了。

  濮阳夫人说,哦,先洗手再吃东西啊?

  小宝进了柜台内,抱起佛龛向小卧室走去。他根据爸爸的提示,轻而易举地在佛龛底座夹层里拿到了秘方真本。

  濮阳夫人搭着脉,心里已然知晓一二,说,搭上你的脉,是实话实说还是……

  冯小雅的眼睛一直朝左侧的小卧室看着,心不在焉地说,你……你照直说。

  濮阳夫人“嘿嘿”笑了声,然后说道,你呀!有婚姻无生育。

  冯小雅本是敷衍而已,听到濮阳夫人口出此言,便倒抽一口凉气。

  冯小雅问,您……您说什么?

  濮阳夫人说,断脉出真言,你,有婚史,无生育。

  冯小雅一愣,说,哟!神了您呐!

  濮阳夫人继续侃道,有心眼,无肝肺。

  冯小雅说,嗯?绝了您呐!

  濮阳夫人说,有模样,无灵魂。

  冯小雅脸红了,说,骂人了不是?老妈妈!

  濮阳夫人一笑,哼!你喊我什么?嘿……

  小宝从小卧室出来,动作麻利地将佛龛归放在原来供放的地方,并向冯小雅做了个东西已到手的动作。

  冯小雅会意地点头,说,那……再见!

  小宝蹑手蹑脚拐过了柜台,欲离去。

  濮阳夫人一拍柜台,喊道,小宝,你给我站住!

  小宝立马站在柜头,说,奶奶,你干吗?你吓我一跳。

  小宝赶紧趁机将秘方真本递给冯小雅。

  冯小雅接过秘方真本,赶紧塞进包内。

  濮阳夫人转过身来,走出柜台。

  小宝迎上,扶住濮阳夫人。

  濮阳夫人说,给我关上大门,走,陪我去看看你大伯。

  濮阳小宝这才松了口气。

  冯小雅迅速转身离柜出门,她迅速过街,一头钻进车,立马启动车子,绝尘

  而去。在车内,冯小雅给方良玉打电话。

  冯小雅说,良玉哥,哈……

  方良玉一听,显出十二分意外和二十四分兴奋,说刚才周子鹰和他儿子闹得很厉害,一定要出院,吵翻了,你笑什么,我都想哭,阳阳都站在他们一边,都走了,我担心你在“濮阳居”被他们撞上……东西到手就好,祝贺!

  方良玉挂上电话,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垂落两只手臂,闭上了双眼。

  冯小雅闯险过关后,立即驱车赶赴卧虎岭。在距离废弃窑场不远的地方,板寸头按照约定,将他的那辆黑色小卧车停在那里。冯小雅缓缓将车开到了那辆车左侧,两车头相交汇,冯小雅的车停下了。两辆车的车窗几乎同时往下移动着。冯小雅从车窗递出一个沉甸甸的黑塑料袋,板寸头接过,他看到了内装的大额钞票后一笑。然后,两辆车驶向废弃窑场,停在了窑洞口。板寸头打一声呼哨,留在窑洞里看守濮阳康的三个人立即出洞上了车,车驶出窑场。

  冯小雅下车,亲切地呼唤,小哥,小哥!你在哪?

  筋疲力尽的濮阳康在洞内应道,小雅——我……

  冯小雅闻声跑了过去,在旧窑洞里,她看到了憔悴不堪的濮阳康,便一下扑了过去,抱住趔趔趄趄的濮阳康。

  濮阳康惊恐地搂住此时此地唯一的亲人冯小雅,不禁潸然泪下。

  小雅……濮阳康泣不成声。

  冯小雅强挤着泪水说,哥!你受惊了!

  潸然泪下的濮阳康在冯小雅的搀扶下,向冯小雅的小车走去。


  就在冯小雅和小宝在“濮阳居”盗取秘方小册子的同时,乘载着周子鹰、大宝和阳阳三个人的马自达在穿街越巷。

  大宝说,阳阳,你爸为什么不让我们出院?我妈就是镇疼,我每天挂补药,这样住院还有什么意义吗?

  阳阳说,我爸他……也是好意,他……

  大宝说,什么好意?我一直感觉这里面有……有“鬼”!

  周子鹰很烦,说,好了好了,这不是出院了吗?不说了大宝,回家再说吧。

  冯小雅得手走出“濮阳居”,周子鹰、大宝和阳阳乘坐的马自达慢慢地驶停

  在家门口,也就是前后脚。周子鹰、大宝和阳阳下车,在阳阳付车资的时候,周子鹰和大宝分明是看到了匆匆离去的冯小雅。周子鹰、大宝和阳阳先后进了“濮阳居”,在门口撞上正准备出门的濮阳夫人和小宝。

  周子鹰说,妈,我们回来了。

  濮阳夫人问,出院了?

  周子鹰说,出院了,妈,您这是……

  小宝说,妈,奶奶让我陪她去看大伯。

  周子鹰说,先回屋,妈,待会儿再去。

  于是,小宝搀扶着濮阳夫人回到屋内,在柜前坐了下来。

  周子鹰拉下了脸,说,小宝,你小雅姑姑干吗来啦?

  小宝抖呵了,说,我不……不知道,我在家门口碰巧撞上她。

  小宝撒谎,主要为掩盖濮阳康可能被人绑架的事。

  濮阳夫人一笑,说,哼!莫说听声音,闻那股子臭香水味我就知道她来了。

  周子鹰转对小宝问,小宝,你真的在门口撞上的?

  小宝吞吞吐吐地回道,真……真的。

  大宝说,妈,我们去学校了。

  周子鹰看了眼阳阳,说,你……也去吗?

  阳阳说,嗯,毕业的许多事都要去办的。

  周子鹰无奈地说,那就去吧,大宝,早点回来。

  大宝和阳阳道声再见就走了。

  濮阳夫人说,子鹰啊,你在家歇着吧,我跟小宝去看你大哥。

  周子鹰说,妈,你去吧,小宝,照应好奶奶。

  哦。小宝应着,搀扶着濮阳夫人出了“濮阳居”。

  濮阳夫人在小宝的陪同下,来到了濮阳健卧室。濮阳健在昏睡中,老妈来看他,他似乎也无动于衷。濮阳夫人坐在濮阳健床沿上,搭着濮阳健的脉。小宝依在濮阳夫人身边。

  就在这个时候,濮阳康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进了卧室。

  小宝冲过去,扶住濮阳康,说,爸!爸你没事吧?

  濮阳康抚摸着小宝的头说,爸没事……

  濮阳康暗示小宝不要再提他被人控制一事。

  濮阳夫人问,小康!怎么一走这些天?

  濮阳康喘息刚定,说,妈,“雀舌精”找不着,自己上山采的,大哥怎么样?

  濮阳夫人说,搭了脉,脉象很乱啊!

  濮阳康说,小宝,你把这“雀舌精”……算了,还是我亲自来吧,我把它煨好后,你负责每天喂大伯喝,一天三次,每次一勺,连喝一星期。注意,不准喝酒,不准吃辛辣,服过药后,看着他睡觉。

  知道了。小宝应着。


                                                 2 

  沱江市面向全国人才交流暨本市应届大学毕业生双向选择大会——这是悬挂在市人才市场一条格外醒目的标语。各种招聘广告贴满了墙,挂满了所有横拉着的绳子。人才市场上,一个摊位一个摊位人群成堆,咨询的,填表的。最引人注目的是北京、上海、广洲和海南。

  进出者川流不息,现场有不少维护秩序的警察和武警战士。

  大宝在认真阅读招聘须知。

  阳阳穿行在如潮的人流中。

  海南省招聘摊位前,大宝索要了一张“海南人才招聘登记表”离去。

  刘媛媛用一口流利的英语招揽应聘者,她说,海南是一座美丽的海岛,海南需要大量各类人才,外商外资大量引进,更需要大量外语人才,欢迎你加入海南创业团队。

  阳阳突然看到多年没见的高中同学刘媛媛,拼命挤了进去,一把拉住刘媛媛。

  阳阳喊道,媛媛,刘媛媛!

  刘媛媛非常意外,一把抓住阳阳胳膊,亲热地喊道,方濮阳?

  阳阳疑惑地看着刘媛媛,问,怎么?你已经在海南?

  刘媛媛推着阳阳挤出人群,她们高兴得拥抱起来。

  刘媛媛说,我去年毕业就到海南去了,我现在在海南一家大公司做董事会秘书兼翻译,海南省组建招聘团,我被借入,我公司这次扩招50余人,你不报名?我这可不是招揽,能到我公司供职,是件了不起的好事。

  阳阳说,我看看再说,我得跟家里商量一下,其实我很想去海南,可是……

  刘媛媛说,可是另一半留在本市,是吗?海南真的不错,动员男朋友一起去。 

  阳阳说,有把握接收我们吗?

  刘媛媛说,只要你们肯去,我绝对为你们搞定,而且还可以进我们公司,我们公司有个中医药研究所,在这儿招9个人。

  阳阳像是一下子开了窍似的,说,那好,给我一张表,不,给我两张。

  刘媛媛返回摊位,给阳阳拿来两张表。

  阳阳拿上表,欲离去。刘媛媛拽住她,让她登记一下。阳阳俯下身,拿笔登记。此时,阳阳意外看到了登记表上“濮阳大宝”三个字。

  阳阳说,啊?捷足先登了?瞒着我?

  刘媛媛问,谁?

  他!阳阳指着登记表,然后她还给刘媛媛一张表,说,一张就行了。

  阳阳转身在出口处守着大宝,不一会儿,只见大宝低头沉思着,推着自行车就过来了,阳阳一把按住了车头,二人相视一笑。于是,大宝和阳阳各自推着自行车,且走且聊着。聊着聊着,大宝忽然提及双方最敏感的话题。

  大宝说,阳阳,咱们的事情……看来很难过我妈这一关,我妈对你爸……唉!

  阳阳言道,很奇怪,我爸最近也改变态度了。

  大宝说,可我爸坚决支持,我爸说,大宝跟阳阳那是天生的一对,大宝将来娶了别人,再好我都不理想,阳阳将来嫁了别人,我死不瞑目。

  阳阳问,你爸跟谁说的? 

  大宝说,跟我奶奶。 

  阳阳说,大宝哥,这件事,我妈也不反对。

  大宝说,我有个想法,我想离开家,采取冷处理的办法,不提这事。

  阳阳虽然知道大宝填了表,但还是问道,准备去哪?

  大宝微微一笑,说,去哪?最好连你也不去过问,绝对冷处理。

  阳阳不乐意了,说,哼!那为啥?

  大宝略显歉意地说,你知道了,家里一吵一闹,你把不住,就会说出我在哪。我想让我妈急一急,我可以告诉我爸,但具体单位也不一定告诉,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

  阳阳揣着明白故意装起了糊涂,说,那好吧,说不定我也不在沱江。

  大宝问,那为啥?

  阳阳回答道,我也想让我爸急一急,我可能会悄悄告诉我妈,防止我爸急出病来。

  嘿……英雄所见略同!真是说到开心时,两个人都轻松地笑了。。

  在这两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窃笑中,周子鹰再次郑重跟濮阳康摊牌。

  周子鹰说,大宝跟阳阳,完全不合适,这事你得管,你做爸的不管,那不行。

  濮阳康说,为啥?命里相克?感情不投?不门当户对?怎么啦你说?你管,总得有个理由,否则你不难为孩子吗?

  周子鹰别有用心地说,你呀!你这当爸的那有我心细?我最有发言权,他们在一起绝对不合适,你要是不管,我可要管。

  濮阳康很不满意地说,你可别做蠢事,你身体又不好,别没事找事,孩子们大了,由他们去吧,你不由也得由,儿女大了不由爹娘,知道不?

  周子鹰忽然又感到刀口处隐隐作疼。

  濮阳康问道,怎么还疼?

  周子鹰说,一直疼着,一直就没有好利索……

  濮阳康怒不可遏,说,妈妈的,怎么搞的这是!

  周子鹰伏在濮阳康怀里哭了。

  大宝把阳阳送到了家时,天已经见黑,可阳阳却不想进家门,犹豫着。

  阳阳说,还早哩,回家干吗呢?干脆,我再送你回家吧。

  大宝嘿嘿嘿地笑开了,说这是典型的张郎送李朗,一夜送天亮。

  阳阳说这是一个典故,说张郎李朗两个人都怕鬼,深夜里,张郎把李朗送到家,自己怕鬼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于是李朗索性把张郎送回家,张郎到家后,李朗又不敢回家,于是张郎又接着送李朗,两个人送来送去,一直送到天亮。

  大宝咯咯咯地笑道,你也知道这个典故?走吧,你就送我回家吧。

  于是二人又骑上自行车,朝“濮阳居”而去。

  阳阳问大宝,我们是不是也怕鬼?

  大宝回道,我们不是怕鬼,我们是怕人。

  哈哈……两个人笑疯了。


  是夜,医疗中心药检室的门紧闭着,方良玉与冯小雅在秘密谈着秘方。

  方良玉断言,这秘方肯定是真的,虽说也有些让人难解的地方,破解它,是需要时间的。据我所知,九九八十一味,有一味重要的药,这里面只有八十味,还有一味可能是至关重要的一味,应该在老夫人心中,可能是一代一代口授的。

  冯小雅焦虑,问,那怎么办?

  方良玉说,别急,只要到传承秘方的那一天,她一定会将这一味药告诉一个人,我想这人很可能就是大宝,如是方方,那岂不更好?天无绝人之路,再看吧。传给谁,我想我们都有可能把它弄到手,你放心,我早就布置了埋伏。

  冯小雅不解,问,埋伏?

  方良玉狡黠地一笑,没有回答。

  冯小雅是个直肠子,柺不了弯的,说,良玉哥得手了,不会被窝里放屁吧?

  什么意思?方良玉望着冯小雅。 

  独吞啊!冯小雅毫不掩饰。 

  嗨,你呀!方良玉一笑,笑得很难堪。因为,他当然是要独吞的,但是,他一贯不显山露水,其表现的姿态,别说冯小雅,其实谁都摸不透。

  嘿……方良玉、冯小雅忽然都望着对方笑开了,然而,各有各的笑意。


  大宝与阳阳双双骑车来到“濮阳居”门口,相继下车,大宝却没有马上进屋的意思,两个人好像都依依不舍,甚至还沉浸在张郎送李朗的那个典故中。

  这里的街面还没有达到城市亮化,四周还是黑魆魆的。

  阳阳悄声地说,你进屋吧。

  大宝似乎也不想就这么与阳阳分手,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怎么可以让阳阳陪自己回家,而让她一个人回去呢?

  大宝说,哎呀,天这么黑,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阳阳忍不住噗嗤一笑,她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大宝也笑了,说,这还真是张郎送李朗了。

  他们越说越依依不舍,阳阳靠上了大宝的胸膛,仰着头,跟大宝偷着笑。

  阳阳说,大宝……你真逗!

  突然,大宝单手搂住了阳阳,在她脸上深情地吻了一下。这一吻,吻得阳阳心跳加速。大宝吻后欲转身回屋,就在这时,阳阳放弃手上的自行车,使双手紧紧地抱住大宝,她勇敢地把香唇伸向大宝……

  大宝跟着就腾出手来。

  自行车倒了。

  热吻在加剧。


  周子鹰和濮阳康已经入睡了,但是,他们却同床异梦。

  周子鹰梦见大宝和阳阳疯狂的拥抱和热吻。濮阳康梦见祖宗拿他是问,说你这个忤逆之辈,你怎么把秘方给弄丢啦?“家法”抽打在身上,濮阳康强忍疼痛。

  周子鹰突然惊醒,说,坏了坏了……作孽呀!天哪!

  濮阳康突然惊醒,说,不好不好……我怎么向祖宗交代啊!

  周子鹰、濮阳康互相都奇怪,问,你说什么?! 


  其实,丢了秘方真传的手抄本后,濮阳康简直是度日如年,每天都在自责甚至自我声讨中度过。但是,他必须冷静地思考这个事件的脉络,于是,瞅准一个时间,他把大宝、小宝唤到小卧室。

  濮阳康压低声音,但神情特别不一般,脸,是铁青铁青的。

  濮阳康厉声说道,跪下!

  大宝、小宝发愣,但迫于父亲的威严,小宝先跪下了,毕竟,小宝心虚。

  大宝见小宝跪下了,非常勉强地跪了下来。

  濮阳康仍压低声音说,我问你们,谁把咱家秘方仿制本弄出去的?

  大宝、小宝对视一眼。

  濮阳康仍压低声音说,说话!

  大宝、小宝都没有吱声。

  濮阳康欲哭无泪的样子,说,你们知道不?爸的性命差点丢了!

  大宝、小宝抬头惊愕地看着爸爸。

  大宝真诚地面对濮阳康说,爸,绝对不是我。

  濮阳康转对小宝问,小宝你?

  小宝早已大汗淋漓,说,爸,是我,是我告诉大伯,是大伯弄出去的。

  濮阳康闻言往床上一坐,说,啊?!原来真是香港那边的人插手?!

  濮阳康转对小宝,问,你是怎么知道秘方藏在佛龛下的?

  大宝这才回忆起来了,他说,噢,我想起来了,我在住院时,弟弟问过这事,我随口一说,当时我就后悔,没想到弟弟又让大伯知道了。

  濮阳康再度回忆窑洞里的惊险一幕,说,不对,那四个家伙不象外地更不象香港人,他们是本地人,一定是本地人。

  大宝、小宝莫名其妙地看着濮阳康。

  濮阳康背对大宝、小宝说,你们都给我起来!

  大宝、小宝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濮阳康考虑良久,说,小宝,你在社会上也鬼混几年了,我让你做件事,你在这些乱七八糟人中,给我查问,是谁夺走了咱家秘方真传本。

  大宝、小宝愕然,问,真传本?!

  真传本!濮阳康重复一遍,然后对小宝说,小宝,你去吧。

  小宝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仍然是惊吓不已地出了小卧室。

  濮阳康插上门,转对大宝说,大宝,快拿笔,这八十味药我早已铭记在脑子里了,现在我口授,你记录,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你记录的就是真本,记住,真本只有七十二味药,关健一味,在奶奶心里。

  大宝赶紧拿出笔来。


                                                          3 

  小宝按照濮阳康的意图,回到濮阳健住所,他带来濮阳康亲手熬制的“雀舌精”汤药,按时喂濮阳健吃药。

  濮阳健喝着药,靠在床上,闭着眼。

  小宝说,大伯,咱爸说,丢那秘方是假的。

  濮阳健反应很是迟钝,便问,你说什么?

  小宝再次说道,丢的那秘方,假的。

  濮阳健忽然就坐直了,问,假的?!

  小宝说,嗯,是假的。

  濮阳健一骨碌翻身下床,哈哈大笑,然后就嚷嚷假的假的假的在房间里打转。

  不到一周的时间,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获知丢失的是假秘方的消息的作用,濮阳健的病突然就好了,起码好了一多半,可是他兴奋之余突然又想到正事。

  濮阳健问自己,那真的呢?真的在哪?

  濮阳小宝苦着脸说道,真的也丢了。

  濮阳健闻言,“啊”的一声昏倒在床上。

  小宝喊着,大伯!大伯!!大伯!!!


  沱江市内河码头旁的一角,原是一个旧船坞,现在绿树成荫,草皮翠绿,成了这一带居民晨练的好去处。

  大宝跟着濮阳康打着太级拳,一招一式,打得那样认真。仔细看这一招一式,大宝打得是那么酷似濮阳康,收起架势,濮阳康与大宝练起了太极推手,他们一边练太极推手,一边说着话。

  濮阳康说,真的决定去海南了?

  大宝回答,嗯。

  濮阳康鼓励着,说,去就去吧,好男儿志在四方。

  大宝说,爸,我离开家后,会经常给您打电话,不管怎样,都不要告诉我妈,让她冷思考一些日子,奶奶年岁太大,您多操点心。

  濮阳康说,儿子,一人在外地,衣食寒暖全靠自己,多加小心,传承秘方,不管奶奶最后决定是谁,你都要参加传承仪式。

  大宝说,知道了,爸,你也不要告诉阳阳我去哪儿了,我和阳阳相恋至深,妈妈竭力反对,也许妈妈是对的,我们相恋或许就是一个错误,我想也冷她一些日子,用时间来检验一下我们到底能不能结合在一起。爸,说真的,我喜欢阳阳,如果妈妈真的不允这门婚事,这辈子,我将独来独往了。

  濮阳康听了这番话,心里非常难受,脸上堆起阴云。


  周子鹰走进柜台,扶着柜台,一步一步往前走,手拿抹布,准备抹洗柜面。忽然,她看到柜面上的一只信封,便拿起,一行字印入眼帘:妈妈亲展。一种不详之兆袭上周子鹰心头,她没有马上拆阅,她仔细端祥着信封,痴痴愣愣的样子。    

  此刻,濮阳康走进了柜台。

  濮阳康说,一早我就看到这信,这是给你的,我没动,大宝是应聘去了外地。

  周子鹰说,什么?他去外地,他都不跟妈说,是他……你们……搞什么鬼?

  周子鹰气愤地拆开了信看起来——

  亲爱的妈妈,恕儿不孝,未征得您的同意,我辞去了原定的工作,走了。你大可不必着急,儿不是三岁小孩,儿知道怎样按排自己的一切。

  妈妈,儿何偿不知道您一辈子不容易,可以说,您经历了人生最残酷的磨难。我虽然不是您身上掉下的肉,但我身上还装着您的肾,我就是到了天涯海角,妈妈您都在我身边,在我心上。我亲爱的妈妈!我敬重的妈妈!我如天同高的妈妈!但令儿费解的是,您在为儿付出血与肉乃至精神灵魂的代价之后,你却又莫名其妙地否定了我,千方百计地干预儿子,这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儿不是简单地与您赌气一走了之,不是!儿只是把沱江这块天地更大范围地腾给您,让您冷静地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妈,请您多保重,请理解儿不告而别,儿是在给自己放单飞。儿将每月给您一次电话,只想听到您对我们的祝福。在我给您挂完10次电话之后,也就是10个月之后,如果再得不到您的恩准的话,要么,我将赴异国它乡,要么,我可能就要违抗母命,与我心上的人结为秦晋之好。

  妈,这就是我酝酿已久的十个电话工程。您的不孝之子:大宝。

  周子鹰看罢信,如五雷轰顶,站立不住,她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胸口。

  濮阳康赶紧扶住周子鹰,说,子鹰,你消消气,你听我说,小宝,快点过来。

  小宝从后厢房跑了来,何花此刻刚巧从外面进来,大家携手将周子鹰往客厅搀扶。

  周子鹰坐在凳子上。小宝搂着妈妈,何花给周子鹰递上一杯水。濮阳夫人从后厢房也走了过来。

  周子鹰看着面前的每一个人,说,你们,谁能告诉我,大宝去哪儿啦?

  周子鹰最后把目光落在濮阳康脸上。

  濮阳康知道周子鹰脾气,不说是不行了,便说,海……海南。

  小宝是知道大宝的去向的,他要给哥哥打掩护,瞪了爸爸一眼,立马“纠正”道,河南。

  何花进一步“纠正”道,湖南吧!

  周子鹰将声音抬高一倍,问,到底去哪儿了? 

  众无声。

  濮阳夫人插言道,好像听他讲什么“云南”的。

  周子鹰揶揄着,说,还“越南”哪! 

  濮阳夫人忽然肯定地说,啊对,就是“越南”!瞧我这记性!

  周子鹰束手无策,无可奈何,她走到濮阳康跟前,瞪着眼问,大宝去哪儿,你……一定知道,没想到,你也参与算计我……

  濮阳康一摊双手说……这么一说,还真不知他去了哪?海南、河南、湖南、云南、越南,都不是,真叫我为难!

  周子鹰来到柜台,抓起电话,却又忘了号码。

  濮阳康跟进柜台,问,你要找谁?

  周子鹰问濮阳康,方良玉家电话号码。

  濮阳康指着墙上贴的纸条,说,喏,这儿。

  周子鹰压着欲冒的火,查看着墙上的电话号码,拨打起电话,拨不通,再拨,不通,反复拨,一直不通,话筒里传出“笃笃”忙音。

  周子鹰突然感到刀口作疼,她一手捂着疼痛处,一手怒将话筒砸向电话机。

  濮阳康任由周子鹰发泄,一声不吭。


                                                       4 

  这里是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公司,门口站着保安,保安身边的墙上挂着“中国南方生物工程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的厂牌。

  月色如银。

  在一个工作室里,阳阳全社贯注地操作电脑。电脑屏幕显示,南方生物工程科技发展有限公司WNG工程分析图。桌上,有一盘没有吃完的夜点。打印机正在打印出一张张研制成果的报告单。

  晨曦微露。

  阳阳走到窗前,做了几个伸展动作以驱赶着一夜之疲劳。

  东天红染。

  阳阳推开窗户,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极目远眺。

  高高的椰子树在晨曦中显出迷人的风光,风拂椰林和着澎湃的海浪,蓝色的海平面,大海尽头,隐约可见泛着太阳的红辉。

  大宝腋下夹着一些资料,左手托着馒头,右手拿出咸菜,来到阳阳工作室,用脚轻触玻璃门。阳阳闻声起来开门。大宝把吃的放在桌上,什么话没说,便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阳阳一边吃着馒头包榨菜,一边看着大宝操作的电脑程序。大宝放下手中的工作,突然笑起来。

  大宝说,阳阳,我最近一想到你就觉得好玩。

  阳阳不解,问,什么意思? 

  大宝看着阳阳,又一笑,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我来海南,你却在我前进的路上埋伏了个刘媛媛。我对你是暂时保密,还跟你多少透点风声,你倒好,干脆就彻底封闭,我怎么也想不到,到这家公司报到,在人事部看到你,你猜我怎么想的? 

  阳阳问,怎么想的?

  大宝说,我想,咦,这个小女生怎么长得跟阳阳一样,就是发型不一样。

  阳阳乐了,说,哈……我呀,来之前烫了发型。

  大宝说,你真逗! 


  女儿不辞而别,方良玉一直追到市人才交流办公室,没有查到阳阳究竟去了哪里。她在本市、北京、上海倒是留了志愿书,可是,户口没有变动,最后究竟去了哪里,不得而知。方良玉哪里知道,阳阳巧遇刘媛媛,什么都不用着急办,直接去了海南。

  方良玉把电话打到北京,在电话里嚷嚷着,喂,老赵吧,麻烦你查问一下,我女儿叫方濮阳,太阳的阳,对,有没有到北京来您单位,对,麻烦了,谢谢。

  方良玉又拨一个电话,还是着急上火地问,喂,喂喂,上海益民中医研究所吗?请转高副所长办公室,谢谢,哦,高……出差了,好好,谢谢。

  一旁的濮阳琳手里拿着一张小纸条,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敲门声。濮阳琳、方良玉瞪大着眼看着门,然后几乎同时冲向门,将门打开。没有想到,周子鹰和濮阳康出现在门口。就在方良玉和濮阳琳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周子鹰象一头愤怒的狮子,冲进了屋,冲向方良玉。

  濮阳康随手关上门,冲过来拽周子鹰。

  周子鹰怒吼道,方良玉!还我儿子!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濮阳琳吓坏了,一向温和的嫂子,怎么变成大老虎了,她上前搂住周子鹰,连连问道,嫂子,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方良玉稍稍避开了点,说,干什么?这是!

  濮阳康也劝道,子鹰,你冷静点,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周子鹰不依不挠,手指着方良玉和濮阳琳,喘着粗气说,你!你们养的好女儿,把我儿子勾到哪儿去了,说!说!不然,我今天就跟你们拼了!

  周子鹰一抬手,疯了一样地掀翻了小方桌,桌上的饭菜碗碟一起砸在地上。随即,她顺手拎起一只小凳子,砸向方良玉。方良玉往旁边一闪,飞起的小凳子砸向墙上挂的那张方良玉的彩色照片。照片上,方良玉的脸变了型。

  濮阳康拼死抱住了周子鹰,干脆将周子鹰按坐在沙发上。

  方良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风波不知所措,他的本来英俊的脸面,此刻拉得长长的,与墙上的变了型的照片相差无几。

  濮阳琳看着这一切,受不了了,她拿着手中的纸条哭诉道,我的女儿去哪儿了,我们也在找呀,你……你冲我家,我,我这是倒的那门子霉呀,我也不想活了,我跟你拼了。

  濮阳琳冲向沙发上的周子鹰,扯起周子鹰的头发,二人扭打起来。濮阳康拼命拉着双方,并呼喊着方良玉跟他一起拉架,可方良玉依靠在墙上,不管。

  濮阳康一人难抵两个女人,周子鹰和濮阳琳扭打成一团。

  濮阳康冲过去对着方良玉扬起了拳头,他说,我让你拉住小琳,你拉不拉?方良玉惧怕濮阳康的拳头,这才冲过去,将小琳抱住。濮阳康跟着将周子

  鹰抱住。两个女人手中都抓着一咎对方的头发,她们的脸都被对方撕破了,血迹在脸上渗着。


  在夜总会大厅的一个角落,小宝跌坐进长长的沙发上,惊恐地仰视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小宝翕动着嘴唇,说,你是说,秘方小册子在我姑姑手里?

  站着的这个人扶了扶墨镜,把帽檐拉得更低了,轻轻拍了一下惊恐万状的小宝肩头,扬长而去。

  小宝站起来,追到楼梯口,追着那个人的屁股说了声谢谢。此刻的小宝,神情异常,他的脸似乎在变化,在扭曲。惆怅、疑惑、惊恐、意外,都呈现在这张涉世并不深——其实还是个孩子的脸上。

  小宝咬牙切齿,狠狠地说,她能这样对待我们家?我就饶不了她!


  周子鹰带着憔悴的病体,照常每天给濮阳夫人准备好洗脸水,刷牙缸什么的,可怎么也不见濮阳夫人的卧室门开启。

  濮阳康在刷牙,见周子鹰站在放脸盆的凳子旁朝濮阳夫人卧室看着,便也就引起了注意,他三下两下漱完口,赶到卧室门口。

  老妇人的卧室从来都是非请莫入的,濮阳康就站在门口轻轻地唤着,妈? 

  不见动静。

  周子鹰也来到门前,她稍稍抬高声音喊道,妈!妈——

  屋里有动静,他们听出来了。

  濮阳康再问,妈,您起床了?

  周子鹰跟着问,妈,您晚上睡得好吗?

  濮阳夫人的卧室门开启了,老妇人扶着门框,有点颤颤巍巍的样子。

  濮阳康担心地问道,妈,您?

  濮阳夫人迈出门坎,说,小康,子鹰,妈真是觉得老了,过去不爱睡觉,现在不想起床,没力气,说不定哪天就睡过去了。

  周子鹰担忧着,说,妈,您看,我晚上陪您过夜行不?

  濮阳夫人看着周子鹰,说,妈前些日子就想你陪陪妈妈,陪一宿也就少一宿了,可你身子骨也……

  周子鹰马上言道,没事没事,我没事的。

  周子鹰扶着濮阳夫人朝后院走去。

  后院有点太阳光,濮阳夫人总爱在这里坐坐。濮阳康将小凳子放好,扶濮阳夫人便坐下了。


  濮阳健身体恢复得很不错,他可以自己喝着药,也可以自理生活了。濮阳健喝完药,坐了下来,定神地望着正在给他整理被子的小宝,不无感慨。

  濮阳健说,小宝,就你才象我儿子,方方上了大学压根儿就不照面,大宝也不知去向,要不是你,我的病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小宝站起来,为濮阳健敲着背,说,大伯,我是你侄儿,也就是儿子,你这年纪,身边没人照顾哪行?走,我陪你去外面散散步。

  濮阳健很乐意听小宝安排,便与小宝与出了卧室门。

  小宝和濮阳健经过老板办公室门口,见门虚掩着,顺门缝一看,见冯小雅背对办公室门,坐在老板椅子上打电话,就站下了。因为,小宝听到冯小雅在电话里提到“秘方”。

  冯小雅正在与方良玉通电话,她说,秘方呢?什么?还给我了,在哪?

  濮阳健继续往前走着,都快要下楼梯了。

  冯小雅继续问,交给小宝了?一个牛皮纸信封?哎呀,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交给他?

  小宝吃惊,下意识地抹了把后脑勺。小宝突然想起来,昨天,方良玉从楼下上来,直奔老板办公室,敲门,门启,小宝站在门内。

  方良玉问,你姑哪?

  小宝回道,她天亮才睡,不让打扰,她让我在办公室帮她守着电话。

  方良玉将手中的牛皮纸信封递上又觉不妥,转身欲走,又觉不行,便又将牛皮纸信封递给小宝,说,把这个交给你姑姑,重要文件,收好。

  方良玉交代完了就走了。

  小宝看了眼封了口的牛皮纸信封,再看看那个1.8米高上下共10层的单抽屉柜,缘于方良玉说重要,他就把牛皮纸信封放进了文件柜的最上面一个抽屉。

  那牛皮纸信封……装的是……小宝心里一亮,随之莫名奇妙地激动了起来。

  此刻,濮阳健又折回来,说,小宝,走哇。

  小宝对濮阳健摇着手,示意他别吱声。

  冯小雅开办公室门,正好处在濮阳小宝和濮阳健两人中间。

  冯小雅愣了一下,说,是你们爷儿俩?我当谁在门口。

  濮阳健乐乐呵呵地说,小宝说带我去散散步。

  冯小雅对小宝说,小宝,你进来一下。

  小宝在走进办公室的第一时间里,一双眼就盯在了那个高大的文件柜上了。他告诫自己,必须将秘方拿下,交给爸爸。

  冯小雅掩上门说,小宝,前天你姑父送来一个牛皮纸信封,你收下放哪儿啦?

  小宝盯着冯小雅看了一眼,装着犯起了迷糊,说,牛皮纸信封?

  小宝低头沉思片刻后故意问,姑姑,牛皮纸信封里装的啥?能打开看看吗?

  冯小雅惊诧地问,什么?你打开过?

  小宝凶狠地一笑,哼!我不仅打开过,我还……

  冯小雅一巴掌打在小宝的脸上,小东西,你!

  小宝经这一打,火上加油了,说,原来是你害的我爸,你做大不正,可就别怪我做小的对你不恭敬了。

  小宝一伸手,将冯小雅推跌在沙发上,转身去文件柜那里,打开文件柜最上层,伸手去抓牛皮纸信封。冯小雅一看,顿时明白了,冲上去,拼命将抽屉推上。小宝的手被夹在抽屉里,啊地一声尖叫。濮阳健闻声推门而入,见状,立即冲上去,想解救小宝。冯小雅抬脚将濮阳健踹倒在地。此刻,冯小雅和小宝两人都无法离开文件柜。濮阳健从地上爬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小宝忍着剧疼,侧过身来,一脚将冯小雅踢跪在地。冯小雅双膝双手都支撑在地上。小宝将抓着牛皮纸信封的手从抽屉里抽出时,由于用力过猛,带动文件柜,文件柜倒向冯小雅。

  顿时,冯小雅满头满脸是血。

  小宝顾不了了,将牛皮纸信封折起塞进怀里,转身欲离去,当他看到被文件柜砸倒了的冯小雅满脸是血时,又惊骇不已。他和濮阳健扶起文件柜,又与濮阳健一起将昏迷的冯小雅抬上沙发,然后自己夺路而去。

  小宝啥也不管了,出门打个的就奔回家了。一进家门,他将爸爸拖进小卧室,反身关门。小宝从怀中掏出牛皮纸信封撕开,将里面两本小册子递给濮阳康。

  小宝脸都涨得通红,说,爸,给。

  面对失而复得的秘方真传本,濮阳康一把将小宝揽在怀里,喊了声我的儿,便泣不成声,泪流满面了。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