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时期,聪明智慧的女性非常多,她们在自己的国家和家族中发挥着后世妇女难以企及的作用,仅《左传》中只言片言记述的女性,其生活丰富多彩,经历丰富多样,不论好形象坏形象,远非汉以后《列女传》记述的单调乏味,乏善可陈。晋国大夫伯宗的妻子就是无数智慧女性中杰出的一位。

  伯宗是晋国的重臣,他有个官场或者说做人很忌讳的毛病,就是喜欢和人辩论。中国人都知道,言多必失。和人争论或者辩论,都要争个你输我赢,难免不伤和气,难免不撕破面皮,其后果严重的会不堪设想。他的妻子深知此中深意,所以每次伯宗上朝前都告诫他:

  “盗憎主人,民恶其上(盗贼憎恶被偷盗的人,百姓厌恶管理他的人)。有自己喜欢的人,也必有憎恨嫉妒的人。您这个人说话喜欢直言不讳,受到奚落的人肯定怨恨您,这样灾祸必会降临到您身上。”

  伯宗不以为然,自以为是,刚愎自用,根本不把家庭妇女的话放在眼里,他就等着吃亏吧,吃大亏呢。

  有一天,伯宗下朝回来笑逐颜开,他妻子问:“您面有喜色,遇到什么高兴事儿了?”

  伯宗不无得意,说:“今天我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把众大夫都震了,他们都说我知识渊博,跟阳子似的(阳子:《庄子?山木》“阳子之宋”中记载:阳子之宋,宿于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恶,恶者贵,而美者贱。阳子问其故,逆旅小子对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阳子曰:“弟子记之!行贤而去自贤之行,安往而不爱哉”只此一条,看样子不像是那个欲见孔子的阳货,阳货是鲁国贵族,想请孔子做官,还送给孔子一条小乳猪当礼物。令后世女人诟病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出自《论语?阳货》)”

  伯宗本以为妻子听了会为他高兴,难道不应该吗?一堂之上,满朝文武,就我能说会道,舌战群儒,拔得头筹,岂不是了不得的能耐?但伯宗妻子非但不高兴,反倒说出一些危言耸听的话让伯宗扫兴,一般来讲,良药总是苦口却利于病,忠言总是逆耳却利于行,伯宗妻子再次告诫丈夫:

  “饱满的谷子并不华丽,至理名言没有修饰,那阳子不过是华而不实,言而无谋的夸夸其谈者,所以才会祸及其身,您有什么高兴的?”

  伯宗不服气,还想在妻子面前展示自己,就说:“过两天我就和各位大夫一起喝酒,酒宴中,我和他们上下古今谈一谈,你不妨听听。”言外之意,让你见识见识你丈夫的风采,妻子能说什么呢,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者都是撞到南墙才认输,不到黄河心不死。

  于是,到了那天,伯宗在家里大宴宾客,宾主尽欢,伯宗自然是出尽了风头,曲终人散,等着夸奖的伯宗问妻子:“怎么样?”

  妻子还是苦苦相劝:“诸位大夫确实比不上您,然而,百姓怎么可能长久拥戴他的管理者呢?灾难必然会涉及您。看来您的本性实在难易,况且现在国家不稳定,其危险马上就来临了。您何不提前结交贤良的大夫,把咱儿子州犁托付给他们吧。”

  伯宗听了妻子的话虽然不中意,但涉及自己的后代,总算防范于未然,这句话他听了妻子的了。

  果不其然,晋国的栾弗忌之难,三郤陷害伯宗家,杀死了他。大夫韩献子,就是将来有一天“三家分晋”其中的韩家前辈,都为此感到不平:“郤(XI)氏也不会免了难的!大夫是天地赐予的,现在一下子灭绝了,郤氏不亡何待!”

  伯宗的儿子在这场灭门之灾中幸免于难,多亏了伯宗妻子的提醒,不知道这次灾难伯宗妻子免了没有。州犁在毕羊的帮助下,逃到了楚国,留下了伯宗一门后裔,他在楚国受到重用,这是后话不提了。


  【原文】

  晋大夫伯宗之妻也。伯宗贤,而好以直辩凌人。每朝,其妻常戒之曰:“盗憎主人,民爱其上。有爱好人者,必有憎妒人者。夫子好直言,枉者恶之,祸必及身矣。”

  伯宗不听,朝而以喜色归。其妻曰:“子貌有喜色,何也?”伯宗曰:“吾言于朝,诸大夫皆谓我知似阳子。”妻曰:“实谷不华,至言不饰,今阳子华而不实,言而无谋,是以祸及其身,子何喜焉!”伯宗曰:“吾欲饮诸大夫酒,而与之语,尔试听之。”其妻曰:“诺。”

  于是为大会,与诸大夫饮。既饮,而问妻曰:“何若?”对曰:“诸大夫慕子若也,然而民之不能戴其上久矣,难必及子。子之仕固不可易也,且国家多贰,其危可立待也。子何不预结贤大夫,以托州犁焉。”伯宗曰:“诺。”乃得毕羊而交之。

  及栾不忌之难,郄害伯宗,谮而杀之。毕羊乃送州犁于荆,遂得免焉。君子谓伯宗之妻知天道。诗云:“多将熇熇,不可救药。”伯宗之谓也。

  颂曰:伯宗凌人,妻知期亡,数谏伯宗,厚许毕羊,属以州犁,以免咎殃,伯宗遇祸,州犁奔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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