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师生游行破嗓门

  1955年秋季,我已经上小学三年级,农业集体化的宣传愈来愈红火,共同富裕已经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

  这一天下午,唐老师急急忙忙走进教室,没带书本和讲义,也没带粉笔和教鞭,只拿来一张皱折破旧的红纸。他将红纸递给班长,让他裁碎,每个同学分配一小片。然后宣布:“同学们,下午不上课了,全校的人都开到村里去搞农业合作化宣传,具体安排和各人的分工同上一次的宣传活动一个样,但这一次要求个个都‘化妆’,动作要到位,口号要喊响,使得效果更好。你们现在就抓紧时间,赶紧涂红。”

  同学们都心领神会,马上伸去舌头舔湿红纸,先擦嘴唇,再抹两颊。不到一分钟,全班学生都变成了赤嘴红脸的戏子。同学们相互对视,引来一片哄闹,各人手里拿着那点口水纸,你来我去,互相擦拭打闹。我和班里的另外几个小个子遭到“围攻”,连脖子都被抹红了,还散发出一股一股的口水臭气。

  大龄的男同学不是在最前面打彩旗,就是挨在旗队之后敲锣打鼓,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各敲各的,能使乐器发声即可。大龄的女同学组成了腰鼓队,没有通过任何的彩排,套着锣声各玩各的,有个扭身动作能打出鼓声就行。后面全是闲散的低龄学生,跟随老师的口哨声,随意扭动一下身子,也就组成了秧歌队。在只能走单列的羊肠小道上,全校师生连绵百余米,可谓声势浩荡。

  每到一个村落,队伍就放慢速度,没有准备其它的节目,惟一的招术是呼口号。同学们并没有去考虑这种宣传的实际作用与效果,更没去想象农业合作社的美好前景,眼下只是觉得好玩好热闹。唐老师手里拿着铁壳的广播筒,在他的引导下,同学们似乎是在参加嗓门大赛,一个比一个来劲,舍命高呼。

  “听毛主席的话,走农业集体化道路。”

  “加入农业合作社,实现共同富裕!”

  “毛主席万岁!”

  “共产党万岁!”……

  口号整齐而宏亮,回荡于村口的上空。村里的学前儿童一窝蜂拥过来,在队伍尾部附加一群“跟屁虫”,男女村民纷纷围观,笑声、掌声与议论伴之而来,形成师生和村民互动的热烈场面,激荡人心……

  游行散伙后回到家里,母亲望着我的红花脸忍不住暗笑,赶忙打水给我擦洗,说:“伢崽,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好像猴子屁股了。”

  我的嗓子早已喊破,免强从喉咙里挤出来:“他们……劲大……欺负……我,都……往……我……身上……擦。”

  母亲这才有些紧张,满口埋怨:“哎呀,喉咙都喊嘶了!四伢,你怎么这样老实,这么蠢,跟着大家附和不就行了吗,谁让你不要命的去喊。”

  我颇感委屈:“妈,大家……都……这样……拼命喊,又不是……我……一个。”

  父亲正在切烟丝,他放下刀子,满不在乎地说:“不怕,吃碗炉台勾水就会好。”

  就这样,父亲赶忙登上灶台“製药“,让我又一次喝了那碗黑乎乎的洗钩水……


  12.3 共同富裕合作化

  1956年年初,合作化运动如暴风骤雨一般普降全国各地。在湖南湘乡,农业合作社的招牌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各区各乡高高挂起。花瓦屋冲的20来户农家都加入了“楠香农业生产合作社”,组编成一个生产小队。

  刚开始,社员办社的热情与积极性空前高涨,一切都感觉很新鲜,既热闹,又开心。

  每天早上,生产队长闻大伯就站在乌龟山上,吆喝大伙集中干活。他手里抓的广播筒升级了,那是上面发放的,每小队一个。其实广播的效果没明显改善,仅仅是将原来的纸质升格成铁皮,还涂上了一层绿色的油漆,且配置了一个手柄。毕竟是人家工厂里由工人阶级敲出来的正规产品,比自己糊的纸筒美观耐用。闻大伯将它视为上方宝剑,时时带在身边。社员则视它为队长特权的标志,为了维护领导的尊严,任何人也不敢也不想去碰触它。

  几十个人的劳动大场面,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容易驱散疲劳,倒也痛快。黄昏收工前,闻大伯就招呼大伙席地而坐,首先倾听他对这一天劳动的总结,然后布置明天的任务。同时令记工员记工分,身强力壮的男人可获九至十分,体弱的男子与妇女记五至八分,像我这个十一岁的小孩也可记两至三分,具体分值由大家讨论。谁个干劲冲天评高分,某人懒懒散散给低分,大伙都能畅所欲言,坦荡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倘若有分歧,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颇具民主气氛。

  执行一段时间后,大伙感觉每天都评工分很麻烦,而且免不了有时会发生争执和积累矛盾。于是改进为“底分制”,即依据各人的体质与劳动技能,给每个社员都评定一个基本分值。公认的强壮男劳力评十分,女劳力给八分,体弱的半劳力给五分,等等。尽管重申表现突出的奖分,表现不好的扣分,但是大伙都成天滚在一起,逐渐磨掉了各人身上的棱角。一般情况下都懒得去评头品足了,不得罪人和睦共处是上策,社员们逐步适应了这种集体环境的变迁。记工员就基本上只按“全天计底分,半天打五折,缺席圈零分”的规则来记载分值了。

  终于迎来了合作化后的第一个秋收,缴足国家公粮外,每家每户都分到了自己的那一份粮食,还分享到了为数不多的一点现金,比较过去的单干户,绝大多数家庭感觉还是提升了很多,农业合作社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国民经济蓬勃发展,社会主义建设取得了惊人的成就,全民的物资供应和文化生活有了显著的改善。政府和民间舆论在促进消费,鼓励向苏联老大哥学习,男男女女都穿花衣服,全国各地呈现一派喜气洋洋的彩色景象。山沟里的人也开始嫌弃家织的土布衣服,不少人穿上了机织的“洋布装”。

  母亲日夜不停,给女儿做了一件红花上衣,给三个男孩各做了一件白底兰花短袖衫,这是我们兄弟三人的首件机织布夏衣,同家织的土布衣有天壤之别,平整柔顺,凉爽透气,美观耐穿,算是华服盛装,足够表现出男儿的帅气与壮实。

  整个夏秋两季,我都穿着这件短衫上学,几天才会洗一次,而且总是放学回到家里马上脱下来,一身赤膊去干活,让母亲立即搓洗,以便第二天上学又能穿上。有的时候还未干透,也照常披着来个“在身晾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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