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金盆杀了五个洋兵,确实捅了个大漏子!此时,袁世凯已从八国联军手里接管了天津,漏子只有他袁大人兜着了。

  这时,驻屯在天津的八国联军总司令已换成了德军中将格纳,格纳怒气冲冲的来了,他沒有带兵来杀人,格纳到直隶总督衙门找袁大人去了,他要袁世凯立等破案,捉拿凶犯。闫金盆跑到外地躲起来了,上哪里去找他。那时候可不像现在,监控到处都是,就是躲过监控,不管走到哪里一查身分证也跑不了人。“事大事小,一跑就了。”这是那个年代里流行的一句话。

  几天过去了,一点线索没有。格纳带着一队洋兵把总督衙门包围起来,他指着袁世凯的鼻子:

  “限你十天抓到凶犯,立地正法!十天抓不到,我先把你们政府的人杀光!再杀天津人。我把天津还给你们,你是怎么给我管的治安!”

  袁世凯一听格纳要杀衙门的人惊了:

  “我们一定尽力找到凶犯,请司令官阁下宽限……”

  格纳立刻打断他的话:

  “十天!就十天期限!”

  说罢,格纳转身离去。袁世凯如一桩木头,呆在那里。

  格纳走到大门口,命令守卫军官:

  “这里面的官员从大到小,一个不许放出,出入的公文一率检查。”

  守卫军官一挺身子,叭,打了个敬礼:

  “明白!司令官!”

  格纳又对跟着他的翻译说:

  “不要跟着我了,你留在这里。”

  袁世凯心里叫苦不迭!他没料到在天津坐老爷会有扎腚的事儿。在别的地方当官,除了应付头上的皇上外,他就是当地的皇上,在天津这地方洋人才是他娘的皇上,中国官员屁都不是!弄得命都不保了!《辛丑条约》规定清军在天津二十里外驻扎,天津城的驻军都是八国联军的兵,他袁大人应急想逃命都办不到了。

  天津县县令阮国祯把四口脚行的大掌柜请到县衙里,与他们商量咋着解救袁世凯。

  阮国祯哭丧着脸说:

  “袁大人有难了!督府让洋人给围了起来,十天里头抓不到杀那几个洋兵的罪犯,袁大人就没命了!你说上哪里找罪犯去,谁知道是几个人干地,茫茫天下,他们一跑,去哪里找?我替袁大人求你们了!我知道你们能有办法!”

  县令又向每个人抱拳致敬:

  “求求各位了!求求各位……”

  冯世武猛然一惊,这又碰上像过去那回火烧望海楼杀洋人的事。冯世武扫了一眼其他三个大掌柜,说道:

  “这……这种事咋弄?还能让兄弟们顶上去?”

  北口脚行的陈天左大掌柜说:

  “让弟兄们替死?”

  冯世武看看东口脚行赵瑞典大掌柜、南口脚行李师亭大掌柜,又说:

  “大伙也算津门有头有脸的人,这事儿咱不撑谁能撑起来?”

  赵瑞典闷不吭声,呆脸看屋顶。李师亭低头看脚丫子。

  “赵大掌柜、李大掌柜!得替下官想办法啊!”

  知县到他俩跟前又抱拳施礼。

  陈天左说:

  “答应下来是嘴皮子一张一合地事,弟兄的头就得让刽子手的刀砍下来!”

  李师亭接话:

  “咋在弟兄面前说?弟兄的命不和咱的命一样啊!”

  知县在四个人面前来回抱拳施礼,他停在冯世武跟前:

  “四位大掌柜这会儿是老爷!我求你们了!”

  冯世武看看其他人:

  “大人!我一个人可接不下来。”

  知县把身子一挺:

  “你们往后在天津地面上杀人不偿命!犯法不治罪!”

  四位大掌柜一听杀人不偿命!犯法不治罪,忽地站起来。陈天左说:

  “到时候袁大人不认账咋办?你能管的了?”

  “这事我作得了主,解的是袁大人的难,以后还能忘了你们!”

  陈天左说:

  “好!杀人不偿命!我就冲你县太爷的这句话了!”

  赵瑞典说:

  “县太爷!光说说不行,真赶到事儿上别再不好使了,你得立个字据,到时候找袁大人也有凭证,让他知道是谁拿命换了他的命!”

  知县连说:

  “没说的!没说的!这个没说的!”

  李师亭说:

  “一条人命给多少银子?”

  冯世武说:

  “听说那回是一千两,这回咋着也得三千两银子吧!”

  知县向县吏一挥手:

  “拿纸笔来!”

  县太爷给四口脚行的大掌柜签字画押,让一个脚行出一个人,空下一个,正好县大牢里有个等到秋后处斩的斩监候死罪犯人顶上,五个人凑齐了。

  冯世武回到西口脚行,把混混儿都叫到前大厅,他也跟县太爷一样哭丧着脸。混混儿看见面面相觑。

  冯世武开腔:

  “我有难了!”

  众混混儿说:

  “大掌柜!大掌柜!您的难就是我们的难!上刀山下火海算个嘛!您说吧!”

  “袁大人托县太爷找我和三个口的大掌柜,说杀那些洋兵的人找不到,洋人给他没完。得找几个人顶罪,替……替死……这咋办?”

  混混儿争说:

  “噢——这事儿。不就是一个死吗!怕嘛!”

  “四口脚行,一个行出一个弟兄,咱西口谁去了,他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

  谁去?还是老规矩,抽死签。死签落到陶进头上了,陶进心里啥滋味不知道,冯世武心里倒不是滋味,陶进是西口脚行的干将,别人死了不要紧,陶进抽到了死签,冯大掌柜真是心疼。没法,这是规矩。

  接下来混混儿赴刑场,一个个视死如归,后头抬着五口大棺材紧随,路两旁搭着一溜路祭棚,摆供、烧纸、烧香。看热闹的人人山人海,但鸦雀无声,只听到四个混混儿引擎高歌,狂笑自若,那情境,无论是他们自个还是无数看客,甚是视为“英雄好汉” ,给这四个字,英雄好汉加引号?还是不加引号?

  不谐调的是,那个斩监候死刑犯人,押赴刑场把他吓得半死,在四个混混儿的感召下,好歹他强打精神挺直了身,看客们还是觉得让他大煞了“风景”。

  这种事、这场面,与上回火烧望海楼大教堂顶罪替死的混混儿如出一辄,在这里就不详说了。不过将死的人能看到给自个这待遇,也算值了。

  唉——!天津卫的江湖,咋着个说法?

  不管咋说,有人敢、又甘心情愿地替别人去死,无惧无恐,“英雄”豪迈地上刑场,在一个地方能出现两回。唉——!也只有在天津的江湖中!

  唉——!天津的江湖里,还能再出现无数回!

  唉——!就是天津的江湖能滋养出这样的混混儿。这样的混混儿才能干这样的事儿!唉——

  天津南门外刑场上,刽子手摁陶进的头∶

  “跪下!”

  陶进头一顶,腰一挺:

  “爷给谁跪过?不就是个死吗!我弓下腰,可怜你这个孙子,砍吧!你他奶奶哩砍吧,爷站着,砍吧孙子。爷替朝廷顶天下,砍下的头也比你那个屌头留在脖子上强十倍!”

  刽子手:

  “爷!你就成全小的吧,小的哪想过砍你的头啊!这不,小的也和爷你一样,替朝廷行事啊!爷!你就弓弓腰吧!”

  陶进喊道:

  “爷都成全他们,都弓下腰,爷不值得给这些孙子磨牙,爷都弓下腰!”

  混混儿一字排开,弓下腰,对面的差役拽着他们的辫子,把混混儿的脖子都拉得平直,这样一刀下去,干净利落。陶进眼角里瞅见绐他送行的宫庆。

  “宫庆兄弟!窑子里我那个妹妹托付给你了,别叫……”

  “咔嚓” 一声,代替了陶进没说完的话。刽子手手里的刀落下了。临死的人说话到底是有数的。

  一阵“咔嚓” 声,五个人头滚落在地。

  火烧望海楼那回儿,天津混混儿替洋人缉拿的人犯去死,那是混混儿第一回干这种事,第一回,开天劈地,壮举震动津门,青史上“留名”了,多少年过去了,还被后人演绎出影视剧,作为剧戏,看点分量着实不轻。这回混混儿也是顶洋人缉拿的人犯去死,也许是重复走人家走过的路,确没人记的了。

  “嗷——师父!师父!”

  针灸医生从刘振声下巴周围拔出一根根银针,刘振声喊师父,算是他说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

  霍元甲一脸欣喜:

  “能说话了,针灸真管用。”

  医生说:

  “再针几回,他差不多和平常人一样能说话。”

  农劲荪在屋外,听到叫师父的声音,走进屋。刘振声看见农劲荪,怱地从床上跳下来,趴地上嘭嘭给农劲荪磕头,农劲荪拉起他来说:

  “别磕了、别磕了。能给你针好,我高兴,我这里又多了一个武艺高强的人。”

  农劲荪握住医生的手,感谢地说:

  “真不愧是津门第一神针!还得请你再多针针,彻底给他治好。”

  医生说:

  “他光哑,不聋,这种症好针多了,要是又聋又哑的话,针起来就难,有的再针也白嗒。”

  农劲荪对有武艺人的珍惜,是他这个同盟会员受到政治压迫的一种释然,也是他要做能够做到的事情。霍元甲吓退洋人,起到的政治影响,与农劲荪的政治目的相统一。这与一场打败洋人的战争意义相同。同盟会当时没有一丁点能与洋人对抗的武装力量,他们做不到的事,霍元甲一个人做到了。同盟会和列强的对抗,在象征意义上能做得到的,并可以致胜,就是在擂台上的战场,这就得仰仗武功高强的人。再就是农劲荪少时习武,对武艺一直珍爱于心,这也是他好结交武艺人的另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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