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惠是以“坐怀不乱”永远活在中国人民心中的。

  故事很简单,首先在《荀子·大略》中:“柳下惠与后门者同衣而不见疑。”后元人陶宗仪在《南村辍耕录》中细节化,说:柳下惠在一处郭门外休息,一妙龄女子夜来投宿,却被挡在城门外。当时天寒地冻,柳下惠怕女子冻死,主动脱下外套,把女子包进衣服,又抱入怀里,保温取暖。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亮。期间竟没有发生“干柴遇烈火”的事,而是“平安无事喽”。这样的事情特别让人充满想象,什么色彩的都可能,当然,最好是玫瑰色的。但很遗憾,太平淡了,什么也没发生,跟白开水一样,没味儿。可柳下惠竟因此“一举成名”,成为“男子在男女关系上作风正派的代名词”,这样一件平淡无奇的事件竟然传颂了2600年,看样子还要传,除非汉字消亡。

  其实柳下惠真正的名望,在儒者,知识分子心中,是以圣贤传世的。咱首席圣人孔子,亚圣孟子,对柳下惠评价极高。

  《左传》中记述,孔子对鲁国重臣臧文仲不任用柳下惠极为不满,说:“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

  但《史记 孔子世家》中却说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呼!”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

  《国语·鲁语》中也说柳下惠“降志辱身,言中伦,行中虑,斯已矣。”

  亚圣孟子对柳下惠不惜赞誉之词,在《孟子 万章下》中,倍加赞扬:“柳下惠,圣者和也。”翻译出来大意为:柳下惠不认为侍奉坏的君主就是可耻的,也不因为官给的小就不做。既然在朝为官,就不隐瞒自己的聪明才智,但必要坚持自己的行事原则。即使遭遗弃也不埋怨。即使家徒四壁也不愁苦。和老百姓相处,高兴的不想离开,特别愿意与民同乐。所以听到过柳下惠高风亮节事迹的人,鄙陋而胸襟狭小的人都会宽阔,鄙薄而吝啬的也会变得厚道。”

  从孔子、孟子的介绍看,我们看出来柳下惠并不是“坐怀不乱”的冷血英雄,而是和颜悦色,忍辱负重,办事讲原则,处变不惊,处事豁达的一个完美男人形象。怨不得人家被称为“和圣”,怨不得死时,被深知其人其行的妻子亲自谥为“恵”,怨不得据说人家活了100岁呢(公元前720年----前621年,早孔子100年)。

  长篇大论夸了“十全好男人”柳下惠半天,是要说他妻子在他死后,为什么要为他谥“恵”,本故事的主角是柳下惠妻子,但讲的还是柳下惠,讲柳下惠妻子能光耀其夫的德行。现在开始“光耀” 吧。

  柳下惠在鲁国为官,因办事认真负责,三次被罢免,整个一个不懂官场规则。但柳下惠并不气馁,也不负气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自我安慰话。也没采取很多人的干法,到国外发展,比如后他100年的孔子就“周游列国”“择木而栖”。但柳下惠有自己的老主意,就是不走,为什么?“忧民救乱”,就是后世范仲淹的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不用我,我心怀忧国忧民之心,修身养性;你用我,我就施展自己的旷世才能,救民于水火之中。

  柳下惠,其实人家叫展禽,因为食邑封于柳下,谥号为恵,才被后世称为柳下惠,其后人也以柳为姓。

  说的是柳下惠的妻子看到丈夫“三起三落”“终不得志,很有看法。她的看法很能代表一部分志向高远之人的看法:“这难道不是亵渎吗?作为一名君子,有二处会让人感到羞耻。国家无道时自己却显贵,这是一耻;国家有道,自己却贫贱,这是二耻。如今身逢乱世,被人家三次罢免,也是近于羞耻了。”

  是呀,国家不好,你自己显贵,这是发国难“贵”,当然羞耻;国家繁荣昌盛,你却贫贱的吃不饱穿不暖,这不是给“封建主义祖国”鲁国抹黑吗?这当然也羞耻。

  现如今国家动荡不安,自己不能治世安邦,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家说上就上,说下就下,一连折腾了三次,这不是跟羞耻差不多吗?

  谁说不是呢?但是,柳下惠不这么看,他说:“淳朴善良的老百姓,无辜陷于灾难,我能只顾自己吗?况且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是人家不穿衣服,有怎么能羞辱了我呢?”跟优秀的真正的共产党员说的话一样,特有觉悟。柳下惠只管高高兴兴和人民和睦相处,身居低位,一直到终老。

  耳濡目染长了,柳下惠妻子懂得了丈夫。

  一生并不通达,身怀济世之才的百岁老人柳下惠死了。其门人当然要写诔文,纪念自己的老师。但柳下惠妻子不让,她说:“若说要表彰夫子的德行,你们几个学生不如我知道的深刻。”

  当下“诔”曰:

  “夫子之不伐兮,夫子之不竭兮,夫子之信诚而与人无害兮,屈柔从俗,不强察兮,蒙耻救民,德弥大兮,虽遇三黜,终不蔽兮,恺悌君子,永能厉兮,嗟乎惜哉,乃下世兮,庶几遐年,今遂逝兮,呜呼哀哉,魂神泄兮,夫子之谥,宜为恵兮。”

  大意为:夫子从不自夸啊,夫子的德没有尽,夫子讲究诚信,从不知道害人啊,委屈自己,愿意和百姓打成一片,顺其自然,不强行施政,自己蒙受羞耻,却心里想着救民与水火,此德有多大啊,虽然身遭三黜,却最终不能遮蔽他的光辉,和颜快乐的孝敬兄长的君子啊,永能被人传颂,可惜啊,这样的人下世了,这么些年了,今天逝去了,呜呼哀哉,让我们生者的魂神都丢了,夫子的谥号,最恰当的应是恵啊。

  那门人们一看,果然认识深刻,总结全面,增一字嫌啰嗦,少一字嫌简略,一个字也改不了。大家都说知其夫者其妻也。

  柳下惠的妻子光耀了柳下惠的名声,这就是柳下惠妻子的功绩。


  【原文】

  鲁大夫柳下惠之妻也。柳下惠处鲁,三黜而不去,忧民救乱。妻曰:“无乃渎乎!君子有二耻。国无道而贵,耻也;国有道而贱,耻也。今当乱世,三黜而不去,亦近耻也。”柳下惠曰:“油油之民,将陷于害,吾能已乎!且彼为彼,我为我,彼虽裸裎,安能污我!”油油然与之处,仕于下位。柳下既死,门人将诔之。妻曰:“将诔夫子之德耶,则二三子不如妾知之也。”乃诔曰:“夫子之不伐兮,夫子之不竭兮,夫子之信诚而与人无害兮,屈柔从俗,不强察兮,蒙耻救民,德弥大兮,虽遇三黜,终不蔽兮,恺悌君子,永能厉兮,嗟乎惜哉,乃下世兮,庶几遐年,今遂逝兮,呜呼哀哉,魂神泄兮,夫子之谥,宜为惠兮。”门人从之以为诔,莫能窜一字。君子谓柳下惠妻能光其夫矣。诗曰:“人知其一,莫知其它。”此之谓也。

  颂曰:下惠之妻,贤明有文,柳下既死,门人必存,将诔下惠,妻为之辞,陈列其行,莫能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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