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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中的一个十字路口，道边有一道院墙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拜佛堂。院墙中间的大门处，上面也是三个字——拜佛堂。不用说，这就是村中养老院了。
大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日本男人上前推开门，然后站在门边深鞠着躬。这过分的谦恭让平素嘻嘻哈哈惯了的老头子们很不得劲儿。大家都不出声又拘谨地一个跟着一个进了大院。
“那什么，嗯，俺们自己进去就行了，你不用跟着俺们。你该干啥干啥去吧。”老冯走在最后，他别别扭扭地跟日本男人说道。那男人立刻嘿、嘿地答应着，更加像鸡叨米似的点头鞠躬个不停。
“我的妈呀，这是啥作派呀？”老冯赶紧快走一步离开了这个让人看着难受的日本人。
“你说这日本人看上去也挺老实的呀，咋还能干出那么些坏事来呢？”一个老伙计低声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明面上能看出啥来？装，谁不会呀？”旁边的老头接道。
“也是啊。日本人都是人面兽心的家伙。你看他们成天总那么点头哈腰的，腰不疼吗？我要是也这么做，我这腰都得折了。”
“我就受不了他们这种假正经，死板板的，活着多累呀。”
老头们嘴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也不耽误把大院子里看个遍。就见院子里很宽敞也很干净，既有锻炼身体的设施，也有消闲娱乐，玩麻将和下象棋的地方，还有晾晒衣服的地方，更有台阶下一块地里种着绿油油的小葱和蔬菜。整个院子设计布置的很合理，功能区多又不显紧凑。一条石板路直对着六间大瓦房的正门。而那大瓦房的窗户各个都擦得锃光瓦亮，就连西厢房那个明显是放破烂的地方，也干干净净的。
“都说日本人爱干净，今个我是相信了。”有老头低声说。
这时上房门被人推开了。一个面相老旧得堪比老柳树，但衣服整洁极干净的老头站在门口。
“哎呦，今个是什么日子呀？来了这么多客人啊。”老头惊讶地叫道。很快，门口又冒出了好几个老头。都是看脸全是被岁月的风刀雕刻得体无完肤的农村老头，可衣着却都干净得一尘不染的，而且衣服的样式还是统一的，款式上有点像日本和服，也像中国练武师穿的轻飘飘的绸缎衣服。
“快请进，快请进。”养老院的老人封闭了这么久，突然看见来客人了，都高兴坏了。都颤颤巍巍、絮絮叨叨地往屋里让客人。
进得屋来，就见朝南的窗户下面是一通长的大铺炕，炕上铺的是农村里常见的塑料大花炕席，在阳光照射下，炕席既耀眼又喜庆。最里面的墙边都是衣柜，其他地方分为休闲区，看电视区，靠门旁边有个小四方桌和四把椅子，大概是用来打扑克的。这屋子也设计得不错，挑不出啥毛病来。再看这些老头，总共有七个人，都是刚刚起床，才吃过饭的样子。
“老哥们，你们在这里生活的怎么样啊？”等人都坐定又寒暄过后，老冯率先问道。这时有一个年轻些的日本男人从院外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箱矿泉水，放在门旁边后，鞠着躬出去了。
“这日本人想的还挺周到的。”连老冯都觉得这些日本人还不错，挺讲究，懂得待客之道。待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人，大家就开始了畅所欲言。
“在这里住的习惯吗？日本人对你们咋样啊？”
“吃的穿的都挺好，没啥不满意的。就是天天都洗澡受不了啊。”老头们立刻开始了诉苦模式。但吐槽最多的居然是洗澡。
“哪有一天一洗澡的呀？俺自打生下来，也没像现在这样天天洗澡的。以前俺一年洗三回澡都是多的。这里可倒好，天天洗，天天换衣服。都不够折腾的了。上个月死的那个老肖头就是被洗澡活活折腾死的。”
屋子里响起了一片笑声。大家本以为会听到很多惨绝人寰的被虐待的事情，谁知道听到的竟然是这个。这让人能说点什么好呢？
“他们日本人就是这个习惯，每天都得洗澡。”
“这个习惯可太不好了，把人身上的保护膜都洗掉了。俺但凡有地方可去，俺说啥也不在这儿受这个罪。”
“身上哪儿有什么保护膜呀？我看他们这个习惯挺好，回去我也得天天洗澡。”
“他们日本人有啥对你们不恭敬的地方吗？”老冯还是不死心。
“他们倒没有不恭敬咱的地方，就是礼数大的邪乎，成天点头哈腰的，不管你说啥，他们都是嘿、嘿地答应你，有啥要求也能满足咱们，可就是感觉他们对人总是冷冰冰的，不管在一起呆多长时间，也跟他们热络不起来。”老头们对日本人不拘言笑，沉闷拘谨的性格简直是无法忍受。东北人本来就是爱逗乐子的性格，大家凑一起多半都是互相开玩笑，而像日本人那样的一本正经、说个话都像是在法庭上作证似的样子，紧张得什么似的，真是太让人受不了了。
“他们干活还行，把庄稼地伺弄得比俺们那时候还好。就是跟人不亲。连他们的小孩子都跟自己父母不亲呢。”有个老头说。
“怎么会？小孩子哪有不亲父母的？你说的都是十多岁的孩子吧？”
“哪里呀，五、六岁的孩子就啥都靠自己干了。前个我还看见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姑娘自己去街上买东西去了，十多里地呀，孩子自己走去走回的，父母都一点也不担心孩子。”
老冯对日本人的这种行为感觉特别不可思议。他自己的外孙女小嘟嘟，也是五、六岁了，别说让她独自上街，就是家门口那近在咫尺、人来人往的小广场，也从来没放任她一个人在那里玩过呢。教育理念的不同堪比南辕北辙。
就这样东拉西很快扯到了晌午时候，有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仪态优雅地走过来请老头们前去餐厅吃饭。女人穿着样式很贵重的和服，梳着很隆重的高发髻，就跟在电影里看见的日本女人一样。恭恭敬敬地弯着腰，脸上是温柔而又充满格式化的笑。
刚才还嘻嘻哈哈的老头们，立刻又变得鸦雀无声。随着日本女人的指引，穿过门厅，来到后院的大房子里。吃饭前，大家匆匆参观了一下。这里是厨房和餐厅以及洗澡池的所在地。餐厅旁边的洗浴室里，宽大的洗澡池能同时坐下10个人，既可以泡澡，也可以淋浴。所有地方都干净得纤尘不染。
“赶明儿我老了，要是也能住上这样的养老院就好了。”老头们这会儿心服口服，啥疙瘩话也没有了。大家乖乖地吃着清淡口味的日本式饭菜，虽然不如自己家的重口味饭菜吃的过瘾，但又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吃法更健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