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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高平知道他爸爸竟然在麻将馆里,当着一屋子形形色色的人发布征婚信息的话,他得气成啥样?如果他还知道他爸爸提出的征婚条件的话,他更会气得炸毛了。

  “不知道你想找个啥样的呀?”麻将馆里的人先是一阵哄堂大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笑得前仰后合。笑过之后,互相之间挤眉弄眼的人们立刻开始七嘴八舌地调侃高占海。

  “是啊,你对对方有啥要求啊?说说看,俺们大家伙好帮你寻摸寻摸。”

  “我昨晚一宿没睡,我想好了,女方怎么的也得比我上小十到二十岁,岁数大的,我可不要,最好是四十多岁的。长的么得好看,个头不能太矮,起码得一米六往上。还得有退休金,退休金不能少于三千。”高占海对大家伙的嘲笑意味丝毫不在意,也许他压根也没看出来这一点。他边打牌,边得意洋洋地说道。

  “哎呦,你的要求还挺高啊。这可不太好找。”有人接道。“那你准备一个月给人家多少钱呀?”

  “我为啥要给她钱?”高占海浑浊的眼珠子‘嗖’地瞪了起来。“现在都讲究AA制,哪有给她钱的道理?”

  “AA制?想不到你还知道这个呢?这是年轻人流行的东西,你都这个岁数了——要是这么样,我觉得你找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准能行。他们年轻人兴这个。”

  “二十多岁的?能成吗?”高占海一听此言来了兴趣。

  “咋不能成?你没看有个电视节目是啥来着,里面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就看上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的,他就上节目上去追求那女的去了。”

  “那成了吗?”高占海直勾勾地追问。

  “他是没成,但你跟他不一样啊。你是个帅老头,那个老头长得太丑了。他成不了,你没准能成。”这话一出,满屋子里的笑声更响了。

  “笑什么笑。说正经的呢。”高占海厉声喝道。

  “俺们大伙都支持你找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去。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有啥意思呀。”有人笑着说。

  “我也知道小姑娘好,可人家能看上咱吗?”高占海老老实实地说。

  “那有啥不能的。像你这个岁数,手里肯定有的是钱。只要你出得起彩礼,没准就有人愿意呢。”话未落地又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说者无心,只当作是逗人一乐的玩笑话;听者有意,还真就因此动了心思了。高占海回家后就翻箱倒柜找存折以及他以前从来都没注意过的家庭财产证据。他把柜子翻了个底朝上,找出专门放重要文件的小匣子。这一找他才知道,原来他除了一张工资卡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一个存折本也没有,这不可能啊?以前他从来不过问家里的财政大权,家里的一切事务,都由齐淑珍全权代理,家里去银行存取钱都是齐淑珍的事,他就是在齐淑珍生病之后,他才开始自己去银行取工资的。

  “家里的钱本都搁谁那里去了呢?这个老婆子,咋从来也没跟我交代过这些事呀?”这个历来是只管吃粮不管事的人,第一次操心起自己的经济问题了。他等不及到晚上下班时间,就急忙给儿子打电话。

  “有什么事等我下班回家再说。”高平对着话筒压低声音说。高平正在上班期间,还赶上有领导在场,哪有功夫答对高占海呢?

  “不行!你得赶紧告诉我,我的钱都哪去了?”高占海还是不管不顾地嚷嚷着。高平急忙关了电话,并关了机。对着周围同事的目光,他尴尬地笑了笑。

  晚上下了班,高占海果然等在家里了。高占海手里有儿子家的门钥匙,肚子里存不住二两油的他,哪里能老老实实在家等着?他撂下电话就去儿子家了。他把儿子家明面上的抽屉都翻遍了,没翻出啥东西来,就坐在客厅里,等着儿子儿媳妇下班。

  “呦。爸你今天咋这么有空啊?”詹丽华进屋看见老公公正躺在沙发上吓了一跳。这可真是稀罕事儿,老公公竟然不请自来了。詹丽华顾不上多说话,就拎着菜兜子进了厨房。

  “你先别忙着做饭,我问你个事儿。”高占海懒洋洋地坐起身来。“俺们家的存钱本是不是放在你家了?”高占海直接问道。

  “存钱本?”詹丽华惊讶地瞪着小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是啊。我今个翻俺们家的柜子,除了我的工资卡,别的啥也没有。”

  “啊,这个,我不知道啊。你等会儿问问高平吧。”詹丽华吃不准跟公公说什么好,公公要是个明白人,那什么都好说。可凭他那糊涂心性,谁知道他要钱是干什么呀?婆婆确实把家里的存折卡都交给了詹丽华,钱不多也不少,有几十万,那是婆婆一辈子的积蓄,婆婆临终也吩咐了,这是留着等将来高占海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给他治病和养老用的。现在他既没病,也没到需要养老的时候,他要钱干什么呀?

  没多久,高平也下班了。一进门,高占海就冲着他急赤白脸地说个不停。高平一脸不耐烦地听着他爸爸说话。这个爹,自打他听了詹丽华讲述的故事之后,就更加讨厌他了。

  “你要钱干什么?”高平绷着脸说。

  “我干什么?我留着娶媳妇用。那都是我的钱。”高占海永远是底气十足。

  “你都什么岁数了?你还娶媳妇?你那最多就是个搭伙,找个老太太给你当保姆,用得上几个钱?”

  “谁要老太太?我要找就找二十多岁小姑娘!”

  “啥?”高平被气乐了。“你儿子都快五十岁了,你要找二十岁的?”

  “那怎么地?你当我找不着啊?”

  “行!那你赶紧找去。等你找着了,我立马给你钱。你要一千万块钱我都给你弄去!不够的话,我借高利贷也给你!”高平说着话,就把他爹往门外推。“你赶紧找去!我可不敢耽误你找对象!”

  “好!你等着啊!别到时候说话不算话啊!”高占海被推出门时还在叫唤着。高平气得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就笑吧!可让你捡着笑话了。”高平冲着笑弯了腰的詹丽华低声喝道。“换钥匙。赶紧换钥匙。以后跟这么个东西就得划清界限。我怎么会有个这样的爹?我妈太没眼光了,咋给我找了这么个爹?”

  “换钥匙有什么用?你先想想那一千万上哪儿弄去吧!”詹丽华还没笑够。“没准哪天人家真领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看你咋整?”

  “领来也没用。精神病和傻子,国家是不允许他们结婚的。”高平边说边脱衣服换鞋。

  “国家可管不了那么多。结了婚的傻子又不是没有。”詹丽华说完就后悔了,她急忙吐了吐舌头,讨好地冲着高平笑了笑。

  “你别笑话别人,自己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高平冷冷地说完就进卧室去了。

  詹丽华听了这话,既丧气又不服气。想自己再怎么不济事,也比高占海强多了呀?可又一想起自己以前曾经做过的那些傻事,还真的不比高占海强多少。

  高占海果然没闲着,四处托人给他介绍对象。条件从一开始的二十多岁,逐渐放宽到三十多岁,到最后觉得四十多岁也凑合了。不过坚决不要再往上的了。“五十岁往上的坚决不要。”这是他跟介绍人说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女人是农村的,没有正式工作,靠打工为生,有个快成年的儿子。丈夫去世了,女人在城里的饭店干活,对老头子的要求就是给自己交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一年不到一万块钱。平时要管吃管穿,不能阻止自己出去打工挣钱。彩礼得一次性给五万。这个要求不算不合理。高占海兴致勃勃地去相亲了。看见的是一个操劳过度的憔悴的中年妇女,穿着打扮很一般,见了面张嘴就谈条件和钱,一下子就令他大失所望。

  “啥?还要彩礼?你又不是大姑娘家,你要的什么彩礼?”高占海像炮筒子似的,直来直去。

  “这话说的?没彩礼谁找你干啥?”女人也不示弱,用轻蔑的眼神看着高占海。“你比我爹岁数都大,我图意啥找你?”

  “我岁数大怎么了?我耳不聋、眼不花,身体倍棒,吃嘛嘛香。”高占海别的记不住,看过的广告词记得清楚着呢。

  “你身体好不好那是你的事儿。反正我就是这个条件,你不答应就算了。”

  高占海心里这个窝火呀。是谁说他是个帅老头的?他得找那个人去算账。他被那个人激起的自信心,被现实击了个粉碎。敢情他是个没人要的糟老头子呀?

  当年齐淑珍一分钱都没要他的,就跟他生儿育女,过苦日子。现在的女人都怎么了?总是把钱放在第一位。高占海要是个重感情的人,这会儿起码得思念齐淑珍至少两分钟,可这个念头他只在心里闪了一下就过去了。

  “家务活得你干。”高占海没再纠结彩礼的事,他也提出了条件。心里话,你都要了彩礼了,干家务活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那不行。家务活得是谁在家谁干,谁方便谁干。”中年女人说。

  “他妈了个巴子的,那我要你有啥用?”高占海瞪着眼珠子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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