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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模样啊?也没啥出奇的地方啊?”王福来乍一看见齐淑珍时就是满心的失望。她的一双眼睛倒是挺大,挺水灵的,透着一股灼灼逼人的机灵劲儿。皮肤也挺白净的,鼻子有点蒜头鼻,也可以说是悬胆鼻,女人长个这样的鼻子,实在算不上是好看,女孩子的鼻子应该更秀气小巧些才好。嘴唇么有点突突嘴,大概是牙齿长的有点外突,圆脸型也很普通,她看上去是个大眼睛,大鼻子外加一张大嘴的女人,搭配的倒也好看,显得大气又大方,可惜这样的她根本就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美女。王福来在学校里见过的美女多了去了,这个齐淑珍跟人家比起来充其量也就是个一般人而已。他一时间对老爸如此虚假的吹嘘感到深恶痛绝。“都什么年代了,还妄想包办我的婚姻?再说了,就你那眼光也忒不中用了吧?就这模样撑死了也就是个比较不错的村姑,竟然被你吹成美天仙了。”

  “你好,请进。请问你是来找谁的?”那厢的齐淑珍已经站起身来,热情地和来人打招呼。王福来一看她站起来之后的身高,更加失望了。不过才一米五几的个子而已,在女人堆里也算是矮个子了,连王福来的肩膀还够不到呢。不过她的嗓音真好听,又清脆又清甜,像“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般悦耳。

  “我想找——”王福来刚想说出父亲的名字,可转念一想,何不逗逗这个小姑娘。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王福来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走进屋来,大摇大摆地坐到齐淑珍对面的椅子上。“我想找一个叫齐淑珍的大美人,她是我对象。她就在你们这里上班。她这会儿在不在呀?”王福来说的既自然又坦然,把齐淑珍一下子给闹愣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来人。

  “你确定没弄错名字吗?”齐淑珍努力想着厂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和自己同名的人。

  “谁能把自己对象的名字都弄错呢?”王福来哈哈大笑起来。

  “这儿好像没有你要找的人。”齐淑珍意识到这个人大概是在调侃自己,她也微微一笑,淡定地回答道。

  “不会吧?她明明告诉我是在这里上班呀。难道我遇上了骗子不成?”王福来故弄玄虚地眨着眼睛。

  “她是不是骗子我不知道,但是我们这里真没有你要找的人。我说你是怎么进来我们厂子的?门卫怎么会让你进来的?”齐淑珍认真又警觉地看着来人。

  “在这个厂子里我是可以随便进出的。从来没有人敢拦我。”王福来满不在乎地说。

  “你的口气可真大。”齐淑珍咧开嘴笑了,觉得这个人真逗,也真狂妄。王福来看见她的牙齿果然有点前突,但却整齐洁白,颗颗似贝壳。“你还是说点正经事儿吧,请问你来我们厂有何公干?”齐淑珍的爽快干脆、落落大方远比她的美貌更吸引人。王福来竟然莫名地对她产生了一丝好感。心想,难怪老爸会这么喜欢她,原来她确实有让人喜欢的独特的魅力。

  “我没撒谎。我今天来厂里的公干,就是来找你。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齐淑珍吧?”王福来大刺刺地说,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样有多么不礼貌。

  “我是齐淑珍。”齐淑珍一点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她大大方方地看着来人。如果是有公干的人,她早就热情地给人家端茶倒水了,可这会儿,她可不想惯着这个来历不明又傲气冲天的家伙。“您找我有何贵干?”

  “呵呵。你能不能别用这种公事公办的口气说话?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福来,是你们厂王忠孝的儿子。认识你很荣幸。”王福来正儿八经地说。

  “原来你是王厂长的儿子呀?难怪你会说没有人敢拦着你呢。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齐淑珍满脸带笑地说。她的笑容天然地带着一种温厚忠诚、与人特别亲密的感觉,一下子就能拉近和别人的距离。这是她生来就具备的技能,她人缘那么好,厂里无论老少男女,或者当官的和工人们都那么喜欢她,和她给人的温厚善良的感觉是离不开的。她这样笑靥如花地看这个王福来,这倒不是她有对他趋炎附势的念头,都是因为她待人一向如此,无论见了谁,她总是面带微笑的。王福来很自然地认为这个女孩子也和别人一样,都在想着要巴结自己呢。厂里那些认识他的人,无一不是对他点头哈腰,小心下意地陪着笑脸的。

  “你在这个厂子里早就是个名人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听你的名字都听出老茧来了。你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可别逗我了。”齐淑珍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找王厂长有事吗?要不要我给他打个电话?”

  “我找他干吗?我又不是老太太的尿壶,挨呲没够。”王福来说完这话,就像个考场官似的,问起齐淑珍家是哪儿的,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之类的话题。齐淑珍极不情愿地,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心里对面前这个自高自大的家伙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的。好在没过多久办公室里就进来了别的人,王福来的纠缠被打断了。不过他并不觉得沮丧,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齐淑珍,他还远远未达到感兴趣的程度。她这个人还不错,说话挺爽快,模样看着也还不错,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吧,这样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爸,我今天去看了你说的那个齐淑珍。也没发现她有啥出奇的呀?她也就是个一般人吧。”晚上吃饭时,王福来大大咧咧地对着老爸说道。他们家里的规矩是女人不上桌吃饭的,得等男人吃完了,女人才能吃男人剩下的残羹剩饭。饭桌上只有王福来和他的爸爸、爷爷这三个男人在吃饭。爷爷耳朵背了,别人说啥也听不清,只管闷头吃饭,啥事也不问。

  “一般人?你能给我再找几个这样的一般人出来,我就服你。”王忠孝的酒糟鼻子越发红了起来。“人家一个才十几岁的小丫头,那说话,那办事能力,比那几十岁的人都强百倍,你居然说她是一般人?告诉你吧,你爸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走南闯北那见过的人也多了去了,能赶得上齐淑珍的人,一万个人里面,也不出两三个。”

  “看你把她夸的!”王福来不服气地撇着嘴。“那只能说明你见过的人还是太少。”王福来知道这话一出口,肯定得惹来父亲的再一次痛说革命家史,果不其然,王忠孝一听此言,就又勾起了回忆。他把他从十五岁参加革命队伍之后的激情燃烧的岁月又回顾了一遍,说得满桌子的饭菜都凉了,母亲和妹妹们都饿着肚子在外屋干等着吃不上饭,却谁都不敢出声。

  王忠孝可以说是在部队里长大的,他在部队里经历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血雨腥风、摸爬滚打,练就了他敢打敢拼,不服输的性格,他做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风风火火的。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后,他进了鞍钢钢铁公司。别看他没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技术,但他能管事儿、敢扛事儿,组织能力还极强,干起活来能一呼百应,是领导们的得力干将。他从小组长开始,做到工段长,然后是主任,厂长,一路高升。这样的人,说他不会看人,那不是戳他心窝子吗?他一辈子最喜欢爽快人,对于三杠子都压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他打心眼里反感。他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他极看重这惟一的儿子,女儿终究是外姓人,嫁了人了,就不归自己管了,爱啥样啥样去吧,儿子可是自己的命根子,给儿子找媳妇可是头等大事。都说一个好女人能造福三代人,同样,一个坏女人也能毁了三代人,所以他不放心让儿子在外面自己找对象,就怕弄家来一个秧子货,或者泼妇,那日后赶不走,留不住的可要了命了。

  齐淑珍那个小姑娘,他一打眼就看出来了,她是个机灵鬼,日后定是个眼珠一转就出来一条道的人物,但仅凭这一点就让他喜欢还不至于。聪明的人很多,但把聪明用到正地方的人却不多。他在平时的观察中,看出了齐淑珍是个脚踏实地,既能干又肯干,绝不偷懒耍滑的人,这就特别难得了。

  “那齐淑珍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女孩子。她不仅聪明懂事,她的心眼也好使。待人实诚,有孝心。人家那么聪明,却从来不偷奸耍滑,做事一是一,二是二,钉是钉,卯是卯的。交给她办的事,你可以百分之百地放心,从来不会出一点差错。你说这样的女孩子,上哪儿找去呀?”

  “在你眼里她都成了天上的仙女了。”王福来呵呵地笑着,心里还是不以为然。

  “找媳妇图意的是啥?不光是为了传宗接代。还得是能跟自己想到一块去,说到一块去。你想想,是一个能天天都让你开心高兴的人好,还是一个跟你连三句话都没有的人好?你要是能娶了齐淑珍,等着你的就是享不完的福,说不完的话。你说那小日子得多美?相信你爹吧!你爹不会骗你,更不会害你。再说,就凭人家齐淑珍那本事,将来肯定是你的左膀右臂,能帮你的大忙。”

  “看你说的,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王福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父亲,半晌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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