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绕绕的梦魂1.1

      1逃离官场

  1982年11月,上级通知我和我的高中老师黄万仪去梧州地委开座谈会。从梧州回来不久,我即被从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的职位越级提拔为中共蒙山县委副书记。同时下文的还有新的县委书记李某某以及另一位副书记沈某某。李、沈二位是夫妻,他们都是原中共梧州地委的干部。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民间盛传这样的说法:当官必须会饮酒,不会饮酒者当不了官。把能饮酒作为当官的重要条件,显然荒谬。然而,对照现实,不难发现,上述说法其实是对当今官场现象的素描。

  我不但不会饮酒,且有“闻酒不适”的臭毛病,一闻到酒味,内心便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厌恶之感。按照上述说法,我天生不是当官的材料。更要紧的是,我对从政素无兴趣。我知道,自己有做事过于认真,性格方有余,园不足,不适合当官,也没有兴趣学习那门技术。

  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在惶惑不安中走进那间本应属于别人的办公室。

  30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回顾自己在那个职位上的情景时,有三件事最是令人难以忘怀:


  (1)计划生育大突击中喝了姜糖水的甘副部长

  县委领导分工时,李管全面工作,沈分管政法。我被明确为分管宣传、文化、教育、卫生和计划生育等工作。

  那时,计划生育被当作一项重要的“国策”。上级对这项工作抓得很紧。梧州地区经常组织所属各县统一实施“计划生育大突击”。每当此时,县里要成立“计划生育大突击指挥部”。地区频繁地召开电话会议,每天通报各县放环、结扎、人流和收取超生罚款的数字和进度。

  1984年春节期间,根据上级的部署,县里组织机关干部下乡进行“计划生育大突击”。我被指定为“计划生育大突击指挥长”。一天夜里,县委宣传部的甘华新副部长从新墟公社打电话给我。记忆中,我和老甘有以下一段对话:

  “老莫,我被他们推下粪塘了!”(粪塘是蒙山县农村常见的粪坑,粪塘里有深浅不等的水和人、畜的粪便)

  “怎么会这样!你没受伤吧?”

  “一身粪便。”

  “现在情况如何?”

  “他们把我救上来了。”

  “天寒地冻,你没事吧?”

  “他们给我煮了姜糖水”……

  后来得知,事情的经过大致是:村里有一农户,欠100多元“超生罚款”。这户人家里有两头大猪。计划生育大突击“工作队”多次做他们的工作,催交“超生款”,均告无效。那天夜里,老甘带人下去,要抬他们的猪。此户人家急了。两兄弟出来夺抬猪的竹杠子。在猪圈里,双方各执杠子一头。拉扯之间,那两兄弟趁对手站在粪塘边的机会,突然松手,在惯性的作用下,老甘站立不稳,连人带竹杠跌下了满是粪水的粪塘。老甘在下面挣扎,这一家人害怕了,赶紧把老甘救起来,又急急忙忙烧热水让他洗了个热水澡,把身上的脏东西冲洗干净。那两兄弟拿出自己的衣服让老甘穿上。家里的老人则歉意地端上滚烫的姜糖水。老甘离开后,那家人连夜借钱把超生罚款交了。

  我和老甘在县委宣传部共事多年,深知此君和我一样,属于办事认真,原则性强,缺少弯弯肠子的秀才。而作为农家出身干部,我更深知,那家超生费欠款户的两头大猪,其实也是经过长达一年以上的辛苦喂养,寄托着一家人善良和美好期盼的唯一大宗财产。他们的急,是可以理解的。

  鉴于对方已经烧了姜糖水,表示了歉意,且又连夜交了超生款,所以,当工作队请示如何处理那两兄弟时,我做了老甘的思想工作。劝他息事宁人。老甘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他接受我的意见,对那两兄弟作了一番批评教育,便不再追究。

  实话实说,在我的内心,不管是老甘还是那一家人,都是无奈之人。各有各的难处。双方的行为,都是无奈之举。

  此无奈之人和无奈之举,使我也同样地陷入了深深的无奈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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