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接受“再教育”7 学裁缝、学木工


      大概是1974年下半年,我开始自学服装裁剪。

  那时我还在百色地区教育局。申请调动回蒙山的报告已经递送上去。领导迟迟不予批复。我在等待着。

  此前,我从未接触过服装裁剪这门手艺,更从未想过要学习这门手艺。

  这项兴趣是在逛书店时被一本名为《服装裁剪法》的书吸引而自发产生的。

  这是一本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实用工具书。

  学服装裁剪需要有工具。我自己动手做了一把一米长的尺子和一个三角板,又买回来一把剪刀。

  三角板的大小与中学数学老师上课用的三角板相近似。不同的是,数学老师用的三角板来自商店。我那个三角板是正宗的自制品,我用三截薄木条榫接而成。那卯眼是我用废钢锯条和小刀片细心削刮而成。拼接好之后,经细砂纸打磨光滑,然后刻上分、寸标志,最后上漆。正面用的是透明的虫胶漆。背面用黑色油漆。四十五年过去了,它正面的刻度仍隐约可见。

  百色时期学裁缝尚属于纸上练兵式的学习——每当星期天,邻居们忙于埋锅造饭。我便关起门来,把拼接起来的旧报纸铺在床板上,左手执三角板,右手执铅笔,按照《服装裁剪法》所述,在报纸上依葫芦画瓢。画好图形后再把它剪下来。

  最早的裁剪作品是裤子。裤子的主要构件是前片、后片、裤腰(裤头)和裤袋。像我这样的身高,裤长3尺1寸即可。1张报纸不够长,就用浆糊把两张报纸粘接起来。那时年轻,腰围小,裤腰长2尺2寸至2尺3寸即可。

  调回蒙山后,逐渐由纸上练兵进入实战操作。买过几块布,把用报纸剪成的裤样覆盖在布片上,再用裁缝用的画粉沿纸样边缘在布片上描画,然后再把它剪下来。家里有一台上海牌缝纫机。夫妻配合。我负责裁,妻子负责缝。只敢做我自己穿的裤子。因为我穿衣服不讲究,好看不好看无所谓。衣服也做过一件,是叫做中山装的那种。我们家住在长寿江东岸。夏天下班后,我经常在长寿江里游泳。为此,我为自己做了一条男式游泳裤。左邻右舍知道后,消息很快传开。都说我会做衣服。于是便有人叫我帮做裤子。推托不掉,只好做了。但是只敢做裤子,未敢为别人做上衣。

  我更感兴趣、学得更多的是木工。我曾拥有一套简单的木工工具,包括一粗一细两把锯子,一长一短两个刨子,一个三角尺,一个墨斗,一把木工斧头,三支凿子,粗细不同的三块磨刀石。曾经为家里做过一个小碗柜,三张北京躺椅,若干张小板凳,两张小椅子。下图这张小椅子就是我的作品。四十年过去了,这张小椅子仍可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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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得很,在多次搬家中,我亲手做的那个小碗柜和那个北京躺椅早被丢弃了。小碗柜被丢弃的原因有二:第一,它又土又旧——二十世纪70年代,它的样式是新潮的,那时时兴的“猪肝色”油漆,是我亲手刷上去的。现在谁还看得上它?第二,它容量太小——它高130厘米,宽80厘米,深60厘米。这个小碗柜分上下两层。上层放小物件,下层放大物件。70年代,我们那几个锅瓢碗筷,放进去,略有宽余。现在,三个那样的碗柜也装不下了!

  人是环境的产物,又是环境的存在物。作为普通百姓,个人不过是时代环境大海中一叶扁舟。大海风云变幻对扁舟有什么样的影响和影响的大小,与扁舟所处位置、扁舟有无自知之明,是紧密相关的。从文化大革命和洞庭湖农场接受“再教育”走过来的我,深知自己乃一介平民,只应该,也只想过平凡百姓的生活。在二十世纪70年代那段时间里,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能够免除“臭老九”之类烦恼,就阿弥陀佛了。指点江山,叱咤风云一类事情,属于非分之想。它非我所慕,非我所宜。我之所以能够从操纵锯子、斧子和刨子,去裁截、劈削和推磨方条中获得许多乐趣,之所以能够从自制椅子、凳子和小柜子等产品中体验到劳动者的成就感,根本原因就在这里。后来社会生活的变化,证明我这些想法是不全面的和有局限的。

  唯物辩证法把事物联系和发展中一定如此、不可避免的趋势称为必然性。对人生而言,个人所处社会环境和条件,构成了人生过程某种确定不移的因素即必然性的基础。环境和条件本身又是多样的和可变的。因此,人生的必然性并非僵死的必然性。从这一意义上说,人生乃是若干必然的否定之否定的链条。我的人生当然不会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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