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普尼小姐最初的那份惊骇平息以后,开始感受到宽广的胸怀所赋予的优越感。如果象宾尼斯顿夫人这样地对世界如此的无知真是一件可悯可鄙的事情!
  她笑着回答后者的问题:“人们总会说些不太令人高兴的事情——的确他们经常在一起。我的一个朋友那天下午在公园里遇见他们——很晚了,油灯都亮起来了。莉丽让自己这么引人注目真是太可惜了。”
  “引人注目!”宾尼斯顿夫人气喘着说。她前倾着身体,放低声音以减缓惊惧。“他们是怎样说这些事情的?是说他要离婚来和她结婚吗?”
  格蕾丝.斯蒂普尼立即笑了起来。“天哪,不是!他决不会那么做的。这——这是一场逢场作戏——决没有别的。”
  “一场逢场作戏?在我的侄女和一个已婚男人之间?你是想告诉我,凭莉丽的长相和条件,她会找不到更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而要去浪费在一个又肥又蠢、老得足以当她父亲的男人身上?”这番争论简直振聋发聩地折服了宾尼斯顿夫人、以至使她再也没有什么不信服地拿起了她的手工活,直等着格蕾丝.斯蒂普尼拿她散失的威力揶揄取笑。
  但是斯蒂普尼小姐马上进入了状态。“这简直糟糕透了——人们说她并非在浪费时间!大家都知道,正如你所说,莉丽是太漂亮了——还很迷人——怎么能把自己倾心于一个象嘎斯.特伦纳那样的一个男人、除非——”
  “除非什么”宾尼斯顿夫人接着话音问道。
  她的来客紧张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宾尼斯顿夫人吃点惊吓是满开心的事情,但是不要让她因吃惊而至于发怒。斯蒂普尼小姐并非那么熟知经典的戏剧、从而可以事先记起坏消息的送达者通常是如何被对待的,可她现在迅速地意识到了会餐的邀请将被取消、得到的衣物也将减少、这是她的不顾利害可能的结果。然而,这要归功于她的性别,对莉丽的痛恨胜过了更多的个人考虑。宾尼斯顿夫人选择了一个不当的时机来夸耀她侄女的魅力。
  “除非,”格蕾丝说,俯下身来以低低的声音着重道,“除非她和他亲近能得到一些物质上的实惠。”
  她觉得此时此刻无与伦比,突然记了起来、宾尼斯顿夫人的黑锦缎、有着剪出的黑玉色流苏的那件、在这个季节的最后大概就是属于她的了。
  宾尼斯顿夫人又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同样问题的另一面出现在她的心中,她觉得这样是不够体面的、让一个依附于自己、穿自己旧衣服的亲戚来折磨自己的心神。
  “如果你用这些神神道道的暗示来烦我觉得高兴的话,”她冷冷地说,“你最好找一个更合适的时间、而不是在我刚刚从一场大会餐的劳碌中恢复过来的时候。”
  提到会餐、就驱散了斯蒂普尼小姐最后一丝的良心不安。“我不知道为何我告诉你关于莉丽的事情、就要被谴责从中取乐。我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嫌疑的,”她脾气上来了、回敬道。“但是我对家庭是有感情的,而且我知道你是唯一能对莉丽施加压力的人,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人们正在说她什么。”
  “那好,”宾尼斯顿夫人说,“我强调的是、你并没有告诉我人们说的是什么。”
  “我想我不必把事情说得那么清楚。人们说嘎斯.特伦纳为她付账单。”
  “为她付账单——她的帐单?”宾尼斯顿夫人大笑了起来。“我难以想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废话。莉丽有她自己的进项——而且我也不惜一切地供给着她——”
  “哦,这些我们都知道,”斯蒂普尼小姐干巴巴地插话说。“可是莉丽穿着好多时尚的长服——”
  “我喜欢看到她衣着得体——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当然了;可是另外还有她的赌债呢。”
  斯蒂普尼小姐在起初还没有想到要提出这一点;但是宾尼斯顿夫人只是自责于自己的怀疑。她就像圣经上那个梗着脖项的不肯诚服者,必须加以摧毁而使其信服。
  “赌债?莉丽?”宾尼斯顿夫人的声音由于愤怒和愣怔而颤抖起来。她疑惑格蕾丝.斯蒂普尼是否脑子出什么问题了。“你说她的赌债指的是什么?”
  “我只是说、如果一个人象莉丽那样在她的圈子里玩桥牌赌钱、那可能是要输很多的——而我想莉丽不会总是赢的。”
  “是谁告诉你我的侄女玩牌赌钱?”
  “啊呀,朱利娅表姐,不要那么看着我、好像我想让你和莉丽反目一样!大家都知道她疯狂地迷上了桥牌。格雷斯夫人亲自告诉我说、正是因为她赌博才吓走了坡西.格雷斯——好像一开始他们两个很融洽的。可是当然了,在莉丽的朋友当中,姑娘们玩牌赌钱是非常合乎惯例的。实际上,人们处于这样的考虑是倾向于原谅她的——”
  “原谅她什么?”
  “原谅她手头紧——接受象嘎斯.特伦纳那样的男人的关照——还有乔治.多尔塞特——”
  宾尼斯顿夫人又惊呼了一声。“乔治.多尔塞特?还有别的什么人吗?我想了解最坏的事情,如果你肯的话。”
  “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朱利娅表姐。最近莉丽经常和多尔塞特夫妇待在一起,好像他很欣赏她——可这当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我也敢肯定人们所说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并非事实;但是这个冬天她已经花了很多钱。艾维耶.冯.奥斯波夫那天在凯莱斯特的商店预定她的嫁妆——是的,婚礼在下个月举行——她告诉我说凯莱斯特给她看了她正要给莉丽送到家里去的诸多最最精致的物品。人们还说朱蒂.特伦纳由于嘎斯的原因和她吵了起来;可我真的很抱歉说这些事情,尽管我只是出于一番好意。”
  宾尼斯顿夫人纯粹的怀疑促使她打发走了斯蒂普尼小姐、她的轻蔑和不屑预示给这个女士、她对那黑锦缎的企图恐怕是成了妄想了;但是理智不能穿越的思想一般来说总有一些罅隙、通过它们就渗入了疑心,而且她的访客的那一番暗讽、并没有象她希望的那样轻易地就滑过去了。宾尼斯顿夫人不喜欢场面,由于她决心要规避于此、所以总是让她对莉丽生活具体细节的了解不够切近。在她年轻的时候,女孩子们不被许可获得直接的管理事项。她们一般地被认为只对恋爱和结婚的合理正务感兴趣,而在这些事情上、她们的当然监护人方面如果有所干涉的话、是会被认为是非正当的、就像一个观局者突然加入到游戏里面一样。当然就是在宾尼斯顿夫人最初的人生经历里边、也会有一些“放荡”的女孩;可是她们的放荡,往最坏了说也只是可以理解为动物性意识的无节制而以,对这个的指责不会有比“不守妇道”更加严重的切责。现代人的放浪似乎是不道德的同义词,而仅仅想到这样的不道德、就足够使得宾尼斯顿夫人感到象在客厅里闻到了厨房的味道一样的厌恶:这是一个她的思想中拒绝进入的概念之一。
  她没有即刻的打算去向莉丽重复她听到了些什么,甚至不愿意以谨慎询问的方式来确认它们的真实性。这么做可能会激起一场不愉快;而这样的不愉快,在宾尼斯顿夫人的神经还处在不稳定状态的情况下,她因聚餐引起的感触还没有消除之时,思想仍然处于对于新观念的紧张之中,这是一个她自己认为有责任加以回避的危险。但是她的思想中仍然存留着一种深层里沉积下来的对她侄女的反感,由于这不是可以通过解释和讨论而可以消除的、因此就更加的顽固。一个年轻姑娘让自己被人们议论、简直太可怕了;无论对她的指责是怎样的无稽之谈,她必须为造成这样的事实而受谴责。宾尼斯顿夫人觉得好像房子里发生了传染病一样,而她笃定要全身抖索着坐在她那些遭受污染的家具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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