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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画“白鹿原”随心随性

          

      ——《微风读书会》专访《冯画<白鹿原>》创作者、银河网驻站作家冯西海

 

嘉宾:冯西海


主持:《微风读书会》魏峰


访谈时间:2018年11月

                               

【冯西海简介】冯西海,曾用笔名:顾鹤、晴雪。1963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长篇小说委员会委员,西京学院客座教授,咸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咸阳市秦都区文联主席。1988年开始公开发表作品,早期以诗歌为主,现在以小说为主,著有长篇小说《爱恨无奈》《彩票》《欲望罂粟》,短篇小说集《两寺渡》等10部作品,其小说被浙江省教育厅列入全省中小学图书馆推荐收藏书目,登上河南省南阳作家图书城畅销书排行榜,收入中国精品文学期刊文献库。


冯西海银河文集链接:

http://www.yinheyuedu.com/author/index?uid=2448&typeid=2


《微风读书会》专访冯西海相关链接:

https://mp.weixin.qq.com/s/_gYwEi6KFZfa20vgAp8d1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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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魏峰与专访嘉宾冯西海


见证改革开放四十年文艺新发展,陈忠实创作的长篇小说《白鹿原》就是其中之一。作为新时期当代文坛上富有史诗品格的扛鼎之作,从1993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首版以来,据有关资料介绍,至今各种版本发行量高达200万册左右,还被翻译成日、韩、英、越南等多国文字。有关盗版也达20余种,其印数不亚于正版的销量。《白鹿原》在重印和再版数十次后,至今每年都在加印,其畅销和广受读者欢迎的程度,实属罕见,显示出卓越的艺术魅力和旺盛的生命力。

这部被誉为“描述渭河平原近现代50年变迁的雄奇史诗”“中国农村斑斓多彩、触目惊心的长幅画卷”的小说,最近又入选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最有影响力小说,曾改编成电视剧、电影、秦腔、连环画、泥塑、话剧、舞剧等多种艺术形式,唯独在写意文人画方面是一个空缺。无巧不成书,就在慕名采访陕西著名作家、书画家冯西海时了解到,他2009年应某省内出版社选题策划,暂停自己创作的小说,开始用半年时间全身心地投入到《冯画<白鹿原>》创作中。

一部“白鹿原”人物写意文人画要获得成功,无外乎是尊重原著寓意走心表达。“吃惊!新颖!大胆!深刻!”这是陈忠实生前对这部而这部已经创作完成的《冯画<白鹿原>》的评价。冯西海说:“《冯画<白鹿原>》中的每一个人物和角色都是自己心中的白鹿原里的样子,出版社好友曾与他一起邀请陈忠实先生审读,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完,先生很感激,一口连呼三个‘好’……至今先生走了,虽然这部作品因多种原因至今仍无出版,但是,作为一个热爱文学,一个《白鹿原》的读者,一个已出版三部长篇小说的作家,反复品读作品,画出这110多幅作品也算是对陈老师最好的纪念。”

“到西安,不喝西凤酒,不吃羊肉泡,不收藏瓜棚书画,等于没来”关于冯西海的文和画,坊间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故事。为了让读者更好地了解《冯画<白鹿原>》幕后故事,笔者就冯画<白鹿原>曾多次前往冯西海的书房“瓜棚”采访,并经冯西海先生授权,对所有画作原稿进行了扫描,由冯西海先生配文,将以专栏形式在“微风读书会”独家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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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锋:冯老师好,坊间流传说:“到西安,不喝西凤酒,不吃羊肉泡,不收藏瓜棚书画,等于没来”,您给工作室取名“瓜棚”有什么寓意吗?

1542318496(1).png冯西海:“瓜棚”的含义,在我自己心里,一是自己的小说创作开始本色化的追求。二是小时在农村老吃不饱,爬进西瓜、梨瓜地偷。由于做贼心虚,踩坏了不少好瓜。被看瓜的二伯抓住,本以为挨打,谁料二伯撕着耳朵进了瓜棚,从床底下掏出一大堆“我娃尽管吃”。现在想起来,瓜棚是天真时代的天堂记忆,是历经劫难后的仙境,是复杂后进入简单思维的必然结果。如此而已。我的书房或者说是工作室前前后后经历了三个阶段。起初叫清静居,你听名字就觉得酸得可以。那时候,我写诗歌,很穷。是书法家刘德昌用大篆题的。2004年,改名为正堂,托鲁迅文学院原常务副院长、诗人雷抒雁题写。那时候我主要精力集中在长篇小说创作上,但在工作中很尴尬,待遇提不了。你别笑,我是自己给自己提前转正了。没想到,职务待遇问题很快解决。这时,我发现自己小说创作的致命问题是太浮,就改了名字。瓜棚,由自己用毛笔题写。

   


魏锋:谢谢冯老师,听您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您起步从事文学创作,后来又介入书法和绘画,在圈子一般都把您创作的绘画称为“文人画”,那您对这个词是怎样理解的?


冯西海:小魏,正儿八经按照理论体系我回答不了,我是学财务的中专生,参加工作后进修的省委党校,而且是和文学更谈不上的美术八竿子打不着的新闻专业,就随便聊聊我自己的理解吧。

我个人认为,文人画重点突出的是意象,技巧在其次(与专业画家和所谓的冒牌“文人画”不同)。文人画,首先是文人,读文、写文的人也,这读和写不是浅尝辄止,而是深入骨髓,而是精神的狂欢,而是某种人类意志范围超越物质的力量。近几年发现一些没有或者很少涉猎文学阅读和创作的人士称自己的画为“新文人画”,细品其画作,装腔作势,疯长的笔墨下苍白的文化积淀跃然纸上,让人读如嚼蜡,失望之极。去岁激动,订阅一年的《某某报》,每每看见整版的“中国书画专刊”,诸如此类的为人装腔作势作品亦装腔作势的“著名”、“大师”“泰斗”画家渭河浊浪一样的充斥我近视的眼球,后悔不已。呔!这如果也是文人画,呸!那文人画就屁钱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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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画,顾明思意,就是文人画的画。什么是文人?我以为不是有文化的人就是,不能用什么中专、大学、硕士、博士等等的标准来衡量。我以为,所谓文人应该是喜欢并擅长文艺尤其是对中国古典文人所谓琴棋书画有雅好的人。作家贾平凹的画是文人画。我注意到,他曾经说过,所谓文人画,起码画里要有自己,有趣味,更接近文人的气质,看了会更让人喜欢。文人画含的信息量很大,从画里能读到更多的东西。古人讲,文如其人,画如其人。那是说文和画要达到一定程度了,文和画才能体现他本人。我以为,贾平凹说到了点子上。

文人是人,又和一般人的急功近利(或者说聪明)不同。大智若愚的文人,加上饱读诗书,其笔墨意境自然非常人可比。因此,品悟文人画,其愉悦和一般假文人画和普通的国画无法相比,其享受非通过其他途径取得的物质享受无法相比——当然,我希望文人的画多卖银子,这些钱给真文人,是社会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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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画的文人最多的实践的感觉,而不是理论的自觉。他们很少象所谓的画家那样讲究什么师从谁谁,很少讲究什么线条、色彩、构图、透视之类,这大体上是文人画的基本特点。不是想当什么画家,主要是一种精神宣泄的过程。所以,人物极度夸张,山水也隐藏着文人表面朴实骨子里癫狂的飞动之势。这样的作品也许在装模做样很高深的“画家”之类挑剔的目光里入不了流,但画面里流动的人性的光芒和充沛的灵气书卷气却无论如何是一般“画家”不能比拟的。


魏锋:冯老师,从您创作的十余部小说和发表的500多万字的文学作品来说,您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作家,您为何近年书画兴趣大增?能谈谈您在文学创作方面还有新的打算吗?


冯西海:书法绘画我自小喜欢,但读高中后爱上文学,之后高考、工作、成家,文学已是时写时停,更遑论书画?财务会计、工会干事、专职记者、小报编辑、宣传干事、部门副职,2006年到文联后方投入文学,圆起自家文学梦。又几载后渐有空闲,开始舞弄书画,先漫画,后国画。先小后大。先硬笔,后水墨,摊子越摆越大,随成为文学之余的调节和消遣。因为不懂规矩,所以不守规矩。完全是读书写作中的笔墨情趣,不计工拙是因为无暇研学线条结构之类。喜欢文人书画和笔端笔墨情趣的专业书画家作品,同时欣赏唯美大气朴拙端庄细腻的传统画家,对泥土芳香原始图腾的民间画尤其钟爱。祈求宽容,做文学多年,小有著述和小奖,承蒙爱戴,但总觉经营惨淡,常常遮面自责,羞于以作品示人,于丹青方面虽废纸无数,也就从不想做什么书法家和画家,仅仅是以娱己为主,偶得朋友错爱,难掩惴惴之心。

说起文学创作,也很惭愧,除了读书和忙别的俗务,写得很少。目前有两部长篇小说已经完稿,但自己不满意,又没时间修改,不愿意直接交出版社。新的小说,正慢慢的写着,进展并不顺利,估计三五年时间会有小说出版的。但能不能进步,就看命运的安排了。我要做的是,一部比一部写得好。我得管住自己喜欢喜欢瞎玩的心态。


魏锋:冯老师,那么多的经典小说,您为什么选择画《白鹿原》小说人物?譬如路遥《平凡的世界》,贾平凹的《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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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西海创作的《冯画<白鹿原>》部分作品


冯西海:个人对《平凡的世界》的理解,太长太厚重了,嘻嘻,我这种客串书画的人拿不动呀。《废都》太深奥了,虽然这种深奥被那种内容遮掩着。我如果画得太深奥,读者肯定没人买书,出版社就赔钱,我辛苦半天喝风去呀?如果画得表面热闹,会让有审美洁癖的女读者皱眉头,还有心灵纯洁的小读者不方便阅读的。

在我心里,陈忠实老师是一个具有伟大人格的大师级作家。与陈老师相识也是缘自于文学的事。2004年4月,由我负责筹备的我工作所在的区作家协会成立大会召开,想请当时担任省作协主席的陈老师参加。陈老师听说是协会因为区划调整停止20年后恢复成立的,推掉了省委一个会议自己坐车来参加。会后,顾不上吃饭又乘车返回西安,令我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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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件事。我的长篇小说《爱恨无奈》出版前夕,出版社需要有他的书名题字。我不敢直接冒昧求他,怕打扰他,托我的朋友作家文兰联系。不久,他打来电话,让我去省作协办公室取。我拿到他珍贵的题字,连他的面都没见到,至今没有谢承,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你说,如今,不少名人参加会议、题字都要钱,陈忠实老师这样人品是不是凤毛麟角啊?

创作《冯画<白鹿原>》是我突然的一个兴趣。我这几年在经营小说的同时,喜欢写毛笔字、画画儿,纯粹是兴趣使然。我弄不醒自己的书画应该怎么定位。硬笔画儿画了几十幅,出了本名叫《两寺渡》的集子用作插图,得到了不少读者的好评,令我意外。随后,我在写作之余又用毛笔开始涂抹水墨画,照例好评不少。索画的人山西、湖北、北京、河南、深圳甚至日本的朋友不少,省内的则更多。有一次,我去机场送人,发现书店书架上有一本黄永玉先生的《大画水浒》,标价42元,当时热血沸腾,对这本书爱不释手,痛快的买了回来,翻了无数遍,养心有趣。读得多了,就忍不住技痒。

一天中午,我兴奋了,一个人去市中心集市吃了碗面条,去了附近的书画店,买了一大堆毛笔、宣纸、国画颜料,回到工作室继续兴奋地睡不着,就开始画。这也是我历史上第一次用国画颜料画画儿。一个小时过去了,墙上贴着我的杰作——《黑娃》《鹿子霖》《白嘉轩》。鲜艳的颜色,比起原来的水墨画人物,刺得我心疼。尤其是每幅画后面,我写上了自己对小说人物的一两句话阅读感受,文图相映,很有些意思。

另外,当时创作《冯画<白鹿原>》的时候,收看新闻了解到,陈忠实老师创作的《白鹿原》几经周折改编电影已经开始在陕西的合阳县开拍。当时我就想,这是一个机会,我就把自己画《白鹿原》小说人物想结集出版的打算告知了前来驻西安的成都某出版机构负责人说了,他很感兴趣,说可以考虑介入出版计划。

所以我就暂时停下自己正在写的小说,开始了画《白鹿原》人物了。


魏锋:冯老师,您对《白鹿原》这部作品深入阅读过五遍,其中第五遍是为寻找画画灵感而读,这对于您后来的创作应该有很大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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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西海:我对《白鹿原》并非一直看好。1993年那会儿,这部小说出版产生轰动,获得了茅盾文学奖。我买了本读了,只是感觉很好,但怎么好说不上来。你知道,也难怪,那时候我正忙着与文学不搭边的新闻报道事务。

第二次读《白鹿原》,是我阅读了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后,听说《白》是受这本经典小说影响,我又读了一遍,当时的结论是——《白鹿原》与《百年孤独》相比,学到的东西不到十分之一。

第三次读《白鹿原》,是2006年以后我因为工作性质的转换阅读了大量的外国文学名著后,我吃惊的发现,《白鹿原》就技巧来说,几乎百分之九十是洋化的。她运用了叙述性的语言讲述故事,和马尔克斯、福克纳、鲁尔芙等人几乎如出一脉,是中国文学大胆的另类。这个感觉被我的文学朋友证实,我非常兴奋。

第四遍读《白鹿原》是2010年春节后,这时我已有两部长篇小说公开出版,加入了中国作协,寻求文学的再度突破。我发现她的立足点很高,是把整个关中或者说整个中国作为一个村子的背景构思营造故事。不正面写辛亥革命、土地革命、解放战争,而用一个虚构的村子人物的命运间接地反映这些重大事件。再一点,在小说的叙事视角上,众多的人物基本是围绕白嘉轩这个人展开的。在我的阅读视野里,中国当代小说叙事视角大部分紊乱粗疏。这时候,我对《白鹿原》可以说才是真正的五体投地了。

创作《冯画<白鹿原>》,我又开始了第五次阅读……


魏锋:冯老师,读你的写意文人画和趣评,图文相映,妙趣横生,互相衬托,别有滋味,叫人产生说不出的感觉。这是不是文人画与众不同的品质?

冯西海:文人画,有“画”是必须的,而富有文人特色的配文则是她区别于一般画的分水岭。毕竟,论画技,文人不能和专业画家的扎实基本功比拟,但是文化素养却是得天独厚。所以,“文”不但要有,而且必须精彩,才能使令人眼前一亮。

微信图片_20181116060531.jpg盘点配文,自己有时也觉得挺开心好玩的。

有戏谑的,如《胡氏》:豌豆辟邪,六房胡氏仍难逃一死,嘉轩应撒红豆。爱情不信神,只信缘。《栓牢》:长清不“清”,栓牢不“牢”。如叫“短命”,也许嘉轩非单蹦也——对取名迷信不屑,突想起如今的反腐败,想起大贪官胡长清,顺手开个玩笑。如《朱先生》:不愿寻花问柳,吾乃扫黄打非急先锋。如《三官庙老和尚》:化缘救弟子感人。吾若是如此拉赞助,何愁文化事业不兴旺?如《嘉道叔》:黑娃熬活是他领荐的,典型的用人失察。可惜族长白嘉轩没意识到。如《黄老五》:节能劳模非我莫属。

也有借画说说自己的人生体会。如《白兴儿》:受刑非他有错,而是他受歧视的职业!《何县长》:穿制服猴里猴气,不穿则更像。因蠢人是不宜为官的,更况七品县令。如《皮匠》:二姐夫皮匠穿制服。潮人看不顺眼,是观者之故。如《黑娃》:熬活不去白家,非因白财东腰直,而是穷人无病,凭什么弯腰?如《长工头李相》:爱说的人男人往往是嘴上风流。如《田秀才》:耕耘出美女小娥,就被人瞧不起。白族长女儿也婚前越轨,却照样风光,皆因尔是书生耳。读到此,吾不胜一哭也。如《校长鹿兆鹏》:被爷叫孙子,真成了爷不成。俺年轻,那懂啥叫“下套”。如《刘军长》:以食色为诱饵鼓舞士兵当然失败,而重视精神的对手取胜乃必然。

更有直接解读画面的。如《韩裁缝》:这苗针缝合的是破碎的穷人心。如《贺老大》:真英雄!谁说萨达姆败了,我看气节上他赢了。如《金手书》:见歪人没骨气,浑似文坛墙头草。如《拾粪老汉》:犯罪证据比粪值钱,如同炒股比写书好啊。这才是聪明人啊。如《白孝文》:贪官反腐口号声最凶,犹如偷情人惩奸犯。可憎!如《鹿满仓》:咱是拆迁办的。寻事,找头!


魏锋:冯老师,您创作了110多张《白鹿原》人物画,有哪些人是你最喜欢的?你为什么把他们画成怪模怪样的?


微信图片_20181116060740.jpg冯西海:我喜欢那些生活在底层的穷人,比如鹿三,比如黑娃,比如拉牛老汉,比如大车店老板,比如……。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我的出身贫穷之故。

画《白鹿原》人物的过程中,我粗略的统计了一下,大小人物在120人左右,我画了90多个阅读过程有感觉的人物,一般一人一张画,但对鹿三,我画了五张,是《白鹿原》人物倾注笔墨最多的。为什么?这个人是个地位低下的长工,很有骨气。但是他因为感激对自己的主子病态的感激,在人格的独立性上也有其不好的一面。我为他感动,又为他的软弱不满生气。爱恨无奈,滋味驳杂。

我画《鹿三》,这样写:杀儿媳小娥后鬼魂附体,原上最穷最自尊的长工终于在财东面前挺直腰杆——是因为我不满意他被白嘉轩的恩情扭曲自己,甘愿做恩情的奴隶。画法上夸张了他脸上的血和与白嘉轩同样笔直的腰杆,堂吉诃德般放荡无惧。第二幅《鹿三》最淋漓尽致的是画他肩扛农具交农造反,他一改平日在恩人白嘉轩面前的猥琐,豪情万丈。我写到:窝囊的人也有爆发时,鹿三一生最男人的一回是白财东缺席。笔墨过处,非常过瘾展脱。第三幅《鹿三》,我画了他成为白灵干爹后在厨房洗脸上黑墨的场景,画法有些对他进行了不满的调侃和讽刺。第四幅《鹿三》,画的是鹿三与儿媳妇小娥第一次见面,我写到:小娥像太阳眩罩鹿三。他除了惊呆,肯定还有正常人的感觉吧。画面老汉的土气与美人的红云般的美叠加,效果好完全是一时机灵而做。第五幅《鹿三》画的是鹿三和主人白嘉轩在饲养室铡草。我小时候跟着当饲养员的父亲干过这活计,场面太熟悉了,画完后端详着自己的作品,我泪流满面,想着与鹿三命运极为相似的父亲,沉重的写:跪着干活,做人绝不!


魏锋:冯老师,您在创作《冯画<白鹿原>》人物时,对人物顺序有无讲究?对于白嘉轩和鹿子霖等人物应该也融入了自己阅读中的感受,您对整体创作,非常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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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西海:前后排列基本按小说出场为序,但有的结合自己的阅读兴趣和理解做了调整。

我完全按照自己的情绪进行着。在陈忠实原著中,白嘉轩是绝对的一号,但我只画了两张。他的家庭与我下中农成分的家庭有天生的鸿沟,我不能超越自己的阅历感受,对有钱人天生的抵触一直伴随着我。我没办法,也可能是修炼不够。你看,我画《白嘉轩》这样写:白嘉轩腰被打弯,心性达观,很有意思。实际上是对他总是维护脸面和宗族秩序的不屑。还有一副《白嘉轩》是他的妻子生下第三个儿子,他一只手伸两个指头,另一只伸出三个,把他的狭隘毫不客气的展露无遗。

说老实话吧,《白鹿原》里我最不喜欢的人是白嘉轩。在两大家族的较量中,鹿家一直处于劣势,我天性同情弱者,失败者。我前面说的数字不对,鹿子霖画的才最多,是6张。这很奇怪,我没有料到。为什么呢?除上面原因外,恐怕此人更真实吧。我对他同情、厌恶和痛恨的成分杂陈,只有大量的画他才能解恨似的。我画《鹿子霖》,说他儿子是革命党,老子出城革了自己头发的命——是讽刺跟风爱出风头,画他欲望满足男人的话如上司承诺,岂可信之——子霖一边穿裤子一边对后面说。啥也没画,但读过《白鹿原》的肯定知道那是小娥。画他被小娥捉弄尿了一脸,写到:这最后的报复使坏女人无比高大——美丑对比,对小娥的同情虽只画了其一部分,却美丽充满宣纸。自己觉得太痛快解气啦。画他脚踢白家门时,不知道自家门最后先倒——画的时候因为太兴奋了,顾不上人物比例,结果有些黏。但子霖的眼神和脚板太传神,自己舍不得作废。画他最后疯了光着身子在街道上跑,说他平生善伪装,最终揭画皮。人性成兽性,原来淫自己——自己以为是少有的杰作,淋漓尽致,而不留人为痕迹。画他举着儿子兆海的遗腹子孙孙玩耍,笔墨和结构颠覆传统,则深深地同情跃然纸上——鹿子霖最后的精神寄托,还是难以阻挡悲剧的命运。

画《狗蛋》:想的最多,不知道怎样能画好,最后的结果是了突出窗台上的杏子。含蓄,暗合许多不幸但纯情的爱情故事经历,画完自己想哭。还有画《鹿马勺》,竟然不配文字,因为啥都不用说,画里马勺与炉头的对比如浮世绘,写字已是多余。

满意的画,譬如《刘谋儿》,把车绳成了几股彩虹,纯属想象。画《徐先生》,老秀才如厕白灵进来。埋怨这女子,不像女子!——老秀才的酸腐活画如真,白灵的天真形象映在他的眼睛里,一时的灵感,与传统画家绝对不同。画《于大胡子》愤怒,画中人生气,头发直立,成了毛笔笔锋,极尽夸张书法家的特点。画《习旅长》说,没有习旅,共产党就成了空拳头,调你来保卫很重要。咱突然想起了如今的文化滑坡了。辛酸甚——军长的头发也变成拳头,和他的大拳头比武,只有我才这么画。

谢谢冯老师,谢谢您授权“微风读书会”开始连载,让更多的读者走进《白鹿原》,品读《冯画<白鹿原>》,以此来怀念中国当代文坛的大师——陈忠实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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