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故乡远
一觉醒来，恍如还在老村的家里，鼻端好像又嗅到啦，鼻端好像又嗅到了满室丁香花的香味儿。听见屋檐下燕子和麻雀吵的不可开交，大概又是在雀争燕巢吧。我有些气愤，爬起来想打抱不平，眯着眼看见窗外那蓝色的屋顶。越过屋顶便是一道青翠的山梁，山梁上还有几户人家，哦！这是哪里？忽然想起来那山梁下面好像还有条小河吧？正恍惚间，父亲那一声长一声短的特有的脚步声响过来。拉开门看了一眼，然后又拉上，一声长一声短地离去。我忽然明白过来，这已经不是老村的那个家了。迁居居这里已经两年多了，还是经常梦到老村，母亲又过来喊我喝茶，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多了。这一觉竟然睡了两个多小时。
2016年春，响应政府号召，我们成了库区移民，村里的许多人在拿到补偿款以后。有的去了外地居住，有的就近在镇里住上了楼房。极少一部分为了耕种剩下的土地留了下来。离原居住地几里的地方。政府特别为他们建了漂亮的新村。而我带着一家老少三代五口人。万般不舍地告别了这个我生活了40多年的村庄。迁居兴安村成了移民。
父母年事已高，为了便于照顾，迁居后，我们和父母住在了一起。虽然说也是农村，但是从生活了40多年的家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会有许多的不适应，邻居们都很热情送这送那的，还有小妹一家，照应着，但是，终究比不了我们生活了40多年的地方。夜里常常会醒，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出门散步也不知该往哪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好长时间都没办法适应，受了妻子许多的怨言。儿子适应最快，没多久就交了几个小朋友。母亲还好说走就走，天下任我行。最不能适应的就是我父亲。居然走丢了好几次。
父亲今年已82岁了，原就耳聋，大姐先后给买了两个助听器。父亲却坚决不戴，多年前又得了脑梗，造成小脑萎缩，记忆衰退。行动迟缓，有时还会大小便失禁，性情也变了，像孩子般任性。去年大姑来看望父亲，父亲竟然连大姑也不认得了。前几天与三叔，二叔视频。二叔问：“大哥，大哥一向可好啊？”
父亲用那双浑浊的眼，盯着手机屏看了半天也认出是谁，只是不断的重复着：“不认得了，不认得了，这是谁呀？”三叔，二叔只能无奈的长叹了口气。
今年春节刚过，忽然有一天父亲走进我们的房间说：“我梦见你爷爷奶奶了，我很多年没回山东老家啦！我得回去给他们上坟去。”我无言以对，不知该怎样说父亲才会明白，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承受不了长时间的旅途劳顿。父亲的有生之年是再也回不去山东老家了。望着父亲苍老面容上的急切表情。我很难过，不知该怎样安慰他。沉默了一会儿，父亲又说：“再不回去就永远也回不去了。”竟然哭了起来，伤心的像个孩子，我和妻子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只能陪着它流泪。妻子问我咋办？我说：“快找点儿好吃的哄哄他吧。或许就忘了。”其实我知道，只要睡一觉，明天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果然，从那以后，父亲再没提过此事。或许山东老家，只是偶尔浮现在梦里。让父亲牵挂的只是在有生之年能为爷爷奶奶扫一次墓。其实这两年来，最让父亲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个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庄。几次走丢了，都说要回老村。看来那才是让父亲魂牵梦绕的地方。那才是故乡。父亲想回山东老家的愿望。是没办法为他实现了，但是回老区看看倒是容易。只是一片残垣断壁的故乡，看了又能怎么样呢？徒增伤感而已。
故乡不远，离现居处大约30里开车很快就到，一家人随行。六月的夏天，满眼青翠。天气也不是太热，新修的公路宽敞干净，路两边的绿化带做的很好。还增加了些小景观，水库工程还没有完工，路上会经常看到一些工程车往来。我把车故意开的慢些，打开车窗，好让大家欣赏一下路两边的景色。父亲很安静一路上无话，眼睛只盯着窗外。说话最多的就是我儿子。吧吧地一路没停，“闭嘴！别说了！”我喊了几次也没能打断他。老天！真受不了，有时我真奇怪，我和我妻子话都不多，他咋那么多话！
下了公路，拐上环湖路，车行不远就到了生活了几十年的家。车停在了一片废墟上，曾经老村那一排排整齐的房屋。干净的街道，很远就能闻到香味儿的丁香花都已不在。曾经的家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一堆堆的瓦砾。离开两年，这里已成一片废墟，满目残垣断壁，曾经的家，一片瓦砾，一砖一瓦亲手建起的家。就快被荒草覆盖了，站在废墟上，我的心好像被谁揪了一把。耳边仿佛又听见老魏趴在围墙上喊。“你家还有大葱吗？我再给你拔些”又是谁在说：“我家韭菜可好了，你来割回去包饺子。”夏日的傍晚，妻子站在凉台上喊：“ 老公，你把鸡窝堵上，过来喝茶。儿子！喊你爷爷奶奶过来喝茶。”东邻的姚婶听见啦，隔着墙喊：“给我也倒上一杯！”邻居们呢？各自东西。喝茶的凉台呢？如今只有门口的小石桥依稀可见。一家人站在废墟上，唏嘘不已。我贴着父亲耳边告诉他。这就是我们的家。“房子呢？怎么塌了？”父亲左看右看，吃惊的不敢相信这就是曾经的家。“怎么都塌啦”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了一片废墟。这或许让他很难理解吧。看着父亲苍老的身影，颤巍巍地站在一片废墟上。亲，感觉那么的苍凉，父亲真的老了。当他看到了变成一片废墟的老村。还会想念这个地方吗？
或许再过几年，这个曾经让几代人，我一直付出了许多努力和劳动的小村庄，再也找不到了。即使不被水淹没，也会淹没在荒草中，随着岁月的流逝，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我们的悲喜哀愁，酸甜苦辣，都留在了这片土地上，故乡不远，却又很远，远的只能留在记忆中，只能浮现在梦里。我不知道父亲看到这个曾经的家，有什么感想？但我知道，父亲想念那里，是因为那里有他太多的记忆。他忘了许多事，许多人。但故乡却永远不会忘，故乡印在他的脑海里了，刻在了他的心上。一觉醒来，故乡留在他的梦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