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帝在沙丘驾鹤西去后,秦帝国的走向,发生了惊天性的崩盘。操纵这个盘子的,不再是烂得发臭的“老掌门”,帝国的一枝笔,已是赵高。赵高,翻开秦帝国的国家档案,这个人,真不简单。赵高之父,秦宗室子弟,因犯罪,被施刑,其母,连坐,充为隐宫奴婢。隐宫是什么?就是一帝的皇陵。堂堂宗亲世子,高干子弟,很悲剧地,被生生打入政治冷宫,复仇的种子,种在了赵氏兄弟的灵魂,他们从卑贱的皇陵工地上,有目的地出发了。命运决定运命,真是假不得。

  始皇12年,赵高23岁,一帝24岁,相同的20后,无代沟的障碍,让这个精通法律,又精于书法的小厮加跟班,很快地进入了一帝的视野,好朋友好基友。赵高呢,贫贱的孩子早当家,一帝的赏识,再加上包装的老实,很快,这个打了“政治烙印”的宗亲弃儿,平步青云,成了一帝身边的红人,官赐中车府令。中车府令是个什么鸟官?官不大,秩六百石,中下级官吏耳。不过,这官虽小,却很牛B,他掌管着一帝出行的车马大权,不是一帝的“铁心豆瓣”,谁敢将自已的身家性命,托付于他?晚清官场小说中,常有二爷之类的人物,粉墨出场,这伙人是什么身份?辣块妈妈的,不过是倒马桶一类的保洁人员,只因有了官老爷的政府光环,出门打马,比大爷还大爷。    

  这赵高,原本在一帝这棵大树下,喝喝茶,驾驾车,打打马,巴适得很。没料到,幸福的时光,恰如春梦,来得快而疾,40岁那年,活该犯事(史书末言何事,一叹),双手帯“手表”,玩进了监狱。关键时刻,好朋友好基友一帝出手了,朱批道:虽蒙毅主审此案,证据确凿理应秋后问斩,不过,赵高忠心,且书法,律法皆是大家,朕爱惜人才,着,面壁思过,官得原职。我每每读及此处,都在背后着急,浪费表情:帝啊,雄阔的帝,九月鹰飞,正是动刀的好时侯,你的剑,为什么像个娘们,不能直直地刺出呢? 

  我的着急,改变不了帝国走向崩溃的节奏。经此一劫,赵高的“二爷”脾气,收拾得一干二净,他现在很乖,像个小猫咪,他在等,等着报蒙毅的铁面无私,等着清算家族的天大委屈。赵高的低调生活,高调工作,大得一帝的欢心。到了一帝晚年,不仅得“行符玺令事”之权,甚至,一帝还将胡亥寄名在赵高的门下,跟他学书论法呢。这样的政治地位,高得离谱,不再是倒马桶之类的小角色,是帝国真正的二爷。可以这么说,在秦帝国,内有赵高,外有李斯,这二人,是帝国军机处排一排二的人物。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沉淀了几十年的赵高,在一帝沙丘莫明其妙崩了后,开始发难了。说说沙丘政变,这是赵高扬名立万的经典之战,不分析一番,对不起赵高赵二爷。一帝弥留之际,曾发一道秘旨给公子扶苏:老大,回咸阳主持丧事,葬我于咸阳。白纸黑字,说得清楚明白,让扶苏当秦帝国新掌门,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大白天见鬼了,一向唯命是从的赵高,现在,很调皮地不听话了,他将那封决定帝国命运的秘旨,当做手纸给用了。他就那么雷,因为,他握有皇命生效的玉玺符章,他手不哆嗦,纸上落印,什么秘旨奏章,都是白搭。章章啊,权力的象征,一些人一生都局限在这红红的印泥中,像生死场,挣脱不了,抛洒不开。

  一帝大不易地崩了(前五次巡游,没胡亥什么事,为什么最后一次会这么巧出来冒泡泡呢?是上天的安排,还是人为的设计呢?想想,答案很好猜。),这一次,没了天的赵高,要四面出击了。先以老师的慈爱,苦劝胡亥继立大统,然后,利害说透,拉李斯入伙分赃。再然后,三人帮拆开一帝秘旨,秦帝国的两大书家,一个仿一帝的笔迹,另造了一道秘旨,一个,盖下红头章,最后,胡亥无悬念地当上了秦二世,赵高的计划,马日象田,下得相当的顺利。为什么这三人帮,要行如此绝世险棋呢?对于胡亥而言,鲤鱼跳龙门,从此,自已就是天,这种致命的诱惑,试问天下,何人能却?对于赵高而言,弟子得天下,自已手握遥控器,岂不省事?更要命的是,如果扶苏及蒙氏家族得天下,小则丢官,大则颈上人头不保,这一局,必须赌,还要完胜呢。至于李斯,一个臣子,迎立新帝的不世之功,一生能有几回,此时不搏何时搏?三人帮能“一条龙”地组合在一起,说穿了,无非是为了那点权,无非是为了那点利。权利面前,灵魂啊,亲情啊,苍白得如同白纸。

  三人帮上台后,屠龙刀立马竖起,刀锋过处,公子扶苏,自杀;大将蒙恬,自杀;直臣蒙毅,自杀;杀,杀,杀,杀对皇位有威胁的皇兄皇妹;杀,杀,杀,杀对皇位有微词的大臣小吏;杀,杀,杀,杀不听赵高指使的“非马”人士;杀,杀,杀,杀得帝国大地,反声四起;杀,杀,杀,杀得咸阳城啊,残阳如血,宫门四闭。这就是历史换代真正的底牌吗?这就是皇袍身下肮脏的交易吗?我真想,举起青铜剑,迎着秦国冷冷的风,冲过去。

  我没有冲过去,李斯却倒下了。这个所谓的智者,秦帝国政坛的“不倒翁”,戏剧性地倒下了。他,机关算尽,反算了卿卿性命。他,临死时,才最终完成了一个智者必须有的感悟:什么官场啊,什么名利啊,我只想,清晨牵着小儿的手,一起去溜狗,那才是一生最幸福的事。可惜吗?仓鼠之志,势必如此。可叹吗?未必。君不见,现代版的李斯们,一旦东窗事发,不也个个是表情帝?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唉,当初,尔等又何曾灵魂流泪过?送上几个字:人作孽,岂可活?

  李斯倒下了,秦二世的美好时光,同样,也加速度地走到了尽头。没有了权力制衡的赵高,斯时,赵高就是一头宫廷的大BOSS,疯狂地举起了屠龙刀,向二世这条所谓的“龙”,斩去。二世3年,山东义军突破秦军防线,浩浩荡荡地向咸阳挺进,二世慌了,赵高也慌了,这两师徒,又要玩喷血游戏了。似乎只有血腥的味道,才能激起帝国最后的一丝血性。到底是师傅,技高一筹,赵高抢先动手,立命自己的女婿阎乐,领一千卫兵,围了二世所在的望夷宫,围城的士兵,可不是吃瓜群众,他们只要一个结果,二世必死。这回,江山万万年的美梦,做醒了,二世被逼疯,上演拙劣的苦情戏,说,“我可以见赵高吗?”“我可以当一个郡王吗?”“我可以当一个万户侯吗?”“我可以当一老百姓,与妻儿平安一生吗?”这呆子,长在深宫大院,锦衣丽食惯了,他哪里知道,所有的政治斗争,从来都是拿刀子说话的,失败者,除了流血,眼泪哪里是交换的筹码?阎乐更直接:亲爱的二世,我们所有的命令都来自赵高,任何条件,免谈。于是,阎乐一声令下,士兵蜂涌入宫,二世望着宫外的夕阳,如血,长叹一声,刎颈自杀。什么师徒情深,什么生死与共,辣块妈妈的,愿赌服输,我二世眼瞎,怎不识身边这一头中山狼啊?

  李斯倒下了,二世倒下了,清算终极BOSS赵高的日子,也不远了。二世“洗白”后,用百姓的规格,草葬于杜南宜春苑,秦帝国,暂时出现了权力真空。赵高,没闲着,故伎重演,得找一个二世的替代品,他还想玩操控木偶的把戏。对了,帝国已是昨日黄花,低调点,降格称王,秦宗室内,子婴有名声,推他出来做秦王,好与山东那帮“造反派”,谈判交涉。子婴是谁,史学界真无定论,有二世侄子说,二世兄长说,始皇兄弟说等等。个见,二世侄子说,时间不对。始皇50岁终,那么,扶苏的年纪在35-30之间,再往下推,子婴父亲的年纪,在35以下,23以上(因为二世23岁终),取最大值35岁吧,那么子婴的年纪在15-20岁,没问题吧,但,史记有明确记载,子婴之子也参加了击杀赵高行动,那么,子婴的儿子有多大?如果数学不是体育老师教的,算得出来,子婴之子,是小儿或者还没有出生呢。二世兄长说,也差强人意,二世对其兄弟姐妹,进行了一番政治血洗,子婴有名声,能躲得过这一劫吗?始皇兄弟说,见之于史记的,始皇的兄弟,一个是成蟜,叛逃去了赵国,后不知所踪。另一个,就是母赵姬与嫪毐所生的二子,已在嫪毐之乱时,活活摔死,恐怕也查无此人。还有一说,子婴系成蟜之子。成蟜叛乱时,留有一子在秦国,比二世大10岁左右,此说,时间与利害关系,尚合情合理,似是正解。他虽与二世是兄弟,但非直系,无重大利害交合,且大二世很多,史记中“二世之兄子,公子婴”一句,此“兄”,解为“从兄”,险险地说通了,不过,太史公太惜墨如金,好一笔“人肉搜索”,令人头痛。

  好了,扯远了,回到赵高这头BOSS的生死主题。子婴与赵高,又要PK了。子婴的办法,简单得原始,对于这种玩阴的东西,只有一招:以杀止杀。5天后,趁赵高来斋宫请示之机,子婴果断出击,刀光闪过,赵高,就这么永远地倒下了。太史公及贾谊等有论,说,如果子婴材具中资,可挽秦帝国既倒之命运。这,真不合时宜。天已倒,即使诸葛再生,也只能长叹一声:奈何,奈何。也难怪后世之班固,为子婴抱不平:子婴击杀赵高,英明果决,灭其三族,快哉快哉。

  亡秦者,胡也,漫天的大话,居然,一语成谶,成了现实。在这些纷繁复杂的血拚中,似乎有一条暗藏的脉博,运行其中。二世杀扶苏及兄弟姐妹,系皇族的内部之争。赵高杀二世,赵高是废弃的皇室宗亲,根子上,没走出宿命,还是内部之争。子婴再杀赵高,里面有成蟜冷冷的眼睛,难道就不是内讧吗?这种来自帝国内部的政治地震,山呼海啸,即使是铁铸的阿房宫,也会轰然倒下。忽然想到了辛弃疾的好词《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有所感:


  郁孤台下清江水,

  中间多少行人泪。

  西北望长安,

  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

  毕竟东流去。

  江晚正愁余,

  山深闻鹧鸪 。


  在那一声声“行不得也,哥哥”的哀鸣声中,在那历史更替的一片烟云里,也许,我必须也只能这么轻轻地说:再见了,一帝,再见了,阿房宫,再见了,这一台历史剧,它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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