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我的心便愈加沉重几分,因为母亲就是在这样的季节里离我而去的。老舍先生曾说:失去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母亲走了,然而,她依旧是我心中的根。

        母亲离开我整整14个年头了,14年来,我时刻都在想写写我的母亲,可每次提起笔来,都感觉笔尖太沉重,形容母亲伟大的词汇太多,可我却觉得不够用,因为我的母亲太平凡,而又因她太伟大。

        母亲生于1922年,家境贫寒,她长得不丑也不俊,微黑的皮肤,浓眉下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但看起来总有一种刚毅与锐气,棱角分明的双唇透出不屈的性格,上唇微高,人都说这样的人是“苦相”,母亲却真是苦命人。她19岁嫁给潇洒倜傥的父亲,又是一个19年才生下了哥哥,时隔6年又生下了我,这一辈子,她就这一双“眼珠”一样的儿女,母亲为了养育我们,付出了她一生的辛劳。

        母亲是个勤劳的人。她来到我们杨家,年轻时没有享过一天福,又因婚后多年没有生育,而背负封建传统的枷锁,可她一声不吭,以自己的勤劳、贤惠,赢得了杨家人上上下下的敬重。当她刚刚享受儿女双全的短暂幸福时,父亲便匆匆离开了这个人世,给她仍下了年尽七旬的老母,和两个年幼的孩子。母亲经受了塌天的悲伤,安葬了父亲,刚毅的双唇紧闭,在我稚嫩的记忆中,从没有看见母亲掉过一次泪,更没有看见母亲嘴角挂过一丝笑。

        那时的农村生产队为了照顾我们孤儿寡母,让母亲去生产队喂猪,这一喂就是15啊。我的记忆中,母亲裹的是一双小脚,每天要往喂猪的水缸里担上27担水,然后再用一个硕大的锅把猪食熬好,用扁担担到猪圈前给猪喂食,一天三次,天天如此。每天的上、下午还要给小猪加食,她视这些小猪为珍宝,和它们建立了很深的感情。这些小猪也特可爱,每到上、下午给它们喂食的时间,它们就成帮结队的绕过生产队的东大门,穿过两条胡同,跑到我家的后院门,吱吱地叫着,和出一支美妙的乐曲。母亲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忙奔出后院,那些可爱的小猪追逐着,嬉戏着,奔跑在母亲的周围,此时的母亲脸上会掠过一丝的欣慰。

        依稀记得是那一年的寒冬,母猪要生崽儿了,恰好老天下起了鹅毛大雪,只见母亲用塑料布包好患有严重关节炎的双腿,匆匆地从鞋箱里拿出一双漂亮的乳百色雨鞋,这双雨鞋我从没有见过,大概是生活讲究的父亲买给母亲的吧,可想母亲是多么的不情愿穿这双鞋呀。就是那天,她一夜都蹲在窝棚外,给窝棚里的母猪接生,一直到第二天的天明,我和哥起来仍不见母亲的影子,便拿起铁锹铲开一条路,寻找母亲,我们跑到生产队一看,母亲几乎变成了一个雪人,身旁的干草堆中一群可爱的猪宝宝在酣睡,我和哥扔下铁锹扑到母亲跟前,母亲病重的双腿再难支撑身体,摊坐在雪地里,“妈,妈!”,我和哥声嘶力竭的呼唤,泪水夹杂着雪水在我和哥的眼里横飞……

        由于母亲对工作负责,15年里,她连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优秀共产党员,她的奖状贴满了墙壁,她的勤劳令村里的老老少少敬佩不已。

        母亲是个善良的人。奶奶在世的时候常常逢人就讲,说她的儿媳很善良,善良的连恶狼都不肯吃她。

        也是一年的初冬时节,天下着蒙蒙小雪,母亲去生产队喂猪,我家的大黄狗一步不离地紧跟其后,刚刚走到生产队的墙外,母亲偶一回头发现大黄狗,前走走,后挫挫,不敢大胆朝前走了,母亲一抬头,一只比大黄狗还要大的狗,蹲坐在眼前的小路上,母亲此时发现事情有些奇巧,附身一看,这哪里是狗啊,分明是一只狼,狼硬硬的尾巴拖在地上,是一只正在哺乳的母狼,正在母亲惊魂未定时,母狼并没有露出凶相,它看看母亲,慢慢转回身,顺着小路跑开了,等到母亲呼喊着来人时,母狼早跑的无影无踪了。之后,母狼不吃母亲的消息不胫而走,村里人都说母亲太善良了,心地好的连狼都感动了。

        母亲是个刚强的人。父亲生前是北京一家公司的会计股股长,当时的家庭虽不富裕,但生活尚能安定,父亲去世后,沉重的家庭负担,像一座大山压得母亲喘不过气来,她既要照顾年迈的奶奶,又要抚养幼小的儿女,可她坚决不要父亲的单位照顾我们,更不要国家对哥哥和我抚养到18岁,她也从来都不向村里伸手要照顾,全靠自己勤劳的双手,维系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对于七旬的奶奶,母亲的孝顺在十里八村传为佳话。

        在我幼小的记忆里,母亲每天早晨就起床,把尖尖的一大锅红薯放好,然后用饭盒装上一点白米,给奶奶蒸上一盒香喷喷的米饭,晚上还吃红薯,再做上半盆疙瘩汤,稠的归奶奶吃,稀的归我和哥哥喝,哥和我从小就非常懂事,从不和奶奶争嘴,奶奶要我们吃,我们都会摇头走开,我常常看到奶奶的眼里闪动着浑浊的泪花。母亲精心精意的照顾奶奶,一直到奶奶83岁高龄。

        1978年的秋天,奶奶由于年世已高,小脑软化,常常不认识周围的人,记忆中奶奶只认识我,半夜里我常常被奶奶唤醒:“宝,和奶奶回家吧!”每到这时,我和母亲都要从睡梦中爬起来,搀扶着奶奶到后院,连走几遭,再回到屋里,在奶奶的意识中,这才是到家了。不论是黄叶纷飞,还是大雪封门,从秋至夏,天天如此,这样的日子整整过了2年,母亲从没有烦过,更没有因为奶奶的病情而发过一点唠叨,直至1980年的冬天奶奶赫然辞世,乡亲们对寡居多年而又孝顺的母亲,无不颔首赞许。

        记忆中的母亲,便是这样的勤奋、善良、刚毅。她常常教育我们:“冷了迎风站,饿了腆肚行。”她以自己的人格魅力深深地影响了我,在我心灵的沃土里扎下了根。有人说,母亲是一本翻不尽的大书,母亲是一座看不尽的远山,而我要说,母亲,是我心中的根。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