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退休在家,儿子已经娶妻生子,老伴儿前几年也去世了,屋里剩下他一个人。

        老唐开始和一般的退休工人一样,早晨起来遛遛公园,中午自己鼓捣一口吃的,吃完饭睡一觉。

        这几天,老唐的一个决定让儿子不满意起来,老唐要去做小买卖,他想在超市里租个摊位卖糖葫芦。

        儿子听了颇有微词:“爸爸,您有退休金,就是没有我也不能饿着您,您干吗放着清闲不享受,偏偏去做小买卖儿?还专门挑了个家门口,您让我这脸往哪儿搁?”

        “我从小就爱吃这玩意儿,再说了,我也不能这样混吃等死,我做点儿小买卖就是图个有事干,我给你丢什么人了?”

        儿子拗不过老爸也只好作罢。

        老唐想做这个生意是经过计算的,糖葫芦做法简单,家伙什儿也简单,一把铁勺,几块三合板,一堆红果一包白砂糖就能开张,投资不大还省事。

        糖葫芦用的红果也有叫山楂的,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山楂是红果的野生状态,个小还特别的酸,肉少核儿多。红果是经过人工嫁接的,个大肉多还不太酸。所以,蘸糖葫芦一般都用红果。

        把糖和水按照一定的比例熬好,用竹签把收拾干净的红果穿在上面蘸好糖,三合板上撒上水,把蘸好的糖葫芦往上一拍,等到糖葫芦上的糖冷却,糖葫芦就蘸好了。

        红果红彤彤,蘸了糖会闪闪发亮,咬一口酸甜,特别受欢迎,糖葫芦虽然是传统食品,至今畅销不衰。

         过去传统卖糖葫芦的都是走街串巷的小贩,用一个稻草扎的把子,把蘸好的糖葫芦插在草把上走大街穿小巷的叫卖。

        “葫芦儿哎……冰糖哒!”

        为什么喊冰糖呢?因为冰糖比砂糖贵,其实,蘸糖葫芦的很少用冰糖,因为那样成本高。

        冰糖虽然成本高,但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用冰糖蘸的糖葫芦不沾牙。

        不过做这个买卖的人也有办法,原来,粘不沾牙粘牙完全是取决于水和糖的比例,还有就是熬汤的火候。

        熬的功夫大了,糖就黏到一起太稠蘸不了,熬的功夫小了,糖冷却了不脆。

        虽然他们喊的冰糖葫芦,却不用冰糖蘸,节省了成本。

        蘸好的糖葫芦为什么要放在洒水的三合板上呢,因为那样糖葫芦就不会蘸在上面,冷水一激,糖就会迅速冷却,另外,放的时候用力一拍往后一拉,糖就会形成平面,最上面还会形成一个亮晶晶薄薄的糖片,特别好看。其实,过去真正蘸糖葫芦的用的是一块青石板,表面光滑,直接就可以把蘸好的糖葫芦放在上面也不会粘。不知道后来谁发明了三合板,青石板用的人就少了,因为它没有三合板轻便。

        当然,现在的人讲究卫生,如果按照过去的办法去沿街叫卖,尘土也会粘在糖葫芦上,就没人买了。所以,老唐决定到超市下面租一个摊位,好在工具简单不占地方,这个摊位只有一平米左右,放一个煤气罐,前边一个木头台子,足矣。

        后来,老唐把煤气罐也改成了电磁炉,占的地方就更小了,摊位租金也不贵。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熬糖,没人告诉他,他去问卖糖葫芦的他们也不会说,因为除了这个是个秘密以外,其他的人是个人就会干了。

        于是,也不知道费了多少斤糖,实验了多少次,用了多少红果,终于能蘸好了。

        每天晚上老唐把红果洗干净穿好,早晨起来到超市的摊位里蘸,蘸糖葫芦一定要现场蘸,这样才能有吸引力。

        老唐在超市里干了一阵,虽然收入并不多,但是也不赔钱,好在他也不在乎,只是给自己想个事干。

        有一天,有个老太太头发全白了,看样子有七十多岁走过他的糖葫芦摊看了看,老唐急忙打招呼:“老大姐,来一串吧?”

        老太太摇了摇头说:“我怕粘牙,我本来也没几个牙了。”

        老唐听了一些堵心,糖葫芦粘牙那还叫糖葫芦吗?老唐怎么也不明白,这么大岁数的老太太不知道不能褒贬别人的买卖这个道理?

        “老大姐,我白送你一串,您尝尝粘不粘牙,粘牙,我一分钱也不要。”老唐说。

        “我甭尝,看看你这糖葫芦的糖苗子就知道,你的糖熬的火候不对。”

        老太太说的“糖苗子”指的就是糖葫芦最上面那块薄薄的糖片。

        老唐听了觉得老太太一定是个内行,这些日子自己的糖葫芦虽然不是太粘牙,他自己也吃着和小时候吃的糖葫芦还是有区别,那糖就是不太脆。

        “您看来是个行家,您给我指点指点,我干的时间不长。”老唐说。

        “蘸糖葫芦用的红果得是京西门头沟斋堂的红果最好,个大核小肉多。你用的红果也不对。”老太太说。

        “您瞧您这不是拿我找乐呢吗?我一串糖葫芦卖两块钱,赚五毛,我为了红果跑趟斋堂一百多里地?”老唐说。

        “做买卖不能将就得讲究,货卖的是人心,你要是听我的,我保你的糖葫芦卖五块钱一串还得有人抢,你要是这样做下去,把人都吃跑了,你连五毛钱也赚不着。”老太太说。

        “您先告诉我这熬糖的火候,红果我回头去买。”老唐耍了个心眼,既不想去斋堂买红果,还想把熬糖的功夫学到手说。

        “好啊!”

        老太太说着走进摊里,重新熬了一锅糖,老唐一蘸果然不一样。老太太把熬糖的火候,水和糖的比例,熬成的颜色,熬糖的时候起的气泡大小都告诉了老唐,然后走了。

        过了几天,老太太又来超市买菜,路过老唐的摊位,老唐急忙拦住她说:“老大姐,您拿几串回去给小孙子吃去吧?”

        老太太看了看糖葫芦说:“我不要,你这不是斋堂的红果,你做人不实在。你让我告诉你熬糖的火候我听你的了,可我让你去买斋堂的红果你没去,你不守信誉,做买卖最怕的不守信誉。”

        老唐听了脸一红,心里很内疚于是说:“我一定听您的,我去斋堂买红果,蘸得了您尝尝怎么样?”

        老太太听了乐了,老唐看到老太太手里提着很多买好的东西说:“您买了这么多东西,我给您送家去吧?”

        “我住的近,不用了。”老太太说。

        老唐心里感激老太太不由分说,让旁边的人给看着摊儿,接过老太太的东西把老太太送到家。

        老唐果然兑现承诺,起早赶上长途车去了斋堂进了红果,蘸出来的糖葫芦果然味道就不一样。

        以后,老唐又增加了很多品种,橘子的、草莓的、山药豆的、荸荠的、山药的等等。他的摊前总有人排队,当然,最好吃的还是红果的,老唐也真的把糖葫芦卖到了五块钱一串儿。

        老太太来买菜的时候也一定和老唐说几句话,东西买的多,老唐照样是给她送回家去,一来二去俩人有了交情。

        老太太虽然帮了老唐的忙,但是她从来不吃老唐的糖葫芦,理由是,她吃够了。

        有一天,老太太来到老唐的摊前说:“老唐,我得跟你说一声儿,我闺女要把我接走了跟她过去,我以后就不在这住了,她在海南买了房子,说那的空气好。”

        说着拿出一个铜勺接着说:“熬糖得用铜勺才最正宗,我老伴儿也是蘸糖葫芦的。这东西是他以前用的,你现在都没地方找去,我开始舍不得,留着当个念想儿。现在看到你这糖葫芦蘸的不错了,我觉得你应该用这个,让它也别在家里闲着。”

         “老大姐,您临走的时候我有个要求。”老唐说。

         “什么要求?”

         “您吃我一串糖葫芦,虽然我这个比不了您老伴儿的,算我一份心意,您要是不吃,我这心里永远都放不下。”

        老太太听了乐着说:“万一要是把我的牙粘下来呢?”

        “您放心,真要是那样我给你装一口烤瓷的。”老唐说。

        俩人说完都乐了,老太太拿了一串糖葫芦说:“好,我就尝尝,我拿回去吃行吗?”

        “您得当着我的面儿吃。”老唐说。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是不吃你的糖葫芦,我才三十出头的时候我老伴儿就走了,我也最爱吃他蘸的糖葫芦,他每天无论卖多少都会给我留一串儿,从他走了以后我就不吃这个了,因为看见它心里就难受……”

        “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就当吃了你一串儿糖葫芦了,你好好的做你的买卖,挣钱多少是事小,没了信誉事大。”老太太说完走了。

        从此以后,老唐再也没看到过老太太。

        老唐每天卖完糖葫芦,总会留一串儿拿回家去,给儿子或者小孙子吃,可是他心里明白这串儿糖葫芦是给这个老大姐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