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特羡慕老头,你看那白花花的胡子,还有满头银发,尤其是脸上深深浅浅的的皱纹,都显示出一种睿智的老者风范,还有许多好词常伴随着许多老头,什么泰山青松、老当益壮、精神矍铄、返老还童……假如再柱个拐棍,那种颤颤巍巍的姿态真有道骨仙风之妙,给人无限暇想。现在最是那影视剧中的老者吸睛,都是袭一身白衣飘玦,站在高高的山崖之颠,银须随风飞扬,手中再拿一根魔杖,那画面有多拉风啊。

        记得我小时候住在平房大院,早晨起来看到院里有老头在树下刷牙,喉咙里喉喽喽的发出响亮的声音,然后喝口水漱漱吐的老远,再“嗨”的一声断喝,结束那刷牙仪程。那气势那做派那威风,看的我发愣。我那时做梦都想当老头,你想想,成了老头就有许多人尊敬,生前人敬人重,死了都会有德高望重、众望所归、年高德劭等等看起来高大上的褒称。

        所以我盼着自己长大,盼着自己变老。

        但我怎么也老不了,一直长不大。童年时傍晚在院子里和伙伴们玩捉迷藏,为了让人找不到,还曾藏在煤池子里,黑糊糊的让人就是难找,回家后,大人一看吓一跳,这是怎么了,全身是扔进煤堆都找不着的黑。有一次在机关建筑工地爬到砖堆上玩,还敢往下跳,这边跳了那边跳,一下跳进了石灰堆里,差点呛死,满头满脸满身白,回家的路上,所有人都在看我,真让我无地自容。我甚至晚上到刚盖好的机关食堂菜窖里探险,糊了满身满脸的柏油,好难洗,用了一大块肥皂,还用了汽油。这些童年往事不能想,一想就想找地缝钻。

        童年就这么乱糟糟的过去了。

        好不容易长大一点,经常和小伙伴玩打仗游戏,打的鼻青脸肿是小事一桩,没人提。但我曾经分别打破三个人的头,差点打坏一个人的眼,这就是比较严重的问题了,母亲就领着人家到机关医务所包扎治疗,还要买些白糖去看望,并向人家的大人道歉。那时的人不金贵,碰了就碰了,伤了就伤了,过几天就好了,大家伙儿还是朋友,并不记仇。要是现在的独生子女,莫说打破头,就是给小孩输液一针扎不进去,再扎一针,那护士就可能被家长打的满头是血。

         那时的我上课还不好好听讲,在课本上、作业本上乱画,后半学期要讲课了,我要看旁边同学的课本,因为我的课本后面的课文都被我撕掉了,看不到了。老师有一次拿着我的书和一个同学的书对比,我的课本没头没尾,破烂不堪,那同学的课本包着书皮,和新的一样,真让我又无地自容。不过还好,期末考试我还是全班第一名,那个课本像新书一样的同学还是全班最后一名——因为他不看书。后来我藏书,把书爱护的像宝贝一样,可能就是我对少年时不爱护书的深刻忏悔。我甚至在下学后踢完足球,又钻修路的水泥管时,把新发的课本都丢了,母亲只好领着我到教育书店找舅舅想办法买了新课本。

        当然,我也有露脸的事,那是误打误撞,有一次我做完作业了,闲着没事就把后面的课程看了看,没想到第二天数学老师来了就在黑板上列了一个什么公式,还问同学谁会做,大家鸦雀无声。我鼓了鼓勇气,思考再三,轻声的说了一声我会做,老师诧异的看看我,就让我上讲台去做题。我一笔一划的写下了正确的答案,由于紧张,还弄断了粉笔,引起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老师严肃的制止了大家的笑声,告诉同学们,这就是今天他要讲的课,他是随便问问的一个开场白,没想到这个同学就会做。老师说完后问我:你是怎么会做的?听到我的回答后老师说:这才是一个好的学习方法,并让全班同学向我学习。这样的运气在以后的岁月里还碰到几回,这不是老师表扬几句那么简单,而是改变了我的人生,简直是有如神助。

        直到现在我都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少年的事还有许多,打苍蝇、打煤糕、给警察叔叔送水、扶老奶奶过马路、拾金不昧、见义勇为。那时我真希望抓一个特务,或者抓一个偷公社辣椒的地主,不惜为此献出自己幼小的生命。那时的我在玩耍时,偶尔就会用警惕的眼神观察着长相不好的各类人,分析着他的心思,研究着他的动作。文革开始后,学生都停课闹革命去了,我家旁边的中学里经常有高音喇叭呼喊:打倒这个,打倒那个。我还知道各类红卫兵组织的称号,有红旗、井冈山、百万雄师、全无敌、送瘟神、鬼见愁,一个比一个凶巴巴。我和小朋友就爬在学校土墙豁口上,偷看那中学里的动静,那些中学生不知从哪里弄来个摩托车,插个红旗开着绕着操场疯转。还有些人一群一伙的打着几面红旗,戴着红袖章,领着一条跑来跑去的狼狗,耀武扬威的,好吓人。当时的我们觉得这些人倒不怕,就是怕那条狗,当时我和小伙伴就形容这些人是——人仗狗势,现在想起来,我们那时真是先知先觉,就知道后来有那么多的事都是人仗狗势。

        有时那些红卫兵都不知到去哪去了,中学里静悄悄的,我和小伙伴就爬过土墙豁口,想去学校图书室偷书,好紧张,好刺激,就像地下党偷情报一样。越紧张就越来事,书没偷着,一个教师模样的人鬼魂一样的出现了,他大声喝斥盘问,吓的我腿发软。大概他被我冒危险寻找知识的少年心感化,最后和颜悦色的告诫我不要来了,这里危险,有武斗云云。后来我再也不敢去那里了,但那个三十多岁的戴着眼镜的教师模样的人,就一直在我脑海里抹不去,那是个智者形象,就像长大后我知道的那些传播真理的人们——仁爱、慈祥、睿智、悲悯。

        尽管少年的我闯了不少乱子,但我还是我们那一带出了名的好孩子,这一点非常重要。

        后来的我到农村插队当了农民,修理地球;后来我又当了工人,修理机器;后来又上了大学,后来又当了记者,修理灵魂,修理我的还有别人的灵魂。能赶上的我都赶上了,长身体是六零年,长知识时是六六年;年轻有为时是资历不够,资历差不多了又赶上年轻化;好不容易用自己的学问开辟了一方田地,他们又弄了一个不学无术的七大姑八大姨,来当我的上司。那女上司每天豪言壮语:什么京剧空城计唱响了一千年;什么孔子周游列国不被接纳,是国王们怕孔子取代他们,因为民众太喜欢孔子了。还有我们要如火如“茶”的开展工作,要“锈”导受众……我心里在说是如火如荼,是诱导,但是我就不说出口,大家也不说,而且都面无表情,一脸无辜。此时的我依旧想快点变老,想早点退休,再也不想看那些人的难看嘴脸。

        终于退休了,许多人都祝贺我,他们也快退休了,都盼着呢。退休后我发现退休的这个圈子里也有各种人生状态。首先管我的部门成了老干部处,她们有时打电话通知我一些事情,比如体检啊、领生日礼金啊,还有可以到老干部活动中心拿一份报纸,打台球、玩麻将。生活是简单了不少,我索性把以前的所有因工作需要的电话号码全删了,只留了老干部处的电话,简单明了。打台球、玩麻将年轻时也不玩,报纸也懒得看,所以老干部活动中心也不去,至于给我发的那份报纸,管理员一定当废纸卖了。

        我现在才知道老了并不好,首先是身体毛病多了,没年轻时有精神;其次是兴趣少了,热情低了,在街上看到美女都懒得欣赏。但我的内心一直强大,也没觉得自己有多老,就是在公交车上有年轻人让座,才把我吓了一跳。我把那年轻人按在座位上不让他(她)起来,说:“谢谢你!我不老,还能站十年。”车上的人都微笑的看着我,其乐融融。我买了不少国外顶极的户外服装和鞋,春夏秋冬俱全,没事时就在户外走走,锻炼锻炼,准备去攀珠峰,这也是一种乐趣,符合我爱探险的性格。

        偶尔回想起往事,还是那句少年时常遇到的羞愧——无地自容。自省是我的常态,我不仅省自己,还省国家、省世界、省人间、省人类来时的路和去时的方向,我像是神之子,总赋与自己不平凡的存在感。但老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幼年时藏在煤池里的黑和跳进白灰里的白,就像我这六十年人生的预言——灰头土脸的黑白人生,这也许就是不平凡人生的外在表现。

        我不喜欢一些作者的写作手法,在文字中反复琢磨,把文章写的绕来绕去,一会儿岁月荏苒,一会儿春花秋月、一会儿梨花带雨,还要花枝乱颤。有些文章描写树啊、花啊、石头啊,用了太多的粉装修饰笔墨,分不清是男人女人写的,软绵绵,甜腻腻的,读一半就瞌睡了,硬着头皮读完了,也不知道写了个啥,但人家可是名家呢,我是慕名索骥去读的。因此,我是不会用这所谓的文学意境点缀我的文章,因为如果这样写了,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伪娘,十分不自在;如果再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昧着良心写,那我就觉得像一个男妓,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所以我不喜欢有脂粉味在我的文中出现,更不会趋颜附势,胡编乱造。男性化写作是我的坚持,为理想而写作是我的信念。就像我读的那些世界名著的作者一样,人性的伟烈在字里行间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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