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割草,坡北是首选,太阳出来晒不着。夏天的早上嘛,草多披露,锋利的镰刀在手上,像剃头师傅的剃刀,那成片的绿草如头一般,干净利落地被收拾成把、成堆。

       村周围的山坡,无论远近高低,无不留下我们割草、放牛的足迹,也留下我们很多难忘的岁月。

       有一次,我在老罗坡北部山下一如蛇样的低岭坡上割草,看到一堵几米高的老岩下,有一排牛马爱吃的黑芭茅草,我就想爬上去割。我知道,这种草叶如锋利之锯,不注意会划破手。要想割这样的草,首先手上要有半把柔韧的草,才有把握克制黑芭茅,让它顺从地为我所获。柔韧的草,可克其锋芒,又可缠而捆之。
       我作好准备,到了洞口,右手伸出镰刀,捞住一丛黑芭茅正想向面前收割时,忽然感到头上迅猛在跃过什么,我悚然一惊,眼光随影追寻,那团黑影如鬼魂,一闪而过。镇静下来,我知道这岩下必有洞,洞中必有尤物!但我不感到害怕,因为我深知,在我们的山野,狼是绝迹了的。狐狸倒有人见过。而对于狐狸来说,它很聪明,弱小的它,不会与强于它的人敌对的。我想,今天我看到的,一定是狐狸。于是我抽开镰刀,放弃了芭茅草。因为芭茅草让这低矮的山洞具有隐蔽性,能给洞中的狐狸安全感。对于这可爱的动物,我不忍心让它受到外界的威胁。
       我拨开洞前的草,想看看洞中究竟会不会有幼狐?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狐臭。幼狐的叫声从洞中传来,却看不到幼狐的身影。 

       草把割够了,把草收拢,再问同伴割草的情况,大家所差无几。收拢捆好,将草驮子抬上马背,便一路回家。我把我撞见狐狸的事给同伴们说了,他们中有人很激动,希望能捉只小狐狸回家当狗养。但去那洞边看,他们才晓得那小狐狸不是随便宜可以捉住的。因为那洞外高不足半米,呈长缝形,人要爬伏着方能入洞。洞内,高约两米,比外面开阔,并且可以看到洞中有洞。我们曾设想找机会用小鸡加网诱捕狐狸。
      到家后,我把遇狐狸,有人想捉小狐狸来当狗养的事给祖母说了。祖母连连摆手,说不能这样,否则寨子头从此不得安宁。我明白,要把小狐狸捉回家,先遭殃的就是这家人。我隐约觉得,作为母亲的狐狸,一旦失去了自己的儿女,它会钻头觅缝的找。如果找到了,为迫使捉去饲养的人家放出小狐狸,它会对这户人家的鸡、鹅下手。如果达不到目的,它会进村入寨钻户,不惜手段救出小狐狸。我将我的想法说出来后,祖母点头肯定的同时,说是狐狸进寨,伤亡不断。并说寨子里有一大户人家,曾经从猎户手中买得只小狐狸,关在深宅大院中当宠物养。可自此以后,夜半三更就有狐狸围着他家房子叫,叫得阴风惨惨的。那段时间,这户人家的人,就算走平路都会跌伤脚。一家人,这个不病那个痛的,不得清净。再后来,寨子头的人,被蛇咬的、无名中毒的、患传染病的,比哪年都多。寨子里的人家,家家恨那大户人家,说是他家再不把那小狐狸放了,大家就联合起来,他家无论有哪样事都不帮忙。因为那时候,村中有钱人家,一旦被人抢,知道后,全寨人都会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在这种情况下,大户人家将那只小狐狸放了。寨子里的人晓得后,心情放松,生活又开始正常起来。

       我将祖母的话告知同伴。同伴因此打消了捉小狐狸的念头。
       在我年少那个时代,除了读书外,砍柴、割草是我们的必修课。周围团转的山坡,被我们弄得没几片像样的山林或灌木丛。那大峡谷成大树林,除了土地承包前大队大片、大片地砍卖外,后来毁于放牛娃娃的一把大火。从此之后,不要说狐狸这种灵性的野生动物,就连随处可见的野鸡也很难听到一声叫唤。
       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找工潮不断兴起,年轻人长大一批,外出一批,砍柴割裂草的人越来越少。村子里留守的老人、妇女,多用起了电滋炉、电炉。远一点的山地都丢了荒。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再回老家,那此山野,满 是荆棘丛森了。据说,像狐狸、獐子之类的灵性动物又多了起来了。消失了二三十年的乌鸦、喜鹊也回来了,可见到高高的树桠枝上的鹊巢了。野鸡到处可见,斑鸠声处处可闻,尾巴长长的山叉时隐时现。画眉声声,悠悠回荡林中。云雀半空定翔高歌的情景又复现了。蛇不再被人视为仇敌了。
       土地不再是生存的依附,农村人不再靠山吃山,边远山区,自然的自我修复,在静静的岁月中不断喜人。狐狸的回归,老家那片宁静的山野,应该是它们的乐园了,不会有人打扰的自由的梦了。其实,在我们这个时代,边远有边远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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