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些年纪,就很少写游记,虽然去的地方还多。但镇坪不一样,临别之夜窗外的雨声和河声密密的敲打着我寓所的窗户,心肠就有些异样的柔软,躺在床上睡不着,满脑子山城楚楚的云朵、青青的山和窄窄的街道以及那些我一见如故的男女。还有,我在镇坪等你,这句话出自一位热爱文化的临近退休的官员嘴里,我却理解为镇坪在等你,就想象一位养在深闺的山女子,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在寂寞遥远的山顶上摆动着她纤细美妙的腰肢,就那么一句深情的话,直让人一想起来就产生落泪的感觉,地老天荒,不可空负。

  对镇坪的感觉,还有更复杂的,读当地朋友提供的关于川陕秦巴盐道的书籍资料,此刻就满脑子那些匍匐攀援在古栈道悬崖绝壁上的背盐汉脊背上晶亮的汗珠子和沾满泥土草屑的麻鞋,同样让人落泪,就想起我可亲可敬的在父亲去世后随土地依此渐老、一辈子生活在故乡农村的大哥和小弟。这个夜晚无论如何是睡不成了,索性拧亮睡意朦胧的灯盏,任自己的思绪在纸上如多情的南河水一样翻滚起一层又一层秋汛浪花。

  来镇坪完全是在烦恼和繁忙中匆匆成行的。去了一趟商州,回家仅一日,所在的城市发生了诸多莫名其妙荒诞不经的事和处理不完的俗务。但日程是提前约定的,拒绝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坐进大巴,与一群同样烦躁的媒体人和书画家离开让人绝望的城市开赴梦一般美丽轻松的镇坪。镇坪很懂事很解风情,一路把她别致的妆容和迷人一轮又一轮渐次展开。先是岚皋的南宫山,再是平利的八仙镇。我们中途休息在一个小山村,名字无人告知,但美丽得让人心疼。你瞧,蒙蒙细雨中,半山腰的雾岚纱巾一般缠绕飘动,山坡上的庄稼绿油油的,树叶圆圆的随风儿哗哗作响,河沟里的石头黑黝黝的,几乎每一户人家木门虚掩,不见人和狗的影子,满世界就我们一帮子来自西安的男男女女喧哗游走拍照闲转。山是安静的,山才美丽动人。车子歇够了,又开始走,镇坪就越来越近。到山顶了,云飞上山头,车子在盘山公路上可怕的拐来拐去,而四周的云海深不可测,如同飞机遨游太空俯瞰大地的感觉。绝顶的美丽也是危险的极致,美得窒息,吓的也是窒息。我不敢出声,闭上眼睛,希望自己做一场梦或者入天堂或者下地狱。但是镇坪绝不让她的心上人失望。这不,车子拐过山头,停在化龙亭,镇坪的朋友在此恭迎我们。我们就有了绝处逢生的感觉,镇坪分明张开她温暖的怀抱接纳了我们。

  在镇坪三日两夜,晚上总是不忍心早睡,怕辜负镇坪的深情。经常冒雨在街上转。镇坪是独特的,城沿两边是山的窄窄的坝子里建,地方本来蹩屈,偏大大方方从中间空出一个南江河床,款款的,从容不迫。头天到的晚上雨不大,半床河水弯弯曲曲悠闲自在拐来拐去,与护栏外的城市街道和楼房互不干扰,各过各的日子,各出各的风头。奇怪的是那河床里有广场、夜市摊位、舞台什么的,隔一段架一座石桥,美丽的霓虹灯照射妆点,让人想起香港的不夜、威尼斯的浪漫和周庄的古老,这河分明是一条别致的街道,为镇坪增添了许多韵味,让我这个渭河边出生成长的老男人不由得不喜欢。可是,镇坪善变,镇坪有脾气的。睡了一夜后天明了,我们睁开眼睛出门,就发现河床里的水涨起来了,满满的泛着白浪,先前清清的变成黄黄的浊。我们参观企业、农村、茶山,转了一天回来时,沿途的山路不时被山体滑坡的石头阻断。晚上睡觉时,我发现自己有些害怕镇坪。这些灾难一方面是地质引起了,更多的是破坏生态的开发所致。爱镇坪就得懂她疼惜她。我这样想,又是一夜过去,雨小了,拉开窗户一看,南江河的水塌下去许多,镇坪的又一日开始,我们这些匆匆的游客打点行装走上归途。

  回首望去,镇坪的山是青的,镇坪的云是白的,镇坪的水是秀的,还有镇坪的男男女女,把她们的期盼凝结在那弯曲的山路上,等着我们再次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