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楼下

    退休的老张今天特别高兴，坐在小院里，喝着茶，哼着曲，眯着眼乐。几场雨，菜拔节地长。绿莹莹的黄瓜顶花带刺；红的，黄的西红柿坠得秧都弯下了腰；芸豆是从农学院要的种豆，挂满了豆架。一春的忙乎，终于有了成果，老张怎么能不高兴呢？小院里的菜摘不完，也吃不了。两个女儿天天不着家，老伴饭量又小，怎么吃也吃不完这么多菜呀？再说了，这是什么菜？这菜一点化肥都没有上啊！上的全是从养鸡场买来的鸡粪。这叫什么来的，老张拍拍脑袋，对，叫绿色食品，这样的菜只有大超市才有，贵的吓人！看着地里的菜，老张真是从心里高兴。点着烟，心里暗骂老伴头发长见识短，就为买鸡粪的这几百块钱，不知道在家念叨多少次，想着就烦，可看到满架的黄瓜，满架的豆角，他的气就消了。可是这么多的菜，怎么办呢？卖吧，堂堂一个退休干部，他实在抹不开面；不卖吧，烂在地里太可惜。他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地抽，想着怎么办——忽然他想起早上看到三楼的小赵，在路边卖菜的摊讨价还价地买柿子。小赵是个寡妇，还带着个有自闭症的儿子。社区每个月给的低保就1300元，怎么省也不够花，平时她扫扫楼道，当个保洁员挣个千八百的。日子过得艰辛。老张又想起了一楼的李嫂、五楼的钱大哥、七楼的薛奶……

　　老张走到下屋，翻出女儿搬家剩下的纸壳箱，将摘下来的菜，整齐的放到箱子里，满满的有四箱。他怕忘，在箱子上工整地写上：“一楼李嫂”、“三楼小赵”、“五楼钱大哥”、“七楼薛奶”。写好后，老张将沉甸甸的箱子放到电动车的架子上，乐颠颠地往家骑。

　　去年，老张在长白南，买了座农家小院。他喜欢农家的生活，天天往这里跑，满院子都让他种上了各种菜，他都没有想到，收成这么好。

　　进了小区，就看到小赵领着孩子在院里玩，老张离老远就喊：“小赵，给你尝尝我种的菜，是绿色食品呀！”小赵笑着接过去，说：大爷，总是送我菜，你多辛苦啊！

　　“说啥呢？楼上楼下的邻居，咋那么客气？”

　　走到楼门口，见李嫂正在收拾菜园子：“李嫂，这箱菜是给你的，新摘的。”

　　李嫂笑着连忙接过说：“太好了，正好儿子今天在家，我给他炖芸豆，他最爱吃了。”

　　老张笑着上了五楼，敲开钱大哥家门，又上了七楼，把满满一箱的黄瓜和西红柿搬进薛奶的家，薛奶操着唐山话说：“大兄弟，可得谢谢你啊。”

　　满头是汗的老张，慢步下楼，走到一楼，就听李嫂家传来她儿子训斥李嫂的声音：“我说妈，谁让你要别人家的东西呢？是安全的吗？有没有农药，喷了农药，吃到肚子里怎么办？芸豆我不是买了吗？这是在进口超市买的芸豆，吃着安全，而且开锅就烂。张姐，去把这箱菜扔垃圾箱里去，放这碍眼。”

　　一声门响，老张看着李嫂家的保姆张姐捧着箱子走出来，向垃圾箱走去，身子一滑，险些跌倒，手捧的箱子一歪，几个鲜红的柿子滚落出来，在地上打着滚。

　　老张满脸的沉郁，什么也没说，到家躺在床上生气。老伴走过来问：“这是咋的了，怎么不高兴了？谁惹着你了？”

　　老张生气地说：“你到一楼的垃圾箱看看，看看你生不生气？”

　　老张的老伴蹬蹬下楼，走到垃圾箱前一看，也傻眼了。脱口骂了一句：“谁扔的，咋这么没良心呢？”

　　垃圾箱边散落的红红的柿子旁，是李嫂家的几只溜达鸡，吃得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