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艮失踪了
当本人面大家都尊称他甄师傅。参加工作不到十年就被评为八级钳工，是不掺假的真师傅。背后大多数人直呼他“甄老艮”。
最近老甄心里很郁闷，打工的那个厂子订单越来越少了，没办法，他这个老打工仔也和公务员一样享受起休大礼拜的待遇。这不，早上太阳还没有冒头，找出来闲置几年的渔杆，跨上那天天离不开的老“永久”，晃晃悠悠奔水库去了。
水库离县城不远，最多也就十余里的路。是唯一供十几万居民饮用的水源地。拦河坝下不远处一段稍宽一点的河道水流较稳，在国企上班时礼拜天常常和车间几个哥们来钓鱼。今天老甄一个人坐小折叠凳，盯着水中微微浮动的渔漂，不到半小时就钓上两条二三两重的鲫鱼。心里正庆幸自己的好运气，水库办公区方向走过来几个人，吵吵闹闹，老甄艮逸致闲情立刻被搅没了。
老甄看到这几个人，停在坝根的泄水洞的阀门旁鼓鼓捣捣没有离去的迹象，索性把鱼竿固定在支架上，起身去附近的水库养殖场逛逛。
“站住！你胆肥了，让你用鱼竿钓就够照顾你们啦，光天化日之下到养渔场竟敢撒网偷鱼！”刚登上养鱼池的围坝，身后传来一阵粗爆的声音。
一个膀大腰圆的青年三步并两步，径直奔向他走来。老甄停了脚步反问道：“你是谁呀？”
在这地方，竟有人不把自己不放在眼里的。年轻人几步蹦了过来，迎头拦住老甄，拽住衣领喊道：“怎的？人赃具在，还有什么不服的！走！跟我去水库治安办。”
老甄又仔细看看，果然有一副渔网挂在池畔的树叉上。心想我脚连坝边都还没踏上呢！这渔网和我有什么关系，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水库管理人员，就是县长来了也得讲理吧！老甄挣脱了死死拽他那只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老虎，你还在那磨叽啥！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点把闸门鼓捣下来，不是等挨局长剋吗？”阀门附近的那几个人没好气地训斥叫老虎的这位年轻人。
“哼！等我没忙完再收拾你。”老虎转身跑过去捡起老甄的鱼竿、鱼篓和那树上莫名其妙的渔网，统统挂到老甄的自行车后货架上，然后把车推到阀门旁边。
老甄心里想，我就不信，在没人管的天然河里钓鱼还犯法了，再说，你们不在家好好休息，跑到水库来瞎闹腾啥，想混加班费呀！面对这样人他一句话都懒得说，慢慢跟着走了过去。
靠近了，听到这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才知道这伙人礼拜天都没有休息的原因。原来这都是名字叫老虎的年轻人惹的祸。今年入秋以后，旱情严重，水库库存水位低于常年水平，水库领导提前通知关闸蓄水。老虎接听电话时游戏正玩在兴头上，撂下电话又埋头继续玩，把这重要事忘到脖子后了，事过一星期了主任巡视发现没按指示关闸门蓄水，忙临时安排这几人来协助他处理此事。
老虎急忙爬到开关柜前，匆忙去按开关。可能这时候他脑子里进水了，稀里糊涂一下子按错了按钮。待下面同事发现时阀门已经顶到皮带轮上，皮带轮顶到上方大横梁上，四根三角带摩擦皮带轮发出刺耳叫声，才想起伸手去关闭电机，可是已经晚了，皮带轮死死地被卡住了。
老甄心里偷着笑，小样！让你跟我耍横，老天有眼，还没怎么地就遭报应了。他坐到一块大石头上玩起手机。
几个人卸掉三角带，喊着号子反复扭大皮带轮皮带轮。一会儿就口干舌燥，筋疲力尽，眼看到午休时间，闸门依然岿然不动。
老甄长看情形紧张，，忍不住站起来凑上前去想看看究竟，老虎看着老甄迈着踉踉跄跄的脚步，不耐烦地丢过一句：“老实呆着得了！就凭你那笨样还想跑哇！”
老甄心里想，狗眼看人低，还说我笨呢，看一个个那个熊样，就这点破事就把你们折腾得像个狗似的。我先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待你们折腾完了，再和你们好好理论一番。
水库泄水洞虽然距离办公区只一公里，中午这几个也没敢休息，指派一个人拿回几袋方便面用热水泡着凑合着吃了点，然后找了根木杠继续拼命去撬动大皮带轮。一会儿有人拿来油壶往大皮带轮中间螺母注机油，一会儿往丝杠上浇汽油，不停地折腾，皮带轮还是纹丝不动。他们一个个像皮球彻底泄气——瘪了，坐下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埋怨起那个惹事的老虎：“没白叫你老虎，虎头虎脑，虎到家了。”
“看你们一个个傻样，就这点事都搞不定。去找个长钢管和粗绳子！”老甄忍不住憋出了一句。几个人听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搭理他。
“耳朵聋啊！不想把闸门落下来啦？”没想到这几个人也有点艮，眼睛看着老甄，屁股没动弹。老虎迟疑了一会，站起来转了两圈，慢慢走回去寻找钢管。
老甄把老虎扛来的钢管用粗麻绳牢牢绑到皮带轮上，接着不停地往提升闸门用的螺丝杠上浇凉水，然后迅速点燃汽油喷灯烘烤皮带轮烤，喊他们一齐推钢管。这皮带轮和人一样也犯艮了，几个大小伙子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也不肯活动一点。
“就这两把刷子，也没比我们聪明多少啊，还咋呼啥呀！”
老甄没心思听这帮人这些难听话，蹲下身闷着头死死盯着阀门。
过了一会，他忽地站起来喊：“去找个大铁锤，越大越好。”
“砸坏它，那办法傻子都会，还用你教！”老虎讽刺起了老甄。
老甄坐回石头上一声不吭。这几个人也垂头丧气坐了下来。这时，老虎的手机响了， “今天至后夜间有大雨，你们给我听好了，下班前务必闭闸拦洪以增加蓄水量，如果影响今冬明春县城居民正常用水，你们几个要负全责。” 那几个人都听出了手机里的是局长的声音。
老虎急得围着阀门转了一圈又一圈。老甄冲着他没好气地吼道：“傻呀！活像驴推磨似的。还不赶快去找大锤，等谁哪？”
老虎迟疑了一下就朝办公区跑去。扛回来铁锤还真够大的，累得呼呼直喘，满身是汗。老甄在皮带轮上又绑了一根粗木棒。浇水，烘烤，站到闸门的横梁上大手一挥命令道：“预备——使劲”，说时迟，那时快，抡起大锤朝着粗木棒猛砸过去。随着一声闷响，皮带轮随着“吱啦”响声活动了……
傍晚街道两边的路灯亮了，老甄的老伴上街头看了几次还没有看到老甄的人影，回到屋里气得她手指一遍又一遍按手机，嘴不停地骂道：“人家叫你老艮真没白叫，艮到你这份上没人了。”
听说老甄失联了，东院邻居过来安慰嫂子，说老甄也不是第一次失踪，不要着急。不提这个话题嫂子气头还小点，说起那些事更火了。那还是前几年在国企工作时发生的事：有位工友卸纸卷时撞断了小腿，大家匆忙找厂卫生室大夫、调车去医院、照顾伤者，办理住院手续等，忙得不可开交。待忙完各自回家后才发现甄师傅不见了，不得不返回工厂来寻找，大家东找西唤也不没见踪迹。
将近半夜生产调度才在维修车间的一个角落搜寻到，谁都没预料到他正自己偷偷摸摸鼓捣废旧部件及边角余料。调度反复问他干啥呢也不吭声，逼得调度踢了他一脚才磕磕巴巴说想做一个从生产线卸纸卷简易装置。不敢声张是因为怕万一做不成被别人耻笑。气得调度给他一拳头：“都说你艮我还不信，今天你真让我领教到了。”
调度戴上手套立刻和他一起干起来。甄嫂子在家一夜没合眼，第二天到单位去，看到人们正围着看试用甄师傅做的土设施，纷纷夸技艺好后悄悄离开了。因为省力、安全，效果很好，安装后这个部位再也没有发生撞伤操作工的事故受到厂部的通报表扬。不过，从这以后本来年纪不到四十岁的他，也多了个 “老艮”的绰号。
两人正说着，家住后院的邻居疾步跨进屋，带来一个更让人堵心的消息，说有人看见水库管理处的人把甄师傅带走了。嫂子心里的火更憋不住了。临出家门时，嫂子嘱咐他别嫌弃那地方鱼小，凑合着玩吧，千万别去水库养殖场去偷钓。哪知道他是天生的艮脾气，就是不听劝，还是去了那个禁钓的地方，罚点钱是小事，可那张脸实在丢不起呀！
甄嫂子打“114”费好长时间才查到了水库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结果没有人接。打水库巡查队的号码，回答是不了解此事。想起早晨离开家时没有给他带钱，准是交不出罚款，被人家扣留了。甄嫂子嘴上一边骂着，一边喊来娘家弟弟骑着摩托车带她去水库。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经过半小时的颠簸，拐过三四个山头，摸遍库区几个办公点，值班人员都表示没看见。
回到家里，看见一条大鲤鱼在厨房的的盆里游动者，床上老甄盖着被子一声接一声打着呼噜。满屋子酒味呛得人喘不过来气，嫂子两只手一下子把老甄拽起来，大声喊道：“臭不要脸！就为了这么一条鱼，丢人现眼！我嘱咐多少话你都当耳旁风，我看见艮的，还没有看见比你更艮的，被人抓着了也不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
“打了，手机没电……”老甄挠了挠头，眼睛半睁开低声答道。
“咱家自行车呢？”
“不知道……喝多了……局长开车送我回的家……” 老甄手挠了挠头，头一歪又睡着了。
第二天傍晚老两口子正吃饭，老甄的老板陪着两位陌生人敲开了家门。经他们自我介绍甄嫂子才知道，一位是水库管理局书记，另一位是局长。原来是他们对老甄昨天帮助水库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特意登门致谢的。同时来请甄师傅签一份劳动合同，聘请他去水库担任维护设备工。
正说着，一个小伙子拿张收据走进来。老甄阴沉着脸说：“怎么，你罚款还罚到我家来了？”
老虎脸唰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对不起，今天才知道局工会要去看望患病的李工，安排人网几条鱼，鱼网太湿，顺便挂在树上晒一晒，这事冤枉你老啦。不过，昨天忙碌大半天也不能让你白挨累，这是您的工资钱，请在收据上签个字。自行车我骑来了，放在院里呢。”
客人走了。甄嫂子仔细看了看写着盖着大红印章的劳动合同和三张崭新的100元大红票，手指直戳到老甄的脑门说：“人家叫你老艮，还真没叫错啊！摊上这么好的事也能憋得住。”
……
